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已經是他們第二遍聽到了這句話了。

首次聽聞時,所有人臉上都浮現出深深的茫然和迷惑。

外交大臣直接滿頭霧水地進行詢問了。

對面的蟲族倒是很好脾氣地重複了一遍。

不過,並沒有什麼用。

他們其實想要至少聽到幾句解釋,或者更詳盡的要求。

“這是一個條件嗎?”

艾倫淡淡開口:“犧牲一個人換取和平?”

“閉嘴!”

皇帝陛下冷喝出聲。

她有著金褐色長卷發,臉容美豔,風韻成熟,頭戴白鑽皇冠,手握鑲滿鴿血紅寶石的黃金權杖,身上的衣裙極為華麗精美。

“抱歉,兩位閣下。”

旁邊另一個模樣與她六七分相似的少女,此時滿臉歉然地開口了。

“我哥哥的意思是,倘若諸位想要尋找一個特定的人,我們十分樂意提供儘可能的幫助,也可以開放最高級別的檔案庫許可權。”

艾麗斯公主殿下,帝國第二順位繼承人,十分認真地說著。

“或者諸位也可以給我們一個範圍,譬如性別,種族,年齡,或是其他的要求——改造人?自然人?覺醒者?異能者?或是其他的亞人族?”

大臣們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皇儲殿下也太急躁了。

對面是兩個高等蟲族,不是什麼弱小王國的使者!

他們一旦發怒,甚至可以直接毀掉這顆星球。

議和確實也是無奈之舉。

但是,議會投票撤出艦隊,皇室準備議和的根本原因就是——

數月前,萬星鉅艦啟動了自毀程式,數十個星球毀滅,小半個星系都變成了佈滿輻射和災禍的廢墟。

人們本以為付出如此大的代價,足以殺死一位高等蟲族,然而他們想錯了。

數日後,本該在爆炸中灰飛煙滅的“紅皇”,再次出現了。

帝國見證了高等蟲族的力量,終於意識到自己無法對抗。

或者說,最初與他們開戰就是一個錯誤。

——十個宇宙年前,在遙遠的西格瑪星圈邊緣,太空聯堡的檢測站裡收到了異常訊號。

一夥作惡多端的星際海盜,寧願坐穿牢底也要暴露位置求援。

然而當帝國軍趕到,只發現了海盜飛船的遺骸。

他們檢測到逃生艙的飛行軌跡,追到最近的一顆小行星上。

——那是一個非宜居星球,溫度極低,環境惡劣,沒人駐紮,大部分士兵們都要依賴維生護甲才能自由行動。

士兵降落們時,只見到熊熊燃燒的火焰,逃生艙已經墜毀了。

然後,他們遇到了一群體徵極為特殊的奇怪生物。

帝國艦隊四處殖民征伐,屠戮過的外星種族不計其數,甚至毀滅過許多低階文明。

士兵們只以為那是一些沒有記載的外星異獸,所以率先開火了。

具體的戰鬥過程並沒有被記錄。

不過,增援趕到時只剩下一地支離破碎的屍體。

士兵們身上的裝備、槍械、使用的載具乃至飛船,悉數不翼而飛。

戰爭的序幕就此拉開。

蟲族破壞力極高,生命力強盛,學習模仿能力極強,迅速掌握了帝國的語言和科技。

在接下來的數年裡,雙方主力軍艦隊在偏遠星域裡血拼,各種毀滅性武器不要錢一樣對轟,同時,高等蟲族在那些荒無人煙的星球上建立巢穴,肆無忌憚地繁衍著。

最初,皇室和議會都認為,高等蟲族並沒有戰鬥力,只負責生育。

然後帝國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們派出最頂尖的覺醒者和異能者,去刺殺那些被層層保護的高等蟲族。

無人生還。

一次又一次。

直至萬星鉅艦自爆,紅皇卻安然無恙。

如今牠也正好端端地坐在桌子對面。

“這個問題暫且放一下,我修改了一些細節。”

右側的蟲族緩緩放下了手裡的資料板。

上面以通用語書寫著各種條約,包括劃分給蟲族的星域地界。

在最初的條目上,又多了一些更加細密的增添的備註和刪除的痕跡。

“我們不會承認你們的法律,也不可能溫柔地驅逐那些擅自靠近巢穴的人——請記住,你們在求和,而我們不介意繼續打下去。”

牠慢吞吞地說。

被稱為“紅皇”的高等蟲族,軀體維持著更近似人類的狀態。

牠的臉容甚至稱得上漂亮,及腰的紅褐色捲髮,五官勻稱精緻,頭頂垂著一對稍短的暗紅觸角。

不過,倘若仔細觀瞧,那一雙看似溫柔深情的黑眸裡,隱藏著密密麻麻的複眼。

“關於這些條約,我不接受協商,接受或者拒絕,永久停戰或者再次開戰,你們來決定。”

牠平靜地說完,露出一個近似微笑的表情。

同時,牠的下半張臉的骨骼開始扭曲,露出鐮刀般的咀嚼顎,內側佈滿鋸齒狀尖鉤。

牠嘴上的切齒葉隨著笑容裂開。

那一瞬間,許多人都聽見了旁邊同僚紊亂的心跳和呼吸聲。

也包括他們自己。

帝國的掌權者們個個臉色鐵青,僵硬地讀完了投影在桌面上的修訂版合約。

議長嘆息一聲,“我們並沒有選擇,不是麼?”

“這取決於你們更看重什麼。”

另一個蟲族,“魔眼”歪著頭說,背後幻彩斑斕的鱗翅輕輕扇動,“領土,權力,還是——”

及時遏止不必要的損失,避免更多的犧牲。

帝國的掌權者們默然以對。

大部分時候,蟲族和帝國都在那些無所屬星域交火,帝國士兵們在模擬駕駛艙裡就能遠端驅動飛船,主戰場上幾乎沒有犧牲的人。

不過大量戰艦被毀,對於帝國而言,損失也很慘重。

不過,從人員傷亡這方面來說,別的不提,那些在星際裡流竄的海盜,造成的損害就遠高於蟲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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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們是搞恐怖襲擊和透過各種犯罪行為獲利。

更何況還有一些潛伏在各個星球內的邪|教組織,他們聯絡著某些非常危險的生物。

帝國面臨的威脅絕不只有蟲族。

只是蟲族最令他們畏懼罷了。

如今這兩個蟲族使者,省略了所有的外交辭令,跳過了那些你來我往試探的步驟,直接將他們能接受的條件擺了出來。

“這裡面並沒有提到剛才你們說的——”

一貫能言善辯的外交大臣,此時有些艱難地組織著措辭,“——你們那位至高神冕下的需求。”

他用目光示意面前的條文。

“哦,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聯絡。”

魔眼用那歌唱般的嗓音輕飄飄地回答:“那不是一個合約或者請求,只是將事實告知你們。”

“我仍然不明白。”

艾麗斯公主試探著問,“所以你們不需要我們做任何事?你們的神想要找到某一個人?還是符合某些標準的人?還是任何自願的人?”

這一次,蟲族們沒有回答。

……

此時此刻,在某個遙遠的星域裡。

蘇琳面無表情地看著控制檯。

警示燈瘋狂閃爍,駕駛艙裡的擺件東倒西歪。

外層的能量護盾已經開始破碎。

“……輻射讀數超標,檢測到粒子風暴正在靠近……”

她耳畔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雜音,智慧系統的提示變得混亂又微弱。

蘇琳有些不知所措。

前身每次坐飛船旅行,都只使用自動駕駛模式,基本上沒有親自操作過。

她之所以選擇一個熱門旅遊景點,是知道前往這些景點的航線,每時每刻都有專人監控。

一旦監測到各種太空災難,系統會收到警示,自動更改路線。

“……受電流影響……通訊系統……停用……”

蘇琳捂著被什麼東西砸到的腦袋,聽著系統斷斷續續的聲音,覺得自己可能藥丸。

難道這就是不按照原著發展走劇情的報應?

“……”

那她寧可死掉,也不想去和女主搶男人。

再說,原著裡她不還是死了嗎!

蘇琳亂七八糟地想著,忽然注意到舷窗外的景象變化了。

那些漂流的隕石、小行星的殘骸形成了暗色的塵環。

它們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永無休止地浮動、旋轉、越來越近——

臥槽。

蘇琳連滾帶爬地撲到操作臺上,硬著頭皮按上控制面板。

失控的飛船停不下來了。

慶幸的是,動量輪沒有完全損毀,她勉強操縱著穿梭艦上躥下跳,躲避著前方旋轉的隕石。

飛船跌跌撞撞穿梭在隕石群裡,像是巨浪中起伏的孤帆。

蘇琳保持著高度緊張和集中的狀態,幾乎連呼吸都要忘了,全神貫注地調整飛船的方向。

終於,飛船衝出了隕石和殘骸組成的塵環。

然後撞進一片黑暗詭秘的風暴中。

嘶鳴的電雲在外圍奔騰,亂流咆哮著捲成漩渦。

無邊無際的黑暗覆蓋而來,恐怖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壓下,又猛然擴散出去。

堅固的穿梭艦瞬間肢解,變得四分五裂。

那是蘇琳最後看到的畫面。

……

同一時間,星網上開始流傳起一段影片。

那只是一段普通的動態影像,而且十分短暫。

地點是某個裝潢華麗的會議廳,拍攝角度似乎有些奇怪,只有部分人入鏡了。

人們認出外交大臣和財政大臣慘白的老臉,還有議長彷彿一瞬間蒼老的背影,以及頭戴冠冕、手握權杖的皇帝陛下,兩邊應當坐著皇儲殿下和公主殿下,角度原因看不到神情。

最令人震驚的是,影像裡有一個活生生的蟲族。

牠一頭金髮,纖瘦窈窕,額上觸角在空中搖曳,背後張開兩對瑰麗的彩色鱗翅,映著陽光射出彩虹般的光暈。

“我們的至高神冕下需要一個伴侶。”

嗓音美好如歌聲。

這段影像只有短短的幾秒鐘,也只有那麼一句話。

短短幾分鐘內,影片的轉發和下載量數以百億,佔據了所有平臺的頭條。

整個星網為之轟動。

……

她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境深處隱隱傳來鬼魅般的、模糊不清的低沉囈語——

那些混亂的語聲,開始漸漸變得明晰。

卻依然無法被大腦解讀。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琳渾渾噩噩地醒了過來。

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這裡可能是地獄。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入目是晦暗蒼茫的灰白色虛空。

天上彷彿飄著陰森的黑霧,那些霧氣形態模糊、看不清方向來源。

有些呈現出詭異的柱狀,像是一陣陣磅礴旋動的颶風,有些則是扭曲著左右搖曳,彷彿深海妖魔招展的巨大觸鬚。

她緩緩坐起來,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塊灰暗的石板上,石板漂浮在虛空中,下方毫無支撐,前方就是黑霧橫亙的茫茫虛空。

蘇琳:“……”

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對了,背後。

心跳強烈如擂鼓。

她一點一點轉過頭去,像是一具生鏽的機械傀儡。

蘇琳:“?”

眼中的世界十分模糊。

在黑霧的遮掩下,一大堆混亂的深暗色塊互相堆疊,高高低低左左右右,只能勉強辨認出一些規律的形狀。

蘇琳滿頭霧水地看了半天。

——這可能是一座宮殿吧?

從那些模糊的形狀來判斷。

然後,一切漸漸清晰起來。

數十根高聳的立柱,巍峨恢弘的穹頂、寬闊的殿堂裡人影重重疊疊,深沉晦澀的黑霧四處遊弋逡巡,帶著令人戰慄的森冷氣息。

在更高的地方,懸浮著一些不斷顫抖的黑影。

他們明顯區別於那些霧氣,更像是沒有實體的幽魂,彷彿被某種力量禁錮,少數是人形的,正伸出手臂,或者抱住腦袋,做出十分痛苦掙扎的姿態。

她愣愣地看著其中一道人影。

腦中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痛苦的哀嚎聲。

彷彿瀕死的慘叫,又好像在遭受酷刑。

蘇琳頭痛欲裂,感覺腦漿都在翻騰。

好在這感覺只持續了一小段時間。

她清醒過來,看清了殿堂裡的一道道人影。

他們全都有類人的軀體,頭上生出各異的觸角,背後垂落著透明或斑斕的膜翅鱗翅鞘翅,身上呈現出各種奇異的體徵。

這些生物顯然都是蟲族。

另外,在數以億萬計量、千奇百怪的蟲族當中——

唯有高等蟲族的體格和外貌,與人類最是近似。

蘇琳腦中轟然一震。

高等蟲族!

她有前身的記憶,知道這是一種多麼兇殘恐怖的存在——

他們的身體也許看似脆弱精巧,卻蘊藏著恐怖驚人的能量,爆發時可以直接摧毀行星。

同時,也是宇宙裡最難以破壞的東西,任何已知武器似乎都無法對其造成毀滅性打擊。

此時此刻,他們安安靜靜、整整齊齊地跪在地上。

蟲族們保持著絕對的沉默,頭顱深埋,沒有神情,身體甚至沒有呼吸的起伏。

姿態恭敬而馴服。

他們色澤各異的眼眸、瑰彩斑斕的鱗片鞘翅,曾無數次出現在新聞影像呈現出的夜幕星穹裡。

——那光芒亮似火焰,又恍若絢爛綻放的死亡之花。

縱然雙方身為敵人,人類天性裡對美和力量的嚮往,也會對這樣的景象發出由衷的讚歎。

此時,這些色彩紛紛被遊走的黑霧掩蓋,被這黑灰色調為主的領域同化,褪去了那近乎神性的輝光,變得黯淡微弱。

蘇琳怔怔地看著,甚至從裡面認出了一些熟悉的身影。

——都是那些新聞影片裡手撕戰艦、油炸星球、連殺sss級異能者的大人物。

他們在幹什麼?!

她的思緒有些混亂。

緊接著,某種神秘莫測的力量籠罩而來,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彷彿被牽引,朦朦朧朧飛向了宮殿的最深處

她無法控制地抬起頭。

那裡是無盡延伸的詭秘黑暗,纏繞著模糊不清的沉沉低語。

在階梯盡頭的高臺上,黑霧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纏繞著黑暗的王座,陰影升騰而起,凝成了一具裹著漆黑骨質甲冑的高大軀體。

緊接著,牠的面甲裂開縫隙,剝落成細碎的灰燼,露出英俊邪異的臉容。

黑髮男人微微俯身。

他的五官完美得毫無瑕疵,腥紅的眼眸宛如煉獄裡浮蕩的血海。

“——你就是帝國給我送來的新娘嗎?”

聲音低沉散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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