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去小半日,虞兮枝終於真的看完了所有一百個擂臺。

她說了這麼多話,不由得有些渴,昨夜什麼也沒吃,不免也有點嘴饞。

謝君知始終沒有回她,她略微有點失落,又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廢話太多,這麼多張傳訊符過去,若是謝君知此刻睡著了,醒來以後豈不是會被嚇壞。

……天了嚕,她到底為什麼話這麼多!

以前的話不是這樣的!

虞兮枝也只糾結了這麼一小片刻,很快就設身處地想了一下,如謝君知突然給她發了這麼多傳訊符,她會覺得他煩嗎?

當然不會!

所以謝君知肯定也不會覺得她話多的!

這麼一想,虞兮枝的心情頓時重新好了起來,她從休息茶攤上買了茶,找了一處樹蔭,從芥子袋裡掏出了一個小馬紮,隨意一坐,又掏出了一包牛肉乾。

眾人或戰意濃烈,或殺氣騰騰,也有人在擂臺上負傷,而醫療站點便設立在距離休息茶攤不遠的地方。

負傷的弟子心有不甘,望著擂臺的目光更是帶了渴望,只想快點補充靈氣,治好這些皮外傷,稍微休息,試試看去衝擊下一輪。

結看著看著,突然聞見了一股帶著世俗味道的香氣。

“……我好像聞見了什麼?”

“是、是肉味嗎?為什麼我會聞見肉味?”有人頓了頓,莫名發散了一下思維:“難道是有人用火符烤到了對手的肉?嘶,不能這麼香吧?”

旁邊的人瞪了他一眼,已經找到了香氣源頭,讓他小聲點,並向著虞兮枝的方向遞了個眼神。

卻見黑髮隨意被小樹枝豎起的少女坐得有些隨意,但卻腰板挺直,一邊小口小口啃著牛肉乾,一邊扣著茶杯,雙眼卻在認真看著不遠處比劍臺上的一招一式。

附近的傷員:……

忍不住開始咽口水是怎麼回事!

怎麼還有人來比劍大會還自帶牛肉乾啊!是修仙人嗎?!

這是昆吾女修這麼不講武德啊!!

大家心思各異,神態各色,有人饞的要命,偏偏臉上不顯,還露出了點兒鄙夷之色,心道這女修雖然確實明麗動人,但如此連口腹之慾都無法剋制,六根不淨,簡直荒唐。

更有渡緣道的僧人目露惱色,顯然在其他人的想法上更進一層,便是凡間出家人,都不食葷腥,更何況修者。

如此長久不食葷腥,如今乍一聞這味道,有僧人覺得胃裡有些難受,卻也有僧人被勾起了饞蟲,只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才守住的心神有些搖曳。

這樣一來,大家心中多少對虞兮枝有了些印象,心想倒要看看,這種還斷不盡凡念的女修到底能出什麼樣的劍。

有人自然認出了宣平宣凡兩兄弟,雙胞胎本就難得,這兩人一表人才,十分引人注目,便是只聽說、卻未曾見過之人,也能一眼猜出兩人身份。

此刻見到這兩人竟然幾乎寸步不離吃牛肉乾的昆吾女修身後,有通透之人若有所思,猜到了些什麼,但更多人則是有些想歪,心中臉上都露出了不以為然,甚至不屑一顧。

此般形形色色的目光看過來,虞兮枝並非一無所覺,只是她早就沐浴過了各種目光,此刻自然不甚在意。

毫不見外地在她旁邊席地而坐的宣平和宣凡也毫不在意。

兩人之前還在好奇虞兮枝在看什麼,這會兒一路走來,竟然也頗有了些心得。

“方才二十號擂臺有點意思,我賭那個太虛道的道友能站到最後。”宣平道。

“還有十七號擂臺,那個九宮書院的道友,我覺得還不錯。”宣凡點點頭,也開口道:“不過我想,或許有更多強者不想一開始就上擂臺,所以此刻見到的,或許並非大家真正的實力。”

兩人一言一語聊得盡興,虞兮枝突然遞了牛肉乾過來:“吃嗎?”

宣平接了過來,高興道:“謝謝二師姐,二師姐選好要去哪個擂臺了嗎?”

虞兮枝杯中殘茶一飲而盡,摸出一張手帕,擦乾淨嘴角,這才慢悠悠站起身,身後的小馬紮收了起來:“我看易醉像是要頂不住了,我去幫這個可憐孩子分擔點兒。”

她走了兩步,突然頓住腳步,回頭看向兩人,若有所思:“你們一直跟著我,是想排隊和易醉打,還是想跟我打?”

宣平宣凡對視一眼,心道我們不是,我們沒有,我們只想挑你旁邊的比劍臺蹭蹭悟道劍氣罷了。

虞兮枝也只是隨口一問,並沒有想要什麼答案,見兩人愣住的樣子,到底也算得上是同門親師弟,自然寬容一笑,自轉身向著易醉的方向走去。

宣平宣凡見狀,兩口解決牛肉乾,急急跟了上去。

易醉其實倒沒有什麼頂不頂得住的問題。

他精明得很,這會兒這麼多人在這裡拱火,他自老神在在,只當什麼也聽不見,甚至還掏了一把舒服椅子坐了上去。

許多人見他竟然如此作態,不由得心火更濃,戰意更足。

曾經被他一劍斷了盾牌的那位宿影閣陳姓弟子有些氣急,他回宿影閣後,因為挑釁易醉的事情,被教育了好一番,心中不服得厲害,能夠忍一時,已經算得上是這番教育起了效。

忍了一個時辰,第二個時辰,陳姓弟子已經便忍不住了:“易醉,你坐著算什麼意思?我又做了新盾牌,有本事你也來一劍斬碎啊。”

除此之外,更有九宮書院的幾名弟子肅穆站在他面前,認真拱手,禮數周全,眼中卻有不服不屑:“易道友,吾等請戰。”

渡緣道有僧人合掌一禮:“九宮書院時未能與易施主交手,實在遺憾,還請易施主上擂臺。”

……

便是昆吾山宗都有幾位師兄師弟欲言又止地排隊在旁邊,看易醉的眼神顯然也帶了些不善。

易醉看比劍臺上的比試,也一一看過想要挑戰自己的人,他坐了這麼久,這些人竟然好似也絲毫不急,竟然也就等了這麼久。

久到另一邊,虞寺都已經上了擂臺,連戰五場後隨意坐在擂臺邊休息了,這才站起身來。

等了許久的眾人神色頓時一振。

旁邊沒有什麼空著的擂臺,卻已經有人急不可耐,飛身上了一塊,已經是強弩之末的一位弟子火速打下擂臺,揚聲看向易醉:“易道友,請。”

易醉卻不看他,只環視了一週等待的人:“本想諸君排個號,無奈身上只帶了符紙,符紙挺貴,符墨也貴,就算了吧。”

他伸了個懶腰,施施然向前走去:“這麼多人都想和我比劍,不如你們先打一架,選個代表出來?”

宿影閣陳姓弟子冷笑一聲:“怎麼,你還想讓我們先內耗?難道你不該先反省一下自己,為何有這麼多人非要挑戰你?”

“嗯?”易醉停下腳步,有些詫異道:“難道不是因為我在那伏天下碑上的位置太高了,你們都想踮起腳尖夠一夠我的位置嗎?”

他如此自然地誇完自己,又微微眯了眯眼,看了陳姓弟子一眼,似乎這才從自己的記憶裡撈出來這麼個模糊的影子:“啊……是你啊。”

陳姓弟子揚起下巴:“是我,怎樣?”

“是你的話,那我收回我剛才的話。”易醉收回看他的目光:“畢竟你踮起腳尖,也夠不到。”

“你……!”陳姓少年氣急。

易醉看過等著他的那些人,突然用劍柄隔空指了好幾個人,卻見那幾個人微微色變,這才微微一笑:“我這個人記性其實很好,你們懂我的意思吧?”

“我們千崖峰沒別的特點,也就是所有人的實力都強了些,排名都靠前了些……還護短了些。”他摩挲了一下劍柄,笑容變得陰惻惻了起來:“如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幾個,都是罵過我二師姐的人吧?不如你們一起上?”

被點到的幾個人同時將手放在了劍柄上,齊齊上前一步,有人喝道:“易醉,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看是你們不要欺人太甚吧?”卻有一道帶著笑意的女聲從眾人身後響起,虞兮枝慢慢走過來,笑意盎然道:“我剛剛才聽說,有人罵了我?”

她與易醉對視一眼,微微一笑,看向這一眾人。

少女臉上依然有笑容,甚至笑容語氣都堪稱溫和:“我就是虞兮枝,諸位,既然敢罵,可敢一戰?”

幾名昆吾山宗的弟子莫名微微一凜,覺得那笑容怎麼有些眼熟,細想,不由得凜然更深。

這笑,怎麼這麼有千崖峰那位小師叔的覺?

“阿醉,擂臺上有人罵過我嗎?”她繼續向前走去,笑吟吟道。

易醉也衝她揚眉一笑:“這不就巧了嗎?這位就是。”

劍柄指向,竟恰巧是方才那位急不可耐上了擂臺,正在焦急等著易醉的西湖天竺鮑姓弟子。

虞兮枝足尖輕點,下一刻,已經落在了擂臺之上。

鮑姓弟子臉色微變:“你……你來幹什麼!我要挑戰的是易醉!”

“哦。”虞兮枝漫不經心地將手放在了劍柄上,認真勸道:“有什麼關係嘛,先和我打一場,打敗我,自然就可以去和他打了嘛。”

她分明勾著唇角,少女殊色,黑髮微動,這樣看去,堪稱賞心悅目。卻只有她正對面的鮑姓弟子能看出,她臉上在笑,眼中也在笑,劍氣卻已經從她手中劍瀰漫出來。

“我可不是什麼被罵以後還能一笑而過的人。可惜我們劍修不善言辭,難以罵回去,所以只能用劍說話了呢。”虞兮枝的拇指摩挲了一下劍柄,虛虛一禮:“還請這位道友見諒呀。”

她說話語氣吊兒郎當,沒有半點誠意,卻有純粹濃郁的劍意。

鮑姓弟子如臨大敵,平時明明巧舌如簧,此刻沉沉劍意直衝面門而來,他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明明都是伏天下,對面這人、這人的劍意威壓怎會如此之盛!

他方才劍便還未回鞘,此刻只需稍微轉劍,便可以劍尖對準虞兮枝,他這樣想,便也這樣做了,雖然啞然難言,卻也到底盡力想要擺出應戰劍招。

只是他劍尖才動,對面的人影卻也已經動了。

“是清風!”追上來的宣平眼睛一亮。

確實是清風。

煉氣境時,虞兮枝只會清風,便是遇見強大的敵人,也只能出這一劍。

此刻已經伏天下,又站至伏天下榜的榜首,她竟然起手還是這一式清風。

鮑姓弟子聽到了清風二字,到了清風拂面,似是有些微癢,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睜眼,面前少女卻已經消失。

他心頭還沒起訝色,清風便繞了他的雙手,在他頸間虛虛繞了一圈。

清風輕輕,劍意卻重重。

鮑姓弟子猛地睜大眼睛,僵硬在了原地。

虞兮枝已經從比劍臺的另一頭,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甚至沒有見到她何時劍出鞘,何時劍回鞘,只能感受到此刻頸間劍氣殺意。

“好好奇哦,你都罵過我什麼呀?”少女聲音輕柔,落在鮑姓弟子耳中,卻便如這輕柔卻殺意澎湃的清風:“不如說一遍,讓我聽聽?”

她似是有些苦惱:“你也知道,比劍臺上,雖然不得傷及性命,但輕傷重傷都難免。我總得知道你罵了我什麼,決定我這風,是吹得輕一點,還是重一點。”

少女眸光流轉,掃向臺下:“你們說是不是呀?”

眾人噤若寒蟬,哪有人敢回答她的話。

卻見宣凡沉思片刻,突然問道:“二師姐,為什麼你還要用這一式清風流雲?是因為便是到了伏天下,這一式昆吾基礎劍法依然十分好用嗎?”

許多人都豎起耳朵,尤其是附近擂臺上的昆吾弟子,都帶著期待地向著虞兮枝的方向看來。

卻見虞兮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當然不是,用清風流雲劍這種入門劍式,當然是因為……此時此刻,用這一劍,就足夠了呀。”

她說得有些婉轉,所有人卻都聽懂了這話中的意思。

——是說面前的對手根本就不配她用更厲害一些的劍法,只用這外門弟子都會的清風流雲劍就足以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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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姓弟子臉色難看至極,他想要罵她狂妄自大,然而此刻,他卻確實被這樣的清風束縛,甚至一動都不敢動。

然而這等折辱太盛,鮑姓弟子咬牙,微微閉眼,竟是想要硬生生破開這層桎梏!

他氣息才動,還未有任何動作,虞兮枝卻已經一眼看了過來:“我勸你不要亂動。”

鮑姓弟子一愣。

“可能真的會死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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