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葉迦：“！！！！！”
他一個激靈, 反射性地向下一縮，閃身躲到了那塊岩石之後。
靠著背後堅硬冰冷的岩石，葉迦急促地喘息著, 耳邊只能聽到血液飛速撞擊耳膜的聲音。
那雙眼眸的影像彷彿還殘留在他的視網膜上。
男人的眉眼冷峻，瞳色猩紅，眸光詭譎而淡漠，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地面，輕慢地向著他的方向掃了過來。
對方的五官輪廓是那樣的熟悉, 和葉迦記憶中的畫面緩緩重合。
在剛剛對視的那一瞬間, 他感到自己彷彿被某種冷血動物盯上似的, 雖然現在已經切斷視線，但是一陣戰慄還是後知後覺地爬上了他的脊背。
……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
葉迦現在非常清楚為什麼自己會成為仇恨榜的榜一了。
他不是誰是啊！
而至於只懸賞他的線索，百分百是為了不想假借其他厲鬼之手, 而是在捉到自己之後親手折磨他啊！
隔著石頭，整個洞窟都在震動著，無數厲鬼的尖嚎怒吼在穹頂之下迴盪著。
葉迦能夠覺察到, 有新的厲鬼氣息加入到混戰中來。
——應該是嵇玄的手下了。
他定了定神, 攀著背後的岩石, 謹慎地向外看去。
洞穴一片混亂, 血蠱魚製造出來的血海散發出濃重的鐵鏽味，嵇玄一方的追隨者已經入場, 和那些籌謀著反叛的厲鬼廝殺在一起。
上空中, 嵇玄早已收回了視線, 正饒有興致地觀賞著自己的寵物和蟲母纏鬥的景象。
似乎並沒有再注意到他所在的這個方向。
葉迦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幸好。
畢竟剛才的確離得太遠了, 再加上他現在的氣息和先前完全不同，在臉上還多覆蓋了幾層鬼氣做遮擋，按理來說, 應該是不會因為那短暫的一秒對視而被發現的才對。
他的視線下移，向著洞窟底層看去。
剛才的短短幾分鐘內，更多的蛛兵從洞穴的四面八方趕來加入戰局。
空氣中的陰氣濃郁的彷彿能夠用刀切斷，怪物腥臭的氣味和厲鬼陰森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強悍到能夠將方圓數百米變成不毛之地。
粘液，血液，斷肢，螯足，破碎而扭曲地混合在一切，幾乎無法同彼此區分看來。
而在一片狼藉的正中央，則是身形龐大的蟲母。
她的身軀實在是過分沉重，每移動一步，就會引起地面劇烈的這棟。
她看上去極其憤怒，原本十分美麗的人臉被扭曲成猙獰的模樣，下半張臉的皮膚皺縮起來，被硬生生地扯到耳根，兩隻巨大的螯足尖齒生猛地撕扯著繞著自己遊動的血蠱魚。
血蠱魚靈活地在她的周圍遊動著，彷彿某種無形的利器，每繞過一圈，就會在蟲母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幾圈下來，蟲母那巨大臃腫的腹部已經傷痕累累。
黃綠色的粘稠液體從中湧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腐蝕出滋滋的響聲。
惡臭的氣味瀰漫開來。
蟲母看上去已經被激怒了。
憤怒時期的怪物是最虛弱的，這簡直就是個動手的大好時機。
可惜的是，由於現在嵇玄在場，葉迦不得不放棄了先前殺掉蟲母的計劃。
畢竟，雖然現在蟲母已經被削弱，不再像剛才那樣佔據絕對的優勢地位，但是，現在像這樣將自己暴露在嵇玄的視野中是非常不明智的——尤其是在他還沒有摸清楚對方實力的情況下。
之間血蠱魚靈活地避開蟲母的攻擊，向她的身後遊了過去。
“刺——”
細微的利器劃過的聲音響起。
一道細細的傷口出現在蟲母肚子後長著的卵囊上，然後飛快地開裂擴大，裡面粘稠的液體和一個個拳頭大小的半透明蟲卵如同瀑布般湧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憤怒而痛楚嘶吼著，尖銳刺耳的聲音在空氣中激盪起漣漪，令人的耳膜都不由得隱隱生顫。
從卵囊中湧出的蟲卵在落下是被擠裂，還未長出漆黑堅硬外殼的白色小蜘蛛掙扎著爬出來，飛快地向著四處逃竄著。
葉迦眼前微微一亮。
有了。
他扭頭看向從剛才開始就靜悄悄地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小黑手，露出和善的微笑。
小黑手：“……”
雖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它把手指頭晃的幾乎能夠看到殘影：“你別想！！我不去！！！”
那可是s級的怪物！！！
而且王還在上面看著呢！！！！這不是送死嗎！！！
葉迦面帶笑容，柔聲哄騙道：“我不需要你接近他們，你看，蟲母卵囊裡的液體已經流出來了，你只需要把地上的液體收集起來給我帶過來就好了。”
“不去！！”小黑手顫顫巍巍地扒住葉迦的肩膀。
葉迦：“我是肯定得拿那些卵囊液的。”
小黑手：“那你去！！”
“不過，”葉迦繼續說道：“按照現在的狀況看，我和你們的王是有血海深仇的，我這次出去，很有可能被捉住。”
小黑手：“……”
有種不祥的預感。
葉迦慢條斯理地問：“如果他知道這段時間你一直在幫我，你覺得他會怎麼對你？”
小黑手悲憤地指責道：“還不是你脅迫我的！”
一不小心上了賊船，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它也不想當鬼奸的啊！！
葉迦唇角勾起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在我印象裡可不是這樣的。”
他緩緩地說：“我會告訴他，我們是好夥伴好隊友，關於他的所有資訊都是你告訴我的，作為我形影不離的死黨，我相信你會享受和我一樣的特殊待遇的。”
小黑手：“……”
……好毒。
這個人好毒！！！
見小黑手已經開始猶豫，葉迦再加了一把火：“你這次幫了我，我下個月的工資劃出50%給你氪金。”
在葉迦的循循善誘的勸導之下，小黑手終於牙一咬，胸一挺：
“我，我，我拼了！”
葉迦唇角的笑意無法收斂：“加油。”
他為小黑手的身上加覆了幾層陰氣，讓它能夠更好地隱藏身形：“我看好你哦。”
小黑手：“……”
呵，狗男人，我看透你了。
它貼著地面，靜悄悄地鑽了出去。
葉迦屏息等待著。
五分鐘後。
小黑手哆哆嗦嗦地竄了回來，懷裡還抱著一個尚未破開的卵囊，裡面拳頭大的白色蜘蛛掙扎著，令它幾乎都要拿不住了，它的聲音因為緊張而變得尖利失真：“快快快快！！”
在卵囊掉下之前，葉迦眼疾手快地將它接住了。
一層陰氣從他的掌心中瀰漫開來，將那顆半透明的卵囊包裹住。
很快，裡面半透明的鬼面蛛緩緩地停止了掙扎。
葉迦松了口氣。
他將卵囊向自己的衣兜裡一塞，然後將小黑手放回自己的肩膀上：“走。”
葉迦悄無聲息地向著身後的一個洞口潛入進去，如同來時一樣輕飄，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海洋般毫無痕跡。
通道內的地面溼滑崎嶇，汙濁的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嘴裡鼻腔裡都充斥著一層粘膩的鐵鏽味。
不過對於葉迦來說，這卻算是好事。
在經過血海沖刷之後，那密佈著的蛛網大部分被一掃而空，反而變得更容易行走了。
洞穴仍舊在時不時地震顫著，碎石被悉悉索索地震落下來，隔著厚厚的石壁，仍舊可以隱約聽到蟲母的怒吼嘶鳴，以及其他厲鬼纏鬥時發出的嘶叫。
很顯然，戰況激烈。
葉迦心無旁騖地在四通八達的隧道裡穿梭。
他順手將路上遇到的幾隻落單蛛兵宰掉，按照記憶裡的方向，艱難地向著出口處摸索著。
一絲隱隱的亮光從前方遠遠地照射進來，驅散了些許蒙在眼前的濃重黑暗。
葉迦精神一振。
——快到了。
就在這時，背後突然傳來“轟隆”一聲，整個洞窟地動山搖般地晃動起來，就連葉迦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晃的有些身形不穩。
緊接著，耳邊一片死寂。
葉迦若有所感地向背後的黑暗中看了過去。
先前的尖叫和嘶鳴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令人莫名心慌的詭異平靜。
小黑手扒著葉迦的領子鑽了出來，小小聲地問道：“怎麼了？”
葉迦搖搖頭，頓了幾秒之後，說道：
“戰鬥結束了。”
“耶！”小黑手小聲歡呼：“也不知道是誰贏了呢？”
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葉迦衷心地希望是蟲母贏了。
一個有弱點的，可控的敵人要比一個和他有著血海深仇的，還實力莫測的敵人要好得多。
——不過，至少他這趟的主要目的達到了。
葉迦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衣袋裡蟲卵沉甸甸的重量，然後邁步向著出口的方向走去。
夜風將洞穴外乾燥的空氣送了進來。
但是，不知為何，空氣中的陰氣突然變得越發濃重了些許。
葉迦不著痕跡地放慢腳步。
突然，洞口處的虛空中，一個鬼影緩緩凝實。
那是一隻影鬼，可以在所有的影子裡傳說，是最擅長藏匿蹤跡的厲鬼之一。
它的五官隱隱綽綽，猶如是由一團煙霧凝聚而成似的，被一陣風吹就能打散。
葉迦謹慎地望著眼前的怪物，指尖浮現出一絲冰冷的寒芒，在腦海中已經閃過了十數種或許能夠解決掉對方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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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都不夠快。
影鬼望著葉迦——或者只是望著葉迦的這個方向，用一種嘶啞的氣聲冷冷地說道：
“居然膽敢意圖顛覆王的統治……你以為這裡想走就是能走的？”
……嵇玄的手下。
葉迦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勢力，沒有之一。
他不再猶豫，而是毫無預兆地向堵在自己眼前的血蠱魚攻去，被陰氣模糊的身形凌厲而迅速，猶如殘影。
正當影鬼準備迎戰只是，卻見即將攻至近前的葉迦身形鬼魅地一閃，他剛才居然只是虛晃一招，實際目的卻是為了直直地向著影鬼背後的空當處衝去——！
影鬼在忙亂間試圖阻攔。
但是，還沒有等它的攻擊招數釋放出來，就猛地感到自己的肢體末端傳來一陣切割般的痛楚：
“啊啊啊啊——”
影鬼發出慘叫，心底滿是驚駭。
它居然會被這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鬼傷到？
而且在那轉瞬即逝的數秒內，它居然沒有看到對方是如何傷到自己的！
葉迦並不戀戰，而是直直地向著洞口衝去——！
鼻端驟然掠過一絲血腥味。
糟——！
葉迦一驚，身體中殘存的戰鬥本能在警鈴大作，他猛地收住腳步。
下一秒，在他剛才本來該衝到的位置處，那一片地面緩緩地隆起，一隻森白的山羊頭骨在翻滾的血液之間緩緩地浮現出來。
那恐怖而巨大的身軀幾乎擠佔了眼前的所用空間。
它的半個身子盤踞在地面之上，剩下的被浸沒在地面之下，粘稠的血液從它的肋骨中滲透出來，緩緩地在溼滑的岩石上流淌著。
那雙黑漆漆的眼眶靜默地注視著葉迦，頗有種虎視眈眈的意味。
血蠱魚。
——這是能夠和s級的蟲母分庭抗禮，甚至佔據上風的怪物。
但是眼下不是慎重考慮的時候。
葉迦咬緊牙關，正準備不管不顧，一鼓作氣地衝出去。
一抹寒光在他的指尖閃耀著，緩緩拉長成利刃的形狀，幾乎能夠割裂洞窟內濃重的黑暗。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的背後響起，他的咬字不緊不慢，聲音中蘊藏著某種冰冷而玩味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慄：
“想去哪兒？”
男人的聲線低啞磁性，在空氣中帶起一陣微不可察的震顫。
——他的嗓音很好聽，但卻恐怕是葉迦在這個世界上，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了。
葉迦頓時眼前一黑。
草。
嵇玄。
作者有話要說： 葉迦：草，嵇玄。
嵇玄：好，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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