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秋的心跳的很快, 一聲一聲好似要蹦出喉嚨。

沈徹說喜歡她喊他夫君,會是她心裡想的那個意思嗎?

但她不敢問出口,害怕又和吃醋那次一樣,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咬著下唇, 臉已經燒起來了, 手腳都有些不聽話,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好。

明明該是美目盼兮, 巧笑倩兮, 美人害羞的場景,可偏偏林夢秋這會臉上蹭著塵土, 頭髮也十分凌亂甚至還沾著葉片。

隨著林夢秋嬌羞的偏過頭, 髮間的葉片也隨之落了下來,正好掉在沈徹的臉上。

方才的那些旖旎的氣氛頓消,沈徹一時沒忍住,悶笑出聲。

林夢秋本就在心愛之人面前害羞, 突然來了這麼一遭,讓她想起了自己這會蓬頭垢面難看的很。

頓時又羞又惱,即便此刻是在山谷,想要保持外在的形象很難, 但她也不願意自己落魄的樣子再被沈徹看見,躲過了前世怎麼還是沒躲過這回。

見林夢秋惱羞成怒的樣子, 沈徹忍不住的又是發笑, 他之前可真是被夢障所迷, 失了心智。

即便林夢秋身份再可疑, 他也應該相信自己的判斷, 這兩三個月的時間相處下來, 她是什麼樣的人, 他應當心中最為清楚,之前也不該疑她。

如此天真又惹人憐的人,便是再借她兩個腦子,也做不出害人的事來,只有她為人數錢的份。

聽到沈徹還在笑,林夢秋只想鑽進地裡躲起來,再也不見他才好,有這麼好笑嗎?再笑,再笑她就要生氣了。

沈徹本就遍體鱗傷,這麼一笑,便扯著身上的傷口直疼。

他是十分能忍耐的人,便是當初腿受傷,他也沒有喊過一聲疼,可這會看到林夢秋惱怒害羞的樣子,就忍不住的皺了皺眉,輕呼了一聲疼。

林夢秋打定了主意不和他說話,但一聽到沈徹說疼,她也顧不上羞還是惱了,迅速的轉過身來。

緊張的看著他,上上下下仔細的檢查著,“是不是扯著傷口了,哪裡疼?摔下來的時候是不是還撞著哪裡了?快讓我看看。”

沈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確實是全身都疼,但比起他之前所受的種種來說,又算不得什麼。

但既然都裝了疼,只能繼續裝下去。

他沉著聲音,低低的說了聲胸口,林夢秋就急忙的往他胸口處檢視。

烏黑的外袍混著凝固後的鮮血,碰一下都扯著皮肉,林夢秋渾身緊繃著,比她自己受傷還要難受,每多看一遍他的傷口,她的眼淚就想要往下落。

但她還牢牢的記著,不能哭。

確實是不生氣也不惱怒了,但沈徹看她要哭不哭的樣子,反而更加的揪心,他都想了些什麼蠢辦法。

想了想,他只好輕咳了一聲,“好似也沒那麼疼,只是有些渴了。”

他的想法就是能轉移話題,別讓她一直關注著他的傷口,不然就她這承受能力,又得哭。

林夢秋聞言飛快的低頭找水,才發現葉片裡的露水竟然不知何時撒完了,一滴不留。

沈徹:……

“爺,你等等,我這就去再找些來。”

“不必了……”

不等他說完,林夢秋已經動作迅速的將他重新放下,起身走遠了,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根本不給他攔住她的機會。

平日看著手笨腳笨的,還會時不時崴了腳傷了手,怎麼反而到了這種時候就格外的靈活?

好在這次林夢秋並沒有去很久,因為她順著植被茂盛土地溼潤的一側去尋,找到了山谷裡的小溪。

雖然水流很小,看著只是條分支,卻足夠讓她欣喜了。

回到原地,沈徹已經撐著柺杖,倚靠著身旁的大石,支著上半身坐起了。聽到動靜,寒厲的目光猛然掃去,在看到是林夢秋時,不自覺的流露出了些許溫柔。

林夢秋有些女兒家的小心思,方才取水時,特意就著溪水簡單梳洗了一二,雖然還是素面朝天但至少能見人了。

她能取回來的水不多,只想著先取些給他潤潤口,一會再帶著他過去清洗傷口。

沈徹就著葉片小口的喝完,不免還有些惋惜,早知道如此,就該再昏迷會,這樣還能多享受一番她喂水的伺候。

兩人靠得近,沈徹一眼便瞧出了她的變化。

他沒想到方才無心的失笑,她竟然如此的在意。

便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兩聲,目光看著其他方向,狀若無意的道:“方才不是在笑你失態。”

可那句,覺得她可愛才忍不住笑,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林夢秋訝異的看著他,然後便明白過來了,沈徹這是在安慰她,方才照著水面,她可都瞧見了自己的醜態。

雖然心中失落萬分,但能從沈徹的口中聽到半句安慰,實在是難得,她還是強打著精神扯了個勉強的笑。

“妾身知道,爺不是如此在意外表之人,是妾身失禮了。”

沈徹皺了皺眉,這是不信他說的話?而且方才不是才讓她改稱呼,為何不改。

“你錯了,我沈徹,便是如此睚眥必報之人,犯我者雖遠必誅,叛我者生不如死,我也從不說半句虛言。”

“方才你的樣子並不失態,也不醜。”他頓了頓有些不自然的又道:“比之前還要好看。”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讓他違背自己的心意,是非曲直皆在心中。

林夢秋起初還不懂他是什麼意思,等他平靜的道出後面一句,她方聽懂,沈徹是在解釋。

即便他的解釋聽著生硬,有種劍拔弩張的殺氣,不像是在安慰人,尤其是那個‘好看’二字,咬著牙說的很是生硬。

她從小到被許多人誇過容貌好,卻只有這次,喝了蜜一般的甜,好似身上的那些傷口此刻也不覺得疼了,方才回來之前她還在想,怎麼才能將身上這些髒破的衣衫給換去,現在也不想換了。

或許真是患難方可見真心,這樣的沈徹是林夢秋從未見過的。

雖然依舊鋒芒卻坦誠,雖然依舊冰冷卻柔軟。

他們都見過彼此最狼狽不堪的樣子,依舊能夠坦然,這才算是生死禍福相依。

沈徹撇開了眼,也不知道這麼說有沒有用,要是她還要委屈的紅眼睛,他就,他就親到她不敢為止。

可誰知道,他剛這般想著,便感覺到一個溫暖柔軟的身子挨了上來,緊緊的抱住了他。

不僅如此,她還用她那又甜又糯的聲音,在他耳邊撒著嬌,“那我不管,爺瞧見我最醜的樣子了,必須得為我保密。”

林夢秋大多時候都是不說話,眉眼間透露出的嬌氣,最為大膽的便是扯著他的袖子來回晃動,唯有喝醉酒那次是真的撒嬌,而且還是醉態下的嬌憨。

今日算是她頭次真正的撒嬌,明明未施粉黛看著似朵冰潔的白玉蘭,可聲音卻嬌媚的很,尤其是她眼裡帶著氤氳的水氣,再襯著眼角那顆淚痣,更顯妖冶。

真真是個惑人心智的小妖精。

沈徹自認是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人,唯獨在她面前頻頻失控,罷了,這怕就是他的劫數了,他註定是要栽在這小騙子手裡了。

他啞著嗓子,低低的嗯了聲,“想讓我保密,倒也不是不行,只需拿出些好處來。”

至於是什麼好處他沒說,林夢秋卻頭次機敏的懂了,咬著下唇沒說話,這人好壞啊。

竟然趁人之危。

“放心,不是現在,等回去了我再一併收。”他如今這樣,便是想做什麼也不行。

難得能看到沈徹露出如此無可奈何的模樣,林夢秋既想笑又覺得苦澀,若非為了她,沈徹也不可能與她一道跌落山谷,如斷翼的雄鷹般憋屈。

她想對他更好,便是為他做任何事都是應當的。

紅著臉微垂著腦袋,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而後飛快的說起了別的。

“我找著了小溪,溪流清澈見底,還能瞧見魚兒,我帶爺過去清洗一下傷口。”

沈徹見她逃也似的躲,也不點破她的害羞,便打算與她一道過去,沒想到林夢秋卻將木筏子拖了過來。

他擰著眉沒說話,林夢秋理所當然的要扶他重新躺下。

“爺,這是我自己扎的,是不是很厲害,用這個咱們可以走的快些。”

沈徹方才有注意到她的手掌包著帕子,但以為她是摔下崖時受了傷,這會明白過來,頓時黑了臉,將她的手指給緊緊握住不許她躲。

掀開帕子就看見了那十根青蔥似的手指,此刻不僅處處都是劃痕傷口,甚至有的還接了血痂,醜陋不堪,更是像無數把刀,直直的戳在他的心尖上。

他想起來了,方才昏迷間,他隱約看到一個嬌弱的身影在他身前緩慢的挪動著,他一直以為是夢境,現在才知竟是她。

如此瘦弱的人,便是跌一跤都能淚眼婆娑的人,竟是生生拖著他走了這麼久。

出事前,他是南陽王府的世子,皇后的親侄兒,全京城最受追捧矚目的人,彼時所有人待他好,都是為了他這個身份,為了他將來能得到手的權勢。

可即便是當時,也沒人能為他做到如此,更何況是他雙腿具廢之後,成了個任人踐踏的泥。

同情他恥笑他的人比比皆是,唯有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要寄予他溫暖,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是沈徹。

林夢秋想要躲,無奈手掌被抓住,看沈徹的神色凝重,只覺不好,誰喜歡自己的妻子渾身是傷,如此有礙觀瞻自是不美。

更何況如此醜陋,連她自己都不忍心看。

“爺,別看了,好醜。”

卻沒想到,她還未說完,沈徹已經捧著她的手指徑直打斷了她的話:“不醜,一點都不醜。疼嗎?”

十指連心如何能不疼,但只要是為了他,便是不疼的。

“起初是有些疼的,可這會結痂了,已經不疼了。”

“說謊。”

他的聲音啞的嚇人,不僅黯啞,還帶了些許的狂躁,他不顧自己身上的傷,抓著她的手指放到了乾裂的唇邊,輕柔又狂熱的蹭了蹭。

傷口觸過他發涼的唇,林夢秋瞬間有種渾身酥麻的感覺,明明沒有什麼親密的觸碰,卻好似心口也被觸到了。

“不許再有下次,若是再讓自己受了傷,為了誰我便殺誰。”

林夢秋以為他是嚇唬她的,可沈徹卻含住了她的受傷的手指,那力道生生的發疼,傷口又裂開了,血水順著他慘白的唇往下流。

“若是為了我,我便先殺你,再自我了斷。”

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她,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行。

林夢秋被他猙獰瘋狂的樣子懾住了,但奇怪的是她並沒覺得害怕,反而眼睛有些熱。

只有遭受過身體創傷和打擊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絕望和歇斯底里的瘋狂,她上前傾身擁著他。

“爺,我錯了,要是我再受傷,你就罰我。”

罰我再也見不到你。

“你猜我帶了什麼好東西,是玉肌膏,我們一塊塗,很快就不會留下傷痕的,好不好?”

沈徹的身體僵直發寒,青筋暴起,眼角甚至能看到發紅的痕跡,他不是在說笑,方才有一瞬間,他真的想要殺了她再殺了自己。

可這會,被她抱著,耳邊是她軟軟的聲音,他繃直的身子才緩緩的軟了下來。

他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緩慢著道:“好。”

沈徹不肯被拖著走,便將柺杖伸長拄著往前,他每一步都走得無比的艱難緩慢,他傷的比她更重,血滲開皮肉浸溼了外袍,可他沒吭一聲。

這是林夢秋頭次看他站起來,也只有此時,她才知道他有多高大,不管身上受了多重的傷,依舊背脊挺拔絕無佝僂。

既像竹又似松,這般與神俱來的氣韻,甚至會讓人情不自禁的忽略他身上的殘缺。

林夢秋知道沈徹有多在意他的腿,不到無計可施他是絕不會將這等殘缺的一面顯露人前的。

越是知道他的難,就越是要裝作不知道,不去揭他的傷口才是對他尊重。她的心緒翻湧,眼眶紅了又紅,卻強忍著沒說一言半語,只是堅定的攙著他的另一邊,兩人相互扶持著往前走。

奇怪的是,這竟比之前的任何方法都要來的順利,他們兩明明未曾溝通,也從未做過這樣的事,卻像是與生俱來就會的。

等到小溪邊重新坐下,撕下一截乾淨的衣袍,小心翼翼的為沈徹擦乾了傷口,她才終於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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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神佛庇佑,沈徹或許是有輪椅擋著往下的衝擊,他的傷雖然看著重,實際只有三四處,而且也並未傷及五臟六腑,算是皮外傷。

只是原本傷口已經要成痂,方才又被他生生撕扯開,這才顯得可怖。

反倒是林夢秋身上的傷,看著都不深,卻手腳脖領傷痕累累,看得沈徹雙眼又愈發紅。

相互擦拭傷口時,沈徹冰冷的手都有些微微發顫。

手腳的外傷還好說,衣服下的那些,他也沉著臉打算繼續,就被林夢秋紅著臉給制止了。

“爺,我還是自己來吧。”

沈徹黑著臉擰著眉疑惑不解,他的手還放在她的系帶上,像守護自己的地盤不肯挪開。

“為何?你方才也替我擦洗塗了藥,我為何不行?”

她看上去有些忸怩,聲音比蚊蟲還小,小到沈徹幾乎聽不清,還得湊近了才聽見她羞恥的道。

“萬物有靈,我不想。”

沈徹這才聽懂,發黑的臉此刻更黑了,犀利的目光朝四下看去,她說的對,他是男子便是赤著身也沒事,可她是女子,便是此刻周圍都沒人,他也不願意的。

就是被鳥獸瞧去了,他也不痛快。

“那你說,如何是好?”她為他擦了身塗了藥,他若是不來一遭,總覺得是虧了。

林夢秋沒想到沈徹也有如此耍賴的一面,他像是料定了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會妥協,就這般理所當然的看著她。

她當然不願在光天化日之下擦身,也覺得讓他瞧了害羞,但對上他的眼,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四下的去看,在溪流某一處的盡頭看到了一個山洞,咬著唇紅著眼道:“我們到那邊。”

正好,一番折騰下來,天色也已不早了,今日是不可能出山谷了,有了這個山洞,也算有了暫時的棲身之所。

沈徹有在外帶兵的經驗,找了火石生了火,進洞之前先丟了火把進去,確認裡面沒有蛇蟲野獸,兩人才在洞內點了柴火。

“爺,你先閉上眼,別看。”

沈徹冷哼了聲,這話真是離譜的很,不看怎麼知道她的傷口在哪裡,怎麼上藥?

可看林夢秋咬著下唇楚楚可憐的樣子,知道他不閉眼,她是不肯脫衣服了,只能閉了眼。

耳邊是她衣衫觸碰發出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山洞內,被無限的放大,讓本是沒別的心思的沈徹,也不免口乾舌燥起來。

地上鋪了乾草,沈徹此刻斜斜的靠著山壁,緊閉著眼神情有些許的不耐。

“還沒好?”

“馬上就好。”她軟綿綿的聲音順著山洞的迴響,鑽進他的耳裡,不僅沒能撫平他的躁動,反而越發焦灼。

又過了一會,林夢秋才鼓足勇氣磕磕絆絆的道:“好了,可以睜眼了。”

外頭天還亮著,洞內燃著火堆。

眼前的女子赤著上身盤腿坐著,好似玉雕一般完美,火光照在她的背脊上,白與紅的交織有種異樣的妖嬈。

此刻,她便是書中野史內所撰的妖,幻化為人形,出沒與林間,專為了等男子上鉤,好吸食陽氣。

即便知道,他這條魚也還是自願的入了她的鉤。

沈徹的呼吸有略微的不穩,取過竹筒內的水,沾溼了後輕輕的觸上她的後背。

溪水是涼的,可他頭次覺得自己的身體是熱的。

“爺,好冷。”

“很快就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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