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秋做了個好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將來會推落井中慘死,害她的人還是她敬愛的母親, 那種絕望的悲痛,即便是在夢中都讓她喘不過氣來。

但這些都不是最離奇的,最讓她覺得奇怪的是,緊接著她又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並不是林家的親生女兒。

她的父親姓蘇,是京中沈國公府的嫡子,他文韜武略有經世之才,而她的母親姓江,是藥王谷的傳人,她率性灑脫美豔動人。

只可惜蘇家位高權重,引來了陛下的猜忌和其他人的嫉妒,將莫須有的罪名按在了蘇家的頭上, 累得滿門被抄。

而她和弟弟一直跟著孃親生活在蘇州,這才躲過了一劫。

但孃親體弱, 拼死生下她與弟弟,又受到了父親之死的打擊,而後一病不起, 臨死前將他們姐弟託付給了林家。

這才有了如今的林夢秋。

她像是溺水的人, 無助的喘息著掙扎,還是身邊的奶孃輕輕的推了推她,才讓她從夢魘中猛地驚醒。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林夢秋看著眼前的奶孃和丫鬟,竟然分不清此刻是夢還是現實,“奶孃?我們這是在哪裡?”

“姑娘這是睡魘著了, 不怕不怕, 我們這是回府去。”林夢秋這才反應過來, 她正坐在馬車上,昨夜睡得有點晚,剛坐上車便沉沉的睡著了。

沒想到這一覺,竟做了這麼長的夢,夢中經過了兩世,人間方才彈指一瞬。

剛要鬆口氣,突然想起了什麼,撲到了窗邊往外去看,這條路她記得,這是從外祖家回去的路。

方才那兩世的夢中,都重複的經歷了一場噩夢,她會在十二歲這年,回府的路上遇上山匪,陪伴她多年的奶孃等人都會遇害。

她不知道那到底是夢還是預言,但只要想到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寧可相信是真的,也不想冒險。

“奶孃,停車快讓車伕停下,我要下車。”

林夢秋急迫的站了起來,這條路並非官道路面很是不平整,馬伕又突得拉了韁繩,讓站不穩的林夢秋險些被甩出車外,還好奶孃眼疾手快將她抱住。

“姑娘怎麼了?咱們已經過了淪箜嶺,再過一兩個時辰就能進城了,怎麼突然要停下?”

林夢秋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但她寧願相信這個荒誕的夢,晚一日回家也不願意去賭。

只能隨便找了個理由,說是有東西落在外祖家,今日一定要回去拿。

奶孃當她是小孩子的脾氣上來了,溫柔的哄著她,“姑娘大約是覺得車上煩悶,不如奴婢陪您下去透透氣。”

林夢秋的心很亂,但馬車能停下也算是好的,正打算再勸他們不要往前,就聽見外頭馬伕驚慌的聲音。

“不好,咱們好似遇上山大王了。”

這是山匪的私下統稱,自從施總兵上任後,曾多次帶兵剿匪,已經多年沒有山匪攔路的事情發生了,誰能想到竟是被他們給碰上了。

林夢秋腦子裡閃過些畫面,她隱約記得,夢中會有個少年從天而降,救她出煉獄,但她不敢確定到底是真還是假。

但這會山匪既然來了,此刻原路返回已經來不及了,只能賭一把了。

“只管往前跑,不管出什麼事都不要回頭。”

車伕也是府上的,年紀不大,沒有經過這樣的事,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以及山匪的呼聲,先被嚇破了膽,愣了半晌才拉著韁繩飛快的往前。

馬車上的全都是婦孺,此刻皆是害怕的相互緊握著,將林夢秋給護在身後。

可他們的車上不僅載著人,還有從外祖家帶回的禮物,如何能跑得快,很快便被他們給追上了。

“老實點交出車中寶物,或許還能留你們一條活路。”

馬車早被他們給拽下了馬車,此刻正在跪地求饒,而她們只能縮在馬車裡不敢吭聲。

最後是奶孃死死的將她護在了身後,發顫著聲音哭求:“各位大王行行好,我們這車上沒有值錢的寶貝,您若是要銀兩,全都在這兒了,還請大王們留條生路。”

生死關頭沒人再藏著身外物,將所有的金銀細軟全都湊在一起,顫顫巍巍的捧著送了上去。

可那領頭面容帶著刀疤的山匪卻只看了一眼,不僅把東西都奪走,還惡狠狠的呸了一聲。

“這是打發叫花子呢?老子知道你們是那狗官的家眷,老實些將寶貝交出來,不然今兒就送你們去見閻王爺。”

林夢秋渾身都在冰冷的,她很想哭卻又不敢哭,現實和夢全都對上了,有人知道她會在這個時候回府,故意將訊息漏給了山匪。

若是真的和夢中的一樣,接下來便會是血腥的殺戮,這車上都是無辜的人,卻因她而斷送了性命。

她何德何能,擔得起這麼多條人命。

既知道夢境會成真,最後所有人都會死,而且現實中並沒有人能夠救她,但她還是想試一試,至少拖些時間。

“大王,我是林家的女兒,這車上並無寶貝,但您可以拿我做要挾,我父親會派人來贖我的。”

林夢秋不過十二歲,面容尚顯稚嫩,聲音也還是軟糯糯的發著顫,落在人的耳中毫無威脅。

但這卻讓舉著寬刀的山匪停下了動作,饒有興致的看著怯弱較小的她。

“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說的話如何能信。”

她抓著奶孃的手,強迫自己冷靜不哭出來,“我說的是真的,我爹爹很疼我,不管你們要多少金銀他都會同意的,我們車上的東西也都給大王們。”

帶著刀疤的男子揮了揮手,就有人將她們都拉下了馬車,將裡頭的東西全都搬了下去,一一開啟,果真都是些茶葉糕點,最值錢的是個金鐲子,還沒二兩重,氣的將車給砸了。

“只要大王讓她們回去報信,我留下,我爹爹定是會帶著贖金來贖我的。”

“說的好聽,到時來的可就是官兵了。”

“我在大王的手裡,我爹爹肯定不會讓人傷害我的,到時我還可以勸說爹爹不再出兵剿匪,以後與大王比鄰而居,互不干擾,豈不是兩全其美。”

那刀疤男真的有了猶豫,見他如此,身邊的手下趕緊出聲提醒:“大哥,您可不能忘了之前的弟兄們都是怎麼死的,官府的人最是不可信。”

正巧這個時候,那馬伕見有機會就想溜走,沒想到被人給發現了。

頓時就將這刀疤男給惹怒了,“好啊,果真是在編謊話騙人,想要逃回去找救兵?以為老子如此好騙!沒有寶貝,那就殺了你們替慘死的兄弟們報仇。”

林夢秋聞言手腳冰涼,她自以為能夠拖延些時間,或是說服他們,卻不想命運早已畫好了軌跡,她根本就無法逆天改命。

馬車被翻得底朝天,所有人都被拖著跪下,冰冷的刀刃

懸在了脖頸,林夢秋早已蓬頭垢面,臉上青青紫紫顯得蒼白又弱小。

耳邊是哭喊聲,她痛苦無助的想要閉眼,卻又倔強的不願認命。

那或許真的只是一場夢,而現實的她等不來她的天神了。

就在刀起刀落的瞬間,她恍惚著聽見了馬蹄聲,就在刀刃即將沒入她的胸膛之前,另外一柄長劍刺穿了眼前的惡徒。

鮮血濺在了她的臉頰上身上,卻讓她真切的知道自己還活著,逆著光,她看見白馬上執劍少年緋衣飄揚,眸若繁星。

就如夢中一般,他真的來了。

而且比夢裡來的要快,這一次,還沒有人死,所有人都活下來了。

林夢秋憋在心中的那些害怕和無助終於找到了出口,在看見他朝著自己伸手的瞬間,淚如雨下。

這讓沈徹瞬間亂了手腳,他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就連皇子鳳孫都敢動手,唯獨搞不定哭的人。

方才他還心想說這丫頭的膽子是真的大,刀都到眼前了,居然不躲也不怕,誰能想到原來是被嚇傻了。

沈徹翻身下馬,胡亂的在身上找了找,才摸到了條帕子,這還是臨行前祖母硬塞進他兜裡的,家中兄弟每人都有,角落還繡了他的名字。

真沒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派上用場。

他家中並無姐妹,也從來沒有照顧過小姑娘,他記得三弟小的時候哭了,他只要兇兩句就瞬間停下。

可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若真是兇她,只怕哭的更兇,忍不住的輕嘆了聲:“小孩兒就是麻煩。”

沈徹的嘴裡雖是這般說,卻還是拿出了十成的耐心給她擦眼淚,可她的淚根本就流不完。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下手的動作有多重,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臉蛋都被他擦的泛紅了,只知道不停的擰著眉,尤其是她的眼下好似有什麼黑乎乎的東西,沈徹未仔細看,便對著那處胡亂的擦了擦,卻奇怪的擦不掉。

林夢秋咧著嘴忍不住的漏了聲疼,沈徹這才發覺不對,這哪兒是髒東西啊,分明是顆淚痣。

沈徹有些氣悶又有些窘迫,他何時犯過這種錯丟過這樣的人,最後竟是忍不住的笑了,罷了罷了,她瞧著比三弟還要小,又經歷了如此兇險的事,也怪可憐的,與個小姑娘較什麼勁呢。

他記得,之前沈景安總拿糖哄蘇家那小女娃,應當也是有用的吧,很是認真的安慰她:“小哭包,你若是不哭,我便拿糖給你吃。”

林夢秋哭的正起勁,上氣不接下氣的,就聽見眼前人像是在哄孩童般的哄她,哭著哭著就被他給逗笑了。

誰要吃糖啊,三歲以後,奶孃就不這麼哄她了,她才沒這麼幼稚。

被沈徹給打斷了,她也冷靜了下來,一切都朝著夢境相反的方向發展,雖然她真的遇到了山匪,但沒人出事,這是件好事,她也就吸著鼻子不哭了。

她的眼睛紅紅,鼻子也紅紅的看著沈徹,很小聲的回了一句,“我已經十二了,不是小孩子了。”

奈何沈徹的耳朵靈著呢,這麼輕也全都被他給聽見了,“十二怎麼就不是小孩了?又瘦又小個,跟個小蘿蔔頭似的,還沒到我肩膀高,你爹孃是不是不給你飯吃?”

林夢秋的臉本就被他太過用力擦得紅紅的,又被他笑話了一番,更是憋得通紅。

她哪裡矮了?她都快和大姐姐一樣高了,從來沒人說她矮過。

可他是恩公啊,是威武神勇,是夢裡現實都救了她的恩公啊。

林夢秋許久後才磕磕絆絆的憋出一句:“我不矮。”

不過被他這麼一攪和,林夢秋方才難受的心情好了許多,這會也不哭了,臉上髒兮兮的還掛著淚痕,瞧著像只小花貓。

沈徹的手下早已將山匪悉數拿下,那幾個奶孃和丫鬟也已經救下,正在向沈徹回稟事情始末。

“若將他們押進城太過顯眼了,只怕會引來不少麻煩,找人進城報官,再留下幾人在這看著,等官府的人來了,便交給他們處置。”

林夢秋就安靜的在旁邊聽著,她全程目光都放在沈徹的身上。

他瞧著也不大,但他說話辦事卻雷厲風行的,好似與生俱來就有種令人信服的氣度。

等沈徹交代完事情,回過神來才發現,這小丫頭還沒有走,而且還眼巴巴的看著自己。

“你在這看我作何?能聽懂嗎?”

林夢秋乖乖的點了點頭,末了又搖了搖頭,她能聽懂沈徹要把這些山匪交給官府,但不懂其中的緣由。

見她如此乖,便是有脾氣也衝她發不出來了,沈徹噙著笑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是誰家的?你家大人也是心大,放心讓你個小孩兒獨自趕路,也沒個護衛,一會你就在這等著,我的人會進城找官差,到時候你就自己回家。”

沈徹的意思是他要走了,沒空管她,林夢秋的眼裡頓時又露出了無助的神色,她不安的看著沈徹。

如今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的夢相同,說明那個家中有人要害她,就連她的身邊人也不可全信,她甚至不敢回家了。

見沈徹鬆開手,以為他這就要走了,林夢秋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袖子,低低的喊了聲,“恩公。”

沈徹還是頭次聽見有人這麼喊他,軟軟的聲音裡滿是依賴和信任,讓他的心都跟著軟了。

有些彆扭的擦了擦鼻子,“別這麼喊我,我又不是特意為了來救你的,不過是順手,稱不上什麼恩情。”

對他而言是舉手之勞,而對林夢秋來說,卻是永生難忘的恩情。

“恩公。”她低喃著有些迷茫,不讓她喊恩公,那喊什麼?

沈徹低頭看她,見她像只被丟棄的幼崽般十分的可憐,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算了算了,到時候又哭了,他可哄不住。

想了想她為何害怕的原因,可能是要和這些山匪一起留下,讓她不安了,便耐心的道:“你想喊就喊吧,若是在這害怕,等會讓人送你……”

說到最後,對上了她那雙發紅的眼,在心底嘆了口氣:“算了,我也正好要進城,我一道送你回去。”

這回倒是不哭了,方才還耷拉著的眼,瞬間就亮了起來,連帶著沈徹也忍不住的笑了。

這才對嘛,小孩子就該多笑。

沈徹也沒耐心一直陪個小孩子,見她還站著不動便道:“好了,別跟著我了,去找你的奶孃吧。”

林夢秋乖乖的點頭,而後繼續一動不動。

沈徹這才發覺不對勁,看向她有些破了的裙襬,“你走不了?”

她被山匪從馬車上拽下來的時候撞到了腿,她沒敢掀開看,但應該已是傷痕累累,她本是不想給恩公添麻煩的,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剛剛哭的這麼兇,受傷了卻不知道

說,啞巴了?”雖然他話語兇狠,但眼神卻帶著關切,林夢秋很想告訴他,他這個樣子是嚇不到人的。

至少嚇不到她。

他都這麼兇她了,這小孩居然還是乖乖的站著衝他傻笑,真不知該說她單純還是傻好。

他們兩非親非故,沈徹已經救了她的命,她又怎麼能麻煩人家這麼多呢,林夢秋正打算自己想辦法,但令她沒想到的是,那緋衣少年竟然背對著她蹲了下來。

見她還傻愣著沒動,扭頭兇巴巴的看著她:“傻站著做什麼,還不上來,要我請你嗎?”

林夢秋這才回過神來,像是被巨大的驚喜所砸中,怕他生氣不敢再耽擱的小步挪了過去,雙臂勾著他的脖子,緊緊的趴在了他的背上。

雖然沈徹的背脊並不寬厚,卻讓她覺得分外安心。

“恩公,你真好,恩公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

“小馬屁精,好好抱緊,再說廢話我就把你丟下去,到時候哭鼻子,我也不管你。”沈徹嘴上是這麼說,抱著她的手卻更加的收緊了。

“恩公才不會呢。”

這也是林夢秋頭次動了念頭,要是能不回那個讓她又愛又怕的家,跟著恩公,那就好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