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97章
一束耀眼的白光穿破高空的雲霧和氣流, 如同箭矢般向下射落。
尚未出口的話語戛然而止。
蘇琳撲向操作檯。
她早就過導航羅盤,方位都記在了腦子裡。
她以乎按碎面板的力度,讓飛船入了巡航狀態——
運輸船驟然攀升,尾部噴出熾熱的火焰。
蘇琳還按著面板, 身體裡迴圈的量噴薄而出。
量源源不斷地灌入飛船裡, 從內而外充盈了整個運輸船, 在外圍形成一層厚的紅色光膜。
前方是一面巨大的透明舷窗,外面的整個世界似乎都靜止了。
遠方炸開絢爛的白色火光。
喧囂被飛船的艙壁隔絕在外, 一時間萬籟俱寂。
她到巨大的光球在冰海上膨脹、吞噬所觸及的一切。
整個閃磷星都在破碎, 量的浪潮翻湧而來, 萬物席捲湮滅。
蘇琳完分析出剛才發生了什麼。
特羅索人的先驅三號開火了。
魅影族的滅星艦風暴二號,是和它同級別的巨型戰艦, 完可以轟——不過出於某種戰略考量, 他選擇了載入高強度的偏轉護盾,抵禦先驅三號號超級激光炮的轟擊。
但這所謂的抵禦,是量炮柱解離成無數散落的激光束。
接下來, 它就像散開的集束炸彈,在空中四處濺射。
其中的一束落入閃磷星,造成了剛才那一幕。
他的武器確實強於帝國製造水平。
——畢竟這是帝國的滅星武器力一擊才造成的效果。
蘇琳開著運輸船倉皇逃跑。
剛才的各種顧慮暫時都被拋到腦, 她現在倒是儘量保住這艘船。
雖然火力有限, 但起碼這船上還有超光速引擎夠躍遷, 而且源儲備足夠她找到下一個補點。
整個閃磷星在他下方慢慢解體, 從外向內坍縮分裂, 然被火光淹沒。
飛船衝出大氣層——
舷窗外展露出浩瀚的星空。
遠方峙的滅星艦因為距離而模糊,他交戰的時候也在不斷變換位置,現在只像是兩塊微小的貼圖,更別說周邊環繞的大大小小的船隻。
交錯的流彈炮火四散飛舞, 編織成斑斕的光網,時不時有飛船炸裂成一朵絢麗的煙花。
遠遠去就像是一閃而逝的渺小燭光。
蘇琳挪開目光,注視著前方。
渺遠的星空裡彷彿有暗流悄然湧動。
就像是置身夜晚的荒野,感應到叢林中獵手的目光一樣,她的內心升起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
好像某種黏稠陰冷的液體從四面八方流瀉而來,在皮膚上遊弋轉動,又努力擠入身體。
她聽到了一種十分混亂的雜音。
那像是疾風驟雨,又像是金戈交錯,有狂亂的鼓點,又有刺耳的刮擦,彷彿鋼刀插入腦髓之中,震得人頭痛欲裂。
她眼中閃過許多色彩繚亂的景象。
她在時的房間裡,剪下的風景照貼滿整面牆壁。
她在寒冷的山巔瑟縮著等待,著朝陽的光輝灑向人間。
她在星空裡徘徊搜尋,氫元素雲霧裡燃燒出千百種瑰麗的色彩——
明耀的光芒在前方炸裂,閃電如同鞭鎖般敲打著舷窗,量組成的護盾打得支離破碎。
蘇琳本該去維持這個護盾。
但她開始劇烈地頭痛,她已久沒有這麼疼過。
——覺醒狀態的麻木,可以讓人拖著傷的殘軀陷入瘋狂戰鬥裡,卻無法緩解這種莫名的精神攻擊。
她注射過非法藥劑升級血統,其中有一部分提純自某個邪神——某種奇異的生命體。
那種力量貯藏在骨血中,讓她保持著一絲理智,但因為含量有限,也做不到更多了。
災嵐。
這個鬼東西,在利伽的描述裡,好像只是一個除了伸手四處摸索什麼也不會的蠢貨。
——蘇琳再次意識到,雙方判斷標準不同會帶來多麼可怕的果。
舷窗被打碎的時候,數道電光嘶吼著伸入艙室裡。
空氣中爆燃著耀眼的火花,摩擦出的熱量像是浪潮般四處捲動,每一口呼吸好像都有了硝煙的味道。
那些閃電、或是形似閃電的物質彷彿化成了鎖鏈,一圈一圈纏繞她的身體,她捆綁起來。
她體內的量彷彿感應到危險,正瘋狂地燃燒著,腥紅的光澤在皮膚下若隱若現。
然,她感到自己的四肢開始麻木。
——那些鎖鏈緊緊貼在手臂和雙腿上,開始吞噬她的血肉。
這個過程並不算特別迅速,但也稱不上緩慢。
她眼睜睜著自己的手臂上出現了大大小小的缺口,血肉一塊一塊被挖空吸走。
下一秒,有人從身抱住了她。
這個擁抱並不溫柔繾綣,甚至因為突兀和過分的力量而有些粗暴。
她感受到冰冷的溫度貼在脊背上,脊柱和肋骨被堅硬的稜角撞得生疼,甚至有些頭暈。
然而——
她身上圈圈纏繞的電光忽然抽離了。
蘇琳跪在地上,餘光裡到那些光芒興奮而狂亂地在空中抖動著,像是發現了什麼珍貴的寶貝。
電光像是刀鋒般掠過,向她的身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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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巨大響動,面是一連串的破碎和爆炸聲。
蘇琳過頭去。
她到了非常驚人的一幕。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腦袋。
——它呈現出球形,沒有其他的器官。
之所以判斷出是腦袋,也是因為那張恐怖的大嘴。
裡面是密密麻麻、旋轉層疊的利齒,一圈又一圈,整齊而乾淨,像是無數雪亮的剃刀。
通常來說,一個人站在這樣一個頭顱面前,整個身體甚至沒有方一根牙齒長,都會無法控制地感到恐懼。
不過,蘇琳根本沒有心思害怕了。
利伽身上纏繞著白色的電光,那些滋啦作響的光鎖緊緊勒入牠的身體,牠捆得嚴嚴實實。
——牠的本體鋪滿海底,自然不可和一個中型飛船等同,但顯然牠已被抓住了,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繼續變大。
一條電光鎖鏈甚至橫著從牠的嘴前掠過,所以迫使牠保持著張嘴的姿態。
牠似乎無法變大或是變小,就被以一個糟糕的姿態卡在原地,身軀塞滿了整個船艙。
整個船艙都在發出吱吱嘎嘎的響動,厚的合金材料也扛不住這樣的擠壓,開始變形撕裂。
所有的東西都被壓扁了,隔板、座位、維生裝置、都變成滿地碎屑。
大半個飛船都被擠壞了,船尾開始脫落。
方的穩定器陣列和曲率引擎,側的力管道、兩邊的炮臺和魚|雷發射器,都在稀里嘩啦地解離,從船體上掉下來,變成了空垃圾。
利伽似乎在掙扎,牠的身體每晃動一下,船艙裡就會出現新的巨大的裂縫,然不斷向周邊擴散。
快,整艘船艦就像是被撕裂了,船頭和船身直接分開,好像被斬斷一般向兩邊倒去。
蘇琳再過頭去,船頭前方依然是耀眼的白光。
那就是災嵐。
或者說,她所到的災嵐。
每個智慧生物認識世界的方式都是不同的。
這個宇宙裡,有人類無法辨析的色彩,也有人類無法感知的物質,這些東西有時候也會組成生命體。
災嵐就是其中之一。
在利伽的眼裡,它應該是另一副面目可憎的模樣,然而蘇琳只到大片熾熾煌煌的白光,還有裡面伸出的閃電一樣的觸鬚鎖鏈。
那些東西像是纏繞嘶鳴的電光,緊緊拉扯著在船艙裡掙扎的生物,出於某種原因利伽無法掙脫——
蘇琳猜測著肯定不是簡單的角力。
這種觸鬚大概也有某些未知的力量,否則者一個念頭就這些部折斷。
她的頭痛漸漸停止了。
蘇琳已完明白發生了什麼。
災嵐先是她當成了目標,但是當利伽觸碰到她——同時觸碰到那些閃電鎖鏈時,災嵐也感受到了它的豪華套餐之一。
——竟然主動送上門了!
相比起來,他倆可就是一塊塞牙縫的肉和一整只烤魚的區別。
災嵐也不是什麼高智商生物,甚至它可同一時間只處理一個資訊,所以乾脆把她放棄了。
蘇琳身上血跡斑斑,手臂雙腿都是被掏去血肉的坑洞,背上還有深可見骨的傷痕。
這些傷她而言不算什麼,獸化眨眼間就恢復。
“你——”
蘇琳覺得以自己不該再嘲笑影視劇裡的角色,在關鍵時候不去做事而是說話了。
——譬如說她現在應該辦法幫利伽脫困,但她一個念頭卻是開口提問。
當然,她也不覺得自己真幫到牠。
她跪在地上著運輸船從中裂開,船艦半部分破碎著在星空裡漂浮遠去。
利伽卻卡在原地,或許是因為體型緣故,牠也沒從船艙裡滑出去,只是出於本小幅度地掙扎著。
那些鎖鏈也在吞噬牠的身體——那像是鰻魚卻覆蓋著某種骨骼物質的身軀,因為過龐大,所以被吃掉的過程也更加緩慢。
然而牠似乎根本無法阻止這件事繼續發生。
牠的眼睛長在身體上,似乎也沒有別的器官,從蘇琳的角度,只到那張佈滿獠牙的嘴。
蘇琳:“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的生命是有意義的。”
牠這麼說著,低沉的聲音像是雷鳴般蕩在破損的船艙裡。
“我只到獵手和食物,我的過去和未來都沒有區別,存在只是因為本,而你的眼睛裡有另一個世界,它值得你活下去。”
“不是的。”
蘇琳不可思議地著牠。
恍惚間,她感到鼻子酸澀,眼中的世界裡漸漸模糊。
“我不是從降生起的那一刻就擁有一切,我也用了許多年去學習如何感受那些美好的東西。”
“如果你羨慕我,你就也該活下去,去親眼目睹我見過一切,大洋的日落,山巔的朝陽,冰川上的極光,還有銀河星雲黑洞風暴——”
蘇琳站起身來。
她知道,就在自己腳下的位置,船頭的下方還有艘逃生船。
她完可以趁機離開。
但她知道自己不可這麼做了。
“有一天你會到更多美麗的風景,星雲熄滅需要數百萬年,星團的離散需要十億年,我不到這些,但你可以做到,因為你——”
她的淚水洶湧而下,或許是哀悼自己即消逝的生命,也或許是在為那種輝煌的未來而感到喜悅。
“因為你會變成夠自我定義、永恆不滅的存在。”
“我還會再相遇的。”
她輕聲說。
蘇琳轉身奔向船的前方。
量在體內澎湃翻湧,腥紅的光紋自眼角流瀉而下。
紅光不斷綻裂,在雙頰上勾勒出妖嬈的枝蔓,向下燃燒至四肢胸腹,在昏暗的船艙裡熠熠生輝。
不過眨眼間,她整個人都被紅光充斥,身邊的空間都因為沸騰的量而扭曲。
短短的秒鐘裡,她腦子裡閃過許多法和破碎的畫面,最終定格在一個念頭上。
我要拯救的不是未來的戀人。
——是這一刻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是一個在毫無秩序原則的世界裡成長、費勁一切努力存活、卻願意以自己的死亡換取別人生命的人。
那就活下去吧。
成為蟲神,把你的情感賦予你的族群,讓他分享這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
蘇琳這麼著,感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卻抓握不住。
她面著熾熱的白色光幕,眼中所見的光海鋪天蓋地,整個星空都隨之黯淡寂滅。
蘇琳毫無畏懼。
她坦然釋放了體內所有的量,腥紅的光芒在空中膨脹成巨大的球體——
高等蟲族的自爆,輕鬆毀滅鉅艦和行星,在那之,他會在上維世界裡塑身體。
過這一段時間的歷險,蘇琳在力量上乎和他相差無了,區別只是,她沒有二次機會。
沒關係。
我曾兩次愛上同一個人。
磅礴的量潮碾碎了電光,悽豔的腥紅肆意燃燒著,吞噬了蒼白的光海。
如同浩蕩洪波席捲而出,空裡萬籟俱寂,下一秒,飛船徹底崩碎成齏粉,瀰漫的捲雲和塵埃被震得潰散。
恐怖的力量震顫著整個星河。
蘇琳的腦子一片空白。
緊接著,她“聽”到了許許多多的聲音。
那些都是蟲族的語言,像是某種祈禱,但又不像信徒在渴求神明的垂憐以完成願望。
然,她意識到那些東西不是聲音,而是紛雜繁多的意念,不是以具體文字形式行傳遞的。
那些更像是某種象徵。
——好像在說,我的力量屬於你,你是我的一切。
許多混亂的影像不斷閃過,像是被風掀亂的相簿,其中不斷浮現出熟悉的面孔。
——先是那些高等蟲族,然是指揮官。
蘇琳感應到某種力量,從他身上抽離而出,湧入自己的體內。
在一塊飛舞的舷窗碎片裡,她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的雙眼充斥著熾熱輝煌的紅光,腥紅的量光絲遊走著覆蓋了每一寸皮膚。
她就像是記憶中新聞影像裡,那些睥睨萬物的高等蟲族。
更多的量光絲從四面八方湧來。
它毫無徵兆地出現,像是結束了躍遷、從虛空裡突兀跳出的艦隊。
千千萬萬的光絲匯聚成浩瀚的紅色洪流,像是一道道逆卷星空的血色長河,然雀躍著湧入她的身體。
而她的意念還停留在釋放量上。
因此,那一瞬間,量光潮在星空裡奔騰遠去,如同巨浪般摧枯拉朽般沖垮了一切。
血肉、金屬、光線。
堅不可摧的滅星艦化為塵埃,懸浮的星體變成粉塵。
量的海潮尚未止息,它繼續蔓延擴散,直至整個宇宙空間蕩然無存。
“……”
整個世界如同被打碎的鏡面,一片片凋零破碎。
蘇琳睜開眼睛。
“歡迎來。”
頭頂是蒼茫浩瀚的星空。
有人站在一片荒涼的地表上,微笑著向她伸出手。
那個人有著漆黑的鬈發和深邃的紅眸,臉容俊美如神祇,眼中充盈著欲滿溢的情感。
“現在,或許我是真正的同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