林夢秋從知道要去安陽起, 神色就有些緊張,在山谷時她已經想好了,回去就主動承認替嫁的事情。

可脫離了危險, 她又有些不敢了。

該挑個什麼樣的場合,什麼樣的時機,最重要的是她該怎麼開這個口?

難不成直接說,不好意思夫君, 我騙了你, 其實我不是林夢媛, 我是她的妹妹林夢秋, 因為我大姐姐害怕你,寧可自盡也不願出嫁, 所以讓我替嫁。

以她對沈徹的瞭解來說, 他肯定當場就翻臉了,她好不容易才感覺到一絲半點他的喜歡, 不想這麼快就被厭惡。

她姓林,在林家長大,那裡有父親有姐姐還有小弟,以及她渴望又害怕見到的母親,有痛苦但更多的是歡笑。

當初她會毅然決然的選擇替嫁,是為了改變前世的命運, 為了能有機會找出害自己的真兇, 將惡人公之於眾, 並不是為了遷怒整個林家。

當然林夢秋不敢坦白的最本質原因,還是她對沈徹的感情沒有把握。

她不確信沈徹是否真的喜歡她, 還是因為她這些日子的付出而感激, 又或是說, 她在他心裡到底佔了幾分。

再等等吧,等她有勇氣了,等兩人真的心意相通了,她就向他坦白。

沈徹發現了林夢秋似乎有心事,不僅頻頻發呆,就連同她說話的時候也會分神。

但他以為她是在擔憂前路會有危險,他又是個冷情的性子,就算再關心也只會默默的做,讓他主動開口比登天還難,未此他只能多調來了兩隊親衛軍,不管到哪都隨身帶著她,給她更多的安全感。

似在用行動告訴她,此行真的沒有危險,只是帶她去安陽逛逛,順便辦差事。

好在她的憂慮也就維持了幾日,在他忍無可忍想要直接逼問她之前,林夢秋又恢復了以往的樣子。

顧及兩位主子身上有傷,馬車走的不算快,而且在車內鋪了幾層的軟墊,可以在趕路的同時順帶養傷。

等幾日後,他們到安陽城外的小鎮落腳時,兩人身上的傷已好了大半,只要不做過於激烈的動作,便能正常的行動。

“世子,此處離安陽城還有不到半日的路程,我們是歇息一晚明日上路,還是直接進城?”

這會剛過午時,袁立知道沈徹的性子,做事向來快狠,辛家的事拖了這麼久,他定是心中不耐,即便身上的傷勢未好全,也定是想想要早早的了結此事。

故而他不過是走個過場的問問,其實連人馬都沒打算安置,準備添個乾糧休整片刻就繼續上路。

沈徹也確實和他想法一致,若是放在以前,他早就不眠不休趕去安陽城了,哪跟現在搖籃車似的三步一歇,坐的久了,他身上都要長草了。

可他剛要說進城,就見紅杏扶著林夢秋下了馬車,她身上的傷沒他重,這幾日放慢了速度趕路,雖然傷好的差不多了,但瞧著氣色依舊不佳。

若是換個別家閨秀,就算不哭哭啼啼也該唉聲嘆氣了,也就是她,他說什麼都是好,說什麼都是對。

永遠都揚著笑臉,心裡眼裡都是他。

像是心有靈犀,林夢秋也感覺到了沈徹的目光,正好偏頭朝他看來,一觸碰到他的目光,她那雙漂亮的杏眼就彎彎的笑成了月牙。

就這麼喜歡他嗎?

一看到他,便是再疲憊也會下意識的笑。

沈徹那冰冷的眼眸也被染上了幾分暖意,嘴角勾了勾,再開口時便成了:“歇一日,明早再進城。”

袁立的一聲好,瞬間卡在了嘴邊,詫異的頓了許久,才猛然回過神來,“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即便是臨時決定要住下,袁立也還是很快的將人馬都安置妥當。

包下了鎮上最大的客棧酒樓,店家和跑堂也全都換上了自家的侍衛,檢查妥當後,才請二位主子入住。

林夢秋是頭次住客棧,新鮮極了,緊緊的跟在沈徹身邊,眼睛左右的看不夠,明明都是進過皇宮的人,偏向個頭次進城的小土包子。

好在她還記得自己的身份,面上依舊儀態萬千,沒有當著外人的面漏出她的好奇來。

等到了房內安頓下,身邊沒了外人在,林夢秋才推開臨街的木窗,好奇的看著街上來往的路人。

“這就覺得好了?等回京了,我帶你去文風樓看看。”

文風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不僅達官顯貴鍾情,便是文人學子也喜歡去,就連林夢秋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也聽說過此處,但也只限於聽說。

即便本朝民風開放,並未限制女子上街,可她上無兄長,下面只有個尚在唸書的幼弟,身為女子還是不該輕易拋頭露面,又怎麼可能去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

一聽能去,聞言瞬間眼睛就亮了,但轉念一想,很快又洩了氣,若是她沒嫁人倒也還好,都已嫁為人婦,又怎麼能輕易外出。

林夢秋知道沈徹是好心哄著她,只要她真的想去,他也肯定會帶她去。

可她身為世子妃掌家管事,又怎麼能如此隨性妄為,若是被人知道,不僅要笑話她,更會給沈徹添麻煩。

林夢秋思來想去還是搖了搖頭,乖乖的道:“夫君已經破例帶我來了安陽,我已經見識過了,也不是那麼想去,還是算了。”

沈徹擰著眉,手指輕輕的在椅背上點著,她的表情明明寫著很想去,是什麼讓她改變了主意?

他不喜歡繞彎子,直截了當的戳穿了她:“你在說謊,說實話,為何又不想去了。”

林夢秋被他看得心虛,她騙他的事情可不止一件,最後頂不住,還是把自己的顧慮給說了。

說來說去,總結為一句,想去,但是不敢。

沈徹聽完被她給氣笑了,忍不住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就為了這個?”

“想去就去,有我在,何人敢笑話你?”沈徹說的張狂又恣意,有股為他獨尊的豪邁。

也只有他能將如此囂張的話說的如此自然,又如此的霸氣,聽得林夢秋面紅耳赤,心跳極速加快。

然後他看著木窗像是想起了什麼,讓她附耳過來,在她耳邊輕聲的說了句什麼。

林夢秋聽完瞪著眼搖了搖頭,如此離經叛道的事她可不敢做。

等過了半個時辰後,沈徹在屏風外寫著回函,聽到了裡頭傳來的動靜聲,便收了筆抬頭去看。

只見屏風內走出一俏生生的小郎君,穿著淡藍色的錦袍,烏黑的長髮高高梳起戴著玉冠,露出她光潔的額頭以及精緻的五官,怎麼看怎麼的秀氣清雋。

林夢秋被沈徹看的心中沒底氣,一雙手無措的拉著自己的衣襬,嬌羞的低垂著眼眸四下的亂看,她就知道這樣不行的。

怎麼就真的聽了他的蠱惑,換上了男子的衣服呢。

她這會五官都皺在了一起,下意識的就要往屏風後面躲,“我還是去換回來吧。”

沈徹卻笑著朝她的方向伸出了手,意思很明顯,是讓她過來。

林夢秋猶豫的停頓了下,還是硬著頭皮的朝他走過去,邊走邊不安的問:“要不還是算了吧,一眼就會被人瞧出來的。”

還未走近就聽沈徹笑著道:“你不是學什麼都會的嗎?看著我,跟著我學。”

沈徹此刻正靠在黑金的椅背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摺扇,刷的一聲扇面被開啟輕輕搖晃,他的眉眼慵懶姿態桀驁,說不出的紈絝風流。

林夢秋從來不知道沈徹還有這一面,頓時看的痴了,直到扇面合上,扇骨輕輕地將她下頜抬起,她對上他那帶著笑意的眼眸,才回過神來。

有些臉紅又彆扭,聽說那些世家公子都喜歡喝花酒逛花樓,沈徹如此嫻熟,是不是曾經也常去那些地方?

她是個藏不住心事的,恨不得把所思所想寫在臉上,那酸酸的模樣,惹得沈徹大笑。

他竟不知,這還是個小醋精。

“看一眼不就會了,學這很難嗎?”他是世子,身邊的自然也都是達官顯貴,從小到大見過不少的真紈絝。

他只要想,數之不盡的美人珍寶便唾手可得,身處這樣的環境,想要墮落實在是簡單。

但偏偏他最為看不慣這些,他與太子算是京中同輩少年中的清流,不喜玩樂,反倒騎射書數皆是翹楚。

可看不慣,不代表他學不會,只要他想,這世間沒什麼是他不會的,此刻舉手投足間儼然便是個風流的矜貴公子。

半眯著眼將扇子丟到了林夢秋的懷裡,她手忙腳亂的接住,捧著扇子怎麼都覺得自己不倫不類。

倒是又惹得沈徹發笑,“過來,我教你。”

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明明再正常不過的姿勢,可看著就像是被他懷抱在懷。

林夢秋偷偷的抬頭看他一眼,又飛快的低下頭,身後已經結痂的傷口在發燙,心也在瘋狂亂跳。

怎麼辦,她好像越來越喜歡他了。

每多認識他的不同處,就每多喜歡他一分,直至無法自拔。

天色暗了下來,花燈初上,街上的人也變得越來越多,讓這座小鎮瞬間變得熱鬧了起來。

主街盡頭有棵千年老樹,樹幹粗長三四個人才能將其環抱,據說關於這棵老樹還有個悽美的愛情故事。

時常引得文人墨客前來遊歷,也會有人在此許願還願,讓這座本寂寂無名的小鎮多了些許神秘色彩。

此刻老樹上掛滿了紅絲帶,襯著樹上無名的花,風吹過時迎風而動,讓人如臨仙境,不捨驚擾。

而主街兩道則是擺滿了小攤鋪,賣什麼的都有,吃食玩具書冊還有首飾扇面,琳琅滿目。

正巧夜風拂過,樹上的花葉紛紛散落,其中一朵落在了黑金的輪椅前,上頭坐著一冷麵寡言的矜貴公子,而他的面前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面具攤。

也不知他在看什麼,面無表情不言不語,直到他的眼前探出個戴著猴子面具的人,以及少年清朗的聲音響起:“徹哥哥,這個好看嗎?”

他的眼裡才透出了些許溫度,甚至勾了勾唇笑了,“買吧。”

脫下面具,少年的樣子才顯露出來,面冠如玉唇紅齒白,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這不是林夢秋又是誰,經過沈徹手把手教了一下午,總算能出門了。

他今日做男子打扮,自然不能再喊他夫君,兩人上街之後便以兄弟相稱。

等到出門之後她也嘗到了穿男裝的好,不必捏著小碎步,更不用時刻想著笑不露齒,不可高聲言語,甚至還能買好多她喜歡的東西,簡直沒有比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紅杏等人不遠不近的跟著保護,手上早已提滿她買下的東西。

阿四有心想提醒一下,按世子妃這個架勢買下去,還得再備上幾輛馬車,專門用來放她買的東西才行。

可根本輪不到他開口,只要世子妃舉著東西問好不好看,世子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說買,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跟著付銀子提東西。

“徹哥哥,他們說神樹可以許願,特別的靈驗,我們也去許吧。”

沈徹從不信鬼神之說,他在戰場上時倒是有人喚他殺神,讓他許願求神實在是可笑。

但林夢秋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看著他,便讓他一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了,啞然的哼了聲,罷了,就當是陪她長長見識吧。

這才一路到了神樹下,神樹的一圈圍著木柵欄,旁邊還有一男一女的泥塑像,瞧著還真像那麼回事。

沈徹不以為然,這定是當地縣官耍的把戲,想要以此來吹噓自己的功績,可林夢秋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身上的傷都沒好全,就拉著他的手臂興奮的不得了。

這會已經過了人多的時辰,稀疏的圍著三五個人在閉眼許願,大多都是年輕小姑娘。

看到他們兩出現,目光就不自覺的看了過來,沈徹俊美不凡,林夢秋精緻秀美,周圍的小姑娘看得臉都紅了。

可沈徹渾身散發的氣息太過冷厲,讓人不敢靠近,便更多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夢秋的身上。

等林夢秋閉眼許了願,將紅絲帶拋上樹後,就有個小姑娘捧著荷包紅著臉靠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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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安好,不知小女可否請小公子幫個忙。”

林夢秋不怎麼會拒絕人,尤其請她幫忙的還是個小姑娘,她更加的不好意思拒絕,就好脾氣的問她有什麼為難之處。

可還不等這位姑娘羞紅著臉開口,沈徹陰冷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不可。”

林夢秋的手腕被緊緊的握住,而後輕輕的往身邊一拉,就到了沈徹的身後。

那小姑娘還想說,可一對上沈徹那雙陰鷙的眼,就感覺到了四面八方來的壓力,哪裡還說得出半個字來,小臉嚇得煞白,逃也似的拉著身邊小姊妹跑開了。

林夢秋以為是她亂和陌生人說話,他才生氣,見他黑著臉就小聲的解釋:“徹哥哥,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個小姑娘。”

“那也不行,回去了。”

沈徹也說不好他方才是怎麼了,總之看到那女子滿目含春的看著林夢秋,他的心裡就似火燒般的難熬。

他還自詡聰明,讓她換了男裝出門,卻不知就連女子也會對她傾心。

真是個小妖精。

就該為她建座金屋,將她鎖在裡頭,除了他,誰也不許見才好。

林夢秋不知道沈徹是為何生氣,但大概能明白是因為自己,就算還捨不得回去,也只能乖乖的跟在他後面。

漸漸的就從熱鬧的街巷走到了人少的小徑,兩人的身影被月色拉長。

林夢秋以為他看不見,就調皮的在他身後踩著他的影子玩,卻忘了他的五感靈敏,她那點幼稚的小把戲根本就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

只不過他懶得戳破,反而還因為她的小幼稚,心情慢慢的轉好,她的幼稚她的天真,全都是他一個人的。

“徹哥哥,我肚子餓了,我們去吃碗豆花好不好。”

林夢秋看到街角有家小攤子就走不動道了,眼巴巴的看著冒熱氣的豆花,沈徹被她那溼漉漉的眼睛看著,就算再冷的心也被捂化了。

便勉強的點了點頭,可他們一行人剛要往那過去,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這個時辰早已關了城門,怎麼可能還有人馬入城。

除非……

他的思緒剛到這,便感覺到那馬蹄聲越來越近,以袁立為首的侍衛們瞬間握緊了腰間的刀刃,戒備的盯著來人的方向。

直到一匹白馬出現,沈徹嘴角的冷笑才緩慢揚起,來的也太慢了。

“敬宸不知堂兄到此,有失遠迎,還望兄長莫怪。”沈敬宸風塵僕僕,翻身下馬,帶著人馬將他們團團圍住。

沈徹眼裡寒光乍現,冷冷的盯著眼前的沈敬宸,淡淡的開口道:“你帶著這麼多人前來,到底是來迎人,還是來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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