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向陽的運氣不太好。

當他決定給紀繁音打電話時, 紀繁音正好在陪白晝打遊戲。

紀繁音覺得自己的事先調查問卷果然還是不太完善,比如說紀欣欣的遊戲水平就沒有包括在內。

當紀繁音帶著白晝的小號切瓜砍菜了一局吃雞以後, 白晝沉默了一下。

他說:“姐姐的遊戲水平不是這樣的。”

紀繁音才突然明白過來。

能躺雞也是一種重要的能力,不然怎麼讓客戶體驗到carry的快感呢?

紀繁音覺得這是工作失誤,就決定把這局遊戲的時間全部……嗯……折半給白晝補上去。

白晝最近好像突然從現充少年變成了遊戲宅,叫紀繁音時都是兩人在家打遊戲做飯吃飯,完了時間差不多正好結束紀繁音就走了。

只不過之前都是白晝打遊戲紀繁音做飯,今天還是兩個人聯機一起打遊戲。

紀繁音尋思自己好像變成了能做飯的遊戲陪玩,還是特別菜的那種需要客戶來救和保護的陪玩。

不過但凡只要客戶付錢,也沒有什麼問題。

又是一局“粥粥有人打我”“你在哪裡?”“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的嚶嚶嚶遊戲經歷結束之後,紀繁音帶著做飯留下的垃圾正準備回家, 被白晝叫住了。

他最近都是在每次服務結束後立刻預約好下一次, 紀繁音覺得這次應該也是一樣:“什麼事?”

“……我要出去旅遊一趟,後天出發。”白晝說。

紀繁音“?”了一下, 從他的話裡提取出兩個可能的意思。

要麼白晝的意思是他要離開一段時間暫時不用聯絡,要麼白晝在通知她準備出差。

出差啊……太麻煩了。

紀繁音心裡有點想拒絕。

“去一週, 你陪我。”白晝頓了頓, 強調,“住兩個房間。”

“不行,我家裡還有熱帶魚要每天喂。”紀繁音隨口找了個理由回絕他。

白晝:“……”他盯著紀繁音看了一會兒, 說, “算二十四小時, 一天五百萬, 你一分錢也不用出。”

而紀繁音開始認真地考慮自己會不會被白晝家裡人盯上了。

實在是最近白晝揮霍的架勢有點嚇人,用“揮金如土”這個詞絕對沒有誇張的意思。

“他們不是覺得錢才是最重要的嗎?”白晝聳了聳肩, “既然他們能給我的只有錢,那我為什麼不多花一點。他們又不會心疼這些小錢。”

紀繁音:“……”她低頭算了算, 和白晝還價,“八百萬一天。”

“成交。”白晝眼睛也沒眨一下,“但全程都要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和我去了同一個地方。”

“沒問題。”紀繁音比了個手勢就準備出門,在門口望了一眼,發現外面似乎下起了雨。

不過雨勢不大,她出門走幾步路也就是打車而已。

紀繁音提了垃圾就走,白晝探頭看了一眼,在背後叫她:“喂,下雨了。”

紀繁音想起還有一件事沒吩咐,轉頭叮囑他:“對,書房的飄窗開著,記得關。”

“……我送你回去。”白晝低頭在門口拿傘。

“不用。”紀繁音擺擺手瀟灑拒絕,按了電梯的下降鍵,“我現在不回家。”

白晝的動作頓了一下:“你去哪裡?”

紀繁音看了眼時間:“趕場。”

一個小時趕到和宋時遇見面的地方很足夠了。

“叮”地一聲,電梯飛快抵達。

紀繁音走進電梯裡和白晝隨意地揮了下手算是道別,都沒等他的回應就低頭開手機叫車了。

紀繁音估計這公寓樓裡真住著的人沒幾個,大多都是買了閒置不用的,不然這電梯不能時時刻刻都這麼待機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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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物業管家早就眼熟了紀繁音,見她從電梯裡走出來立刻拿了把傘上前:“要回去了嗎?”

“嗯。”紀繁音收起手機道了聲謝,“沒關係,車就到門口的。”

“但你還得去把這些扔了吧?”女管家笑著指了指紀繁音手中的幾個塑料袋,“我送你過去再回來,一點點路而已。”

物業的黑傘特別大,一撐開來罩住兩個人都綽綽有餘,紀繁音的肩膀都沒有淋溼一點。

等迴轉的時候,網約車已經在門口打著雙跳等待。

女管家持傘護送紀繁音到車邊,微微鞠躬:“再見。”

“再見。”紀繁音覺得這物業的工資大概也挺高的。

臨關閉車門之前,紀繁音似有所感地往公寓樓上看了一眼,總感覺那裡好像有一道隱隱約約的視線,但又什麼都沒有看見。

車子緩緩啟動離開高檔公寓,紀繁音才在後座上優哉遊哉地檢查起手機裡剛剛一窩蜂跳出來的訊息。

自從那次迪○尼之旅以後,白晝每次見了紀繁音第一反應就是把她手機先關了,神情甚至還有點得意。

大概是白晝和宋時遇之間過節真的挺嚴重的,接那一次電話就夠白晝記恨到如今。

銀行發來的理財推薦、影片app發來有新電影上映的提醒、一個推銷騷擾電話……剩下一個就是岑向陽的電話。

紀繁音揚揚眉給他打了回去:“岑導。”

“在忙?”岑向陽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曖昧不清,背景音裡似乎還有女人調笑說話的聲音。

“是有點忙。”紀繁音直言不諱,“所以岑導可以長話短說嗎?”

“你發來的東西我看過了,”岑向陽輕佻地說,“這錢我雖然不是出不起,但也得看東西值不值得起這個價錢。明天我有點事,後天見一面怎麼樣?”

“後天沒空。”

“週五?”

“週五也沒空。”

“……週末?”

“週末也不行,”紀繁音乾脆告訴他,“最近一週時間都沒有空,不如等我回來以後再通話預約?”

岑向陽頓了頓,低笑著問:“你到底想不想做這筆生意?紀繁音。”

最後咬她名字的那三個字特別模糊不清,像是不想被旁邊的人聽見似的。如果不是自己的名字,紀繁音都聽不明白。

紀繁音看著窗外的倒退街景,淡然反問:“不,岑向陽,是你想不想做這筆生意?”

“行。”岑向陽的聲音提起來倒是沒有生氣,“錢我打給你算提前預約,你忙完了立刻給我電話,這可以吧?”

“那調查問卷我稍後發你。”

“……調查問卷?”

“是的。它對於將來的客戶體驗很重要,請認真填寫。”

紀繁音覺得岑向陽一看就不是個模範客戶,凡事都得好好叮囑他兩遍才行。

不然萬一客戶投訴,雖然解釋權都在乙方手裡,但處理投訴多少也是件麻煩的事情。

岑向陽有點難以置信地:“你還有調查問卷?”

“對,非常重要,等你看到就會明白了。”

事實勝於雄辯,結束通話電話以後紀繁音就把第二波檔案給岑向陽的郵箱裡發了過去。

岑向陽查收得很快,並且飛快地給她回了一個省略號。

紀繁音也回覆他:請認真填寫。

回完郵件以後,紀繁音把岑向陽拉到客戶組成為第三名成員,切換導航看了一眼,距離目的地還有二十八分鐘。

她向後靠在後座的椅背上,認真地回憶了一下岑向陽的資料。

儘管本性一言難盡,岑向陽這個人才華還是可以得到肯定的。

在大學期間就已經有過不少拿獎的中短篇作品,畢業後第一部大電影也獲得了驚人的成功,送到國外電影展拿了最佳新人影片獎回來。

但岑向陽最開始堅持讀導演系時,他家裡是強烈反對、甚至斷絕了他金錢來源的。

岑向陽頭鐵沒跟家裡服軟,自己硬是在導演這個職業裡闖出了一片生天,現在也開始準備自己的第一部商業片,是許多投資商看好青睞的物件。

紀繁音其實覺得可以給岑向陽的電影投資一下。

畢竟岑向陽哪幾部電影大爆之類的事情她還是記得比較清楚的。

問題就是岑向陽他現在炙手可熱,可能不太缺投資方。

這就另說了。

至於這個人的性格,紀繁音倒還真剖析過一下。

如果說白晝和宋時遇的性格形成多少有家庭環境的因素,那岑向陽就沒有,他天生就是個性格扭曲的人。

就連他的愛本身都帶著扭曲和不可理解性。

譬如普通人見到路邊盛放一朵美麗的花,或許為它拍照留念,或許為它澆水,但岑向陽喜歡這朵花,就會把花連根拔起帶回家裡種,如果花朵因為他的粗暴對待不慎死去,岑向陽大概就會去找下一朵喜歡的花。

也不知道紀欣欣是抱著什麼心態、用什麼樣的姿態和這位交往的?

馴服野獸是個刺激又困難的活,可不是誰都能幹的事情。

紀繁音對岑向陽的問卷調查結果稍微有點好奇。

調查問卷多數問的是客戶對於紀欣欣的印象和期許,紀繁音會對兩者做一個結合來因人定製演繹。

等岑向陽的問卷交上來,紀繁音就能知道紀欣欣對著岑向陽時戴的是什麼樣的面具了。

紀繁音腦子裡想著諸如此類亂七八糟的東西,等到導航提醒她目的地就在附近的時候才睜開了眼睛。

宋時遇和她約在一家地處商場一樓的幽靜酒吧,裡面帶點文藝的氣息,唱片機播放著音樂,燈光昏黃得幾乎只能看見自己這一桌人的臉,保密性特別強。

難怪宋時遇會選這裡。

報出桌號後,紀繁音跟著侍應生找到了正在喝酒的宋時遇。

有個穿著露背黑色長裙的女人正拿著酒杯和他搭話,看起來兩個影子幾乎貼在了一起。

“……我在等人,不好意思。”宋時遇婉拒對方,目光正好掃到走近的紀繁音,神情一鬆,朝她抬手示意,“這裡。”

紀繁音走到近前,笑著看了看彎腰黏在宋時遇身旁的女人:“這裡好男人很多,換一個吧?這個男人心裡已經住著別人了。”

黑裙女人勾起嘴角:“抱歉,以為他是單身……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她拿起自己的杯子搖曳地離開了,視線意味深長地從紀繁音身上滑了過去,帶著點迷醉的、像是用舌尖舔舐一樣的視線。

察覺到對方意圖的紀繁音有點想笑,但又靠職業素養忍住了。

“你來了。”宋時遇下意識看了看腕錶,又微微皺眉,“……剛才在忙什麼?”

“一些小事,過來的路上又有點堵車,我遲到了嗎?”紀繁音輕描淡寫地把白晝的事情敷衍了過去。

宋時遇這次只約了她兩個小時,但蚊子肉也是肉,當時紀繁音一算時間發現正好能趕上場,覺得出門兩趟不如出門一趟,就同意了宋時遇的預約。

她還以為宋時遇要說點什麼,結果兩個小時的時間居然就在淺酌中這麼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直到宋時遇買完單,紀繁音站起身時,才聽見他問出一句彷彿已經醞釀了很久的問話:“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倒計時還沒響呢。

紀繁音想著,嫻熟地回覆他:“大概因為你一直在我身旁吧?不知不覺中好像就覺得你對我的意義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了,只不過一開始沒有覺得那是喜歡。”

宋時遇拿起外套,他靜靜看著紀繁音沒有回話。

兩人對視了十幾秒鐘以後,紀繁音的倒計時響了。

她收起甜美的營業笑容,伸手去關倒計時時,宋時遇第二次開了口。

“――紀繁音,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為什麼喜歡我?”

紀繁音用手指輕輕一劃就把鈴聲關閉,她睨了一眼宋時遇:“你很在意?”

沒等宋時遇回答,她輕笑一聲自己接了下去。

“但就算你知道答案,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喜歡你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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