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屋裡, 一群人對著小林兩人拍回來的照片沉默不語。
半晌,有人試探著開口:“不會是荒野真發現什麼大的魔石礦?要不然有什麼能讓他親自來?”
以這些人對汪秀清的瞭解,能讓汪秀清不辭辛勞千里迢迢從西南跑到荒野, 那必須是得驚天動地的利益放在眼前, 不然他們想不出韓為憑什麼把汪秀清引到這裡?
這倒不是他們看不上韓為,而是汪秀清一向謹慎多疑,只固定在天攸城和西南群山兩處活動,從不去任何他認為沒有安全保障的地方。之前幾人說什麼魔石礦只是開玩笑,現在忍不住要考慮這件事的真實性了。
“好了。”女孩看了眼時間, “你們該去參加狩獵隊了,這件事我會跟將軍說的。”
“快快, 要遲到了。”一群人立刻忙碌起來。
這幾天他們參加了幾次狩獵隊的活動, 因為肯吃苦,又敢打敢衝, 很是受黃旭的賞識。經過分析他們把黃旭當做情報的一個突破口, 自然不願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說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荒野這都什麼季節了,怎麼蟲子還這麼活躍?”有人邊收拾武器邊嘟囔著說了句。
“你管什麼季節。”旁邊人覺得他這是瞎操心。“對了, 今天積分兌換時你們記得換點蘿蔔啊,這裡種的小蘿卜還挺好吃。”
“你怎麼知道?”
“昨天狩獵隊有人分了我一半,好像叫小紅蘿蔔,但和以前吃過的小蘿卜味道不太一樣。”
一群人說著話踏出了門, 那種私下流露出的來自文明社會的精英感立刻消失不見,變回了幾個出身小定居點, 對沉默團這種大勢力憧憬嚮往的荒野土包子青年形象。
女孩目送著他們離開,關好門,先確定幾個監視器都在正常運轉,附近沒有別人的眼睛, 才點開通訊儀,給唐春來傳送了一個通話請求。
略微等了會,投影螢幕亮起,出現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
“溫玖副官。”對方跟女孩客氣地點點頭,“請稍等,將軍剛剛開完會。”
女孩看他一眼沒說話,對方也不以為意。兩人不對付是出名的。唐春來一開始也覺得奇怪,私下問兩人有什麼矛盾?女孩就是一句沒眼緣。最初唐春來還想著說和兩人,幾次之後也就放棄了。反正兩人只是私下不來往,並不影響工作上的配合。
很快,男人把通訊儀交到唐春來手裡。
“怎麼?有發現了?”
唐春來一邊在幾份攤開的檔案上簽名,一邊吩咐剛剛的年輕男人把昨天的實驗資料給他,百忙之中看向女孩問了句。
女孩點點頭,神情凝重:“汪秀清在這裡。”
“……”唐春來正簽字的手一頓,有些意外道:“他去荒野做什麼!”
女孩有點羞愧,她來荒野一段時間了,還什麼都沒發現。
“將軍是我無能。”
唐春來笑笑,神情寬厚:“我們又不像是集團,把荒野當做後花園,對那邊情況不瞭解很正常,不必苛責自己。”
女孩抿著嘴不說話。
唐春來有意緩解女孩的壓力,放下檔案想到什麼問:“荒野有什麼變化嗎?還是一成不變的輻射貧瘠和落後?”
女孩實話實說:“荒野大部分地方和將軍您說的差不多,只有韓為治下的幾個避難所發展的不錯。特別是他近半年一直重點投入的五號避難所,已經有了綠洲的雛形。”
“五號避難所?”
“以前是青古拉的地盤,再早些好像叫雲龍基地,在集團前哨基地西北800公里左右。”
女孩詳細地說著她掌握的資訊,注意到螢幕裡的將軍似乎聽到什麼微微有些出神。
“原來是那裡……”
女孩適時地閉上嘴,唐春來回神,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半晌嘆道:“既然小溫你正好在雲龍基地,就替我去看看一個故人。”
女孩有些錯愕,從沒聽說過將軍跟荒野有什麼聯絡,但她馬上反應過來:“他是?”
“唐雲龍,這個基地的創始人,再有兩天就該是他的忌日了。”這個名字從唐春來嘴裡說出來,隱隱帶著一些釋懷。他回憶著什麼:“基地附近有座煤山,現在還開採嗎?”
女孩點點頭。
“那座煤山……”唐春來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換了話題,“唐雲龍就葬在煤山腳下,還是我跟他說那裡風水不錯,依山傍水,下輩子能投個好胎,一出生就在安全區。”
女孩壓下心中的驚詫,安靜地聽著。
“我記得唐雲龍還有個女兒,是個小姑娘。”說著唐春來笑了笑,“現在應該是大姑娘了。你看她還在不在那裡?我想想,她好像叫阿雅,對,唐雅,差不多二十七八歲。”
“我知道唐雅。”女孩低聲道,“她以前是這裡的負責人,現在跟著韓為幹。”
“是嗎?”唐春來並不意外,“一個小姑娘能在荒野支撐這麼多年,也不容易。”他好似被挑起談性,看向女孩:“再說說,五號避難所是,現在什麼樣?”
“現在……”女孩想著將軍話裡話外透露的意思,努力回憶著:“這裡新修了路,避難所外面種了不少的樹。煤山那邊說是因為大雨塌陷,形成了一個不小的湖。韓為來了之後,把湖邊的地都開墾了出來,前幾天剛種了青稞。”
投影螢幕裡唐春來聽得興致勃勃。女孩本來覺得就這些了,看將軍很有興致的樣子,又想了想說:“我聽說韓為還在這裡開辦了一個夜校,就像將軍您在永安城做的那樣,推動流民讀書認字。”
想到她話裡把韓為跟自己最尊敬的將軍放一起,女孩有點不適地抿了抿嘴。
唐春來卻輕笑起來:“這個年輕人志向不小啊。看來他是想在荒野建起集團的第二十九座安全區。”
女孩想到什麼,眼中閃過一絲兇光。“將軍,要我找機會把韓為……”她說著立拳向下猛地一劃,目光灼灼地看向唐春來。
唐春來一愣,失笑道:“我可不想惹韓先勇那個瘋子。再說現在比起擔心集團的發展,其他的麻煩更大。”他無意解釋太多,只是看著女孩溫言說:“小溫你是擔心你們這一代年輕人拼不過集團嗎?”
“當然不是。”女孩立刻挺胸道。
“有信心就好。”唐春來正色看她,“小溫你記得,蒼龍雲海跟集團的競爭不是比爛,我們把他們優秀的年輕人都幹掉了,自己就能發展好嗎?蒼龍雲海的發展是建立在自身強大的基礎上,是靠你們這一批年輕人比集團的年輕人更優秀,更能幹,而不是其他。”
“是,將軍。”女孩本能立正回答。
“行了。”唐春來擺擺手,“你們在荒野注意安全。至於汪秀清……”他語氣冷淡下來,“就看看他又在折騰什麼。”
“是。”
投影螢幕在女孩面前黑下,女孩悄悄松了口氣,在將軍面前的拘謹褪去不少。她把將軍說的話在腦海反覆過了幾遍,得出兩個結論。第一,將軍曾在荒野待過,並且跟這裡的創始人唐雲龍有過恩怨。第二,盯著汪秀清就行,不要做其他多餘的事。
她走到牆角坐下,習慣性地摸著被布條裹著的盒子,把心裡那點破壞韓為計劃的念頭壓下去,長長吐了口氣。
便宜他了!
半晌,女孩臉上重新堆起羞澀的神情,仔細鎖好門,拎著一個小鐵皮桶朝著煤山走去。
路上,有熱心的女人問她:“阿九要出去啊?”
女孩點點頭,小聲道:“撿煤。”
“那快去,去的晚了就沒好煤了。”
女人說的是煤山周邊拉煤運煤時掉落的小煤塊。一般這種都是預設避難所的流民可以撿回去燒的,沉默團並不管。
事實上隨著天氣轉冷,居住在避難所的流民以戶為單位,每月都有一定額度的煤炭供應,節省點足夠燒了。但如果想要更好地改善生活,要麼從沉默團購買,要麼便勤快些,每天去煤山腳下多揀點運輸掉落的煤。
這個在女孩來避難所的第二天就知道了。
她輕輕點點頭,拎著小桶快步走,聽得身後女人跟人介紹他們是某個小定居點來的事,有點煩躁地抿抿嘴。她以前曾在西南邊境的流民中生活過半年,那邊的流民對出現的任何一個陌生人都抱有警惕,彼此間除了防備便是冷漠,完全不似這裡,她每天幹什麼都有人問。這讓她有種束手束腳的感覺。
女孩低頭調整著情緒,沿著新修的水泥路慢慢走,邊思索著汪秀清可能來荒野的目的。
有一點大家說的是對的,能吸引汪秀清來這裡的,必然是某種汪秀清經過評估的,凌駕於他安危之上的巨大利益。會是什麼呢?
她想的正入神,遠處突然傳出一陣小孩子的歡呼。女孩詫異地看過去,發現今天的煤山腳下多了不少跑來跑去撿煤的小孩子。
“哥哥、哥哥,看我撿的。”
“我的大,看我的。”
“讓哥哥說誰的最大。”
離著路邊不遠就有兩個小孩,正朝著一名穿沉默團制服的少年衝去,興奮地展示著手中的煤塊。女孩不動聲色瞥了一眼,視線在少年臉上掃過,心裡有點奇怪。
她對荒野不熟悉,但卻對跟著韓為一起退役的沉默團員有個大概印象。她確定這個少年不是當初退役的那一批人,但也明顯不是招募的荒野流民。怎麼回事,韓為現在號召力這麼大,連這種看著就像是還在上學的小孩都來投奔他嗎?
她收回視線走到一邊彎腰撿煤,聽那個少年笑著說:“兩個看起來一樣大。”
不等這兩個小孩再說話,遠處有人大喊:“石頭、小蟲你們給我回來,阿令你等我一會,馬上就好。”
“快點,程老師生氣了。”
兩個小孩一溜煙從她身邊跑過去,跑的慢的小孩頓了下,飛快把撿的煤塊扔到了她的鐵皮桶裡。她抬頭衝著那個小孩笑笑,小孩有點臉紅,朝著左邊指了指:“那邊沒人去,我看到煤多一些。”
女孩輕輕點點頭,拎著鐵皮桶朝著小孩指的方向走去。她已經知道這些小孩是哪來的了,是收容所收留的一批孤兒。看他們穿著乾淨的衣服,表現出活潑的樣子,顯然過得不錯。
想起將軍說的韓為志向不小,她在心裡輕輕哼了聲。當初將軍開闢永安城時,也是從招攬流民夜校掃盲,收留孤兒做起,韓為不過是重複將軍走過的路罷了。
她心裡不服氣地想,回頭看了眼滿山亂竄的小孩子,放棄了今天替將軍去給故人拜祭的打算。
低頭又撿了一會煤,女孩算著時間該休息了,裝著費力的樣子提著鐵皮桶,半靠著一塊山石坐下,心裡計劃著待會找個理由去停放魔動飛艇的地方看一眼。
只是她剛坐下沒多久,便有人朝著這個方向走來。她也沒在意,卻依稀聽到剛剛那個程老師的聲音。
“……阿令我跟你說都要累死了,以前外公還說等我畢業讓我去做老師,現在我真是寧願回去賣蘑菇,都不想做老師了。”
旁邊似乎是那個叫阿令的少年在笑。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
“集團現在還在抓捕真理會的成員嗎?”
“不知道,上次問外公,外公沒說,就讓我安心待在這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他沒收了我們的通訊儀,給家裡報平安可以,聯絡以前的同伴不行。”
“韓大哥也是……”
“打住,不許幫我哥說話。對了,黑街的汪秀清來這裡做什麼?”
聽到汪秀清三個字,女孩驀地抬眼,臉上不在意的神色褪去,聽那個叫阿令的少年說:“找弟弟。”
“什麼弟弟?”那個程老師問出了女孩的疑問。
“就是汪老大說他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從小在蒼龍雲海長大。半年多前回寨子時,被唐春來的人給擄走了。”
聽到這裡,女孩用力往下抿住嘴角,心裡罵了句狗屁,將軍什麼時候去擄走過汪秀清的弟弟,再說汪秀清哪來的弟弟!
“不是?”
女孩聽到那個程老師驚詫,“唐春來?蒼龍雲海的唐春來?他抓汪秀清的弟弟作什麼?”
對面的少年解釋:“汪老大說是因為唐春來想搶他們家的傳家寶,他不肯給,弟弟才被唐春來抓走威脅,然後混亂中弟弟就失蹤了。”
女孩再也聽不下去了,驀地起身沉著臉準備離開。就在她即將邁步之際,又聽到程老師問:“那他去蒼龍雲海找唐春來啊,跑荒野做什麼?”
對面的少年沒有說話。
半晌,是程老師忽的拔高的聲音。“阿令?是你!汪秀清說的失蹤的弟弟是你?”
什麼!
女孩愕然回頭,聽著那個叫阿令的少年否認道:“汪老大說我是他失蹤的弟弟,不過我覺得汪老大認錯人了。”
“可是阿令你不是失憶了嗎?怎麼知道汪秀清認錯了人?”
“因為我看到他沒有那種血脈相連的親近感啊。”
“也是,你們長得完全不像。再說你叫唐令,他姓汪,一聽就不是一家人嘛。不過我倒是覺得他說你來自蒼龍雲海可能是真的。我哥你記得?不是韓為,是程星洲。”
“記得。”
“上次他從荒野回去,說要幫你找找家人。但後來估計是沒找到,他就沒跟你說。你想想連我哥都在集團找不到你的資訊,說明了什麼?說明你不是集團的人啊。不過阿令你放心,我對蒼龍雲海沒偏見,我哥肯定也不會介意。呃,這次我說的是韓為。”
那個叫阿令的少年再次笑了起來。
不遠處,聽到這番話的女孩神色凝重。蒼龍雲海、唐令。她不可避免地回憶起四年前剛到將軍身邊時,上一任將軍身邊的副官跟她交代將軍的喜好習慣,特意提了一件事——將軍從不喝酒,唯一一次喝醉失態,將軍一直唸叨著說對不起一個叫唐令的小孩。
考慮到將軍一直單身,又對過去絕口不提,上一任副官隱晦地暗示她,這背後可能有一個讓將軍傷心的故事,而唐令很可能是將軍孩子的名字。
因為一直有傳言,十年前將軍曾派心腹離開過蒼龍雲海,秘密去找過什麼人。而將軍喝醉酒失態就是心腹回來之後的事。
算著剛剛那個少年的年齡,將軍跟汪秀清的爭鋒相對,還有汪秀清突兀出現在荒野,明明沒有弟弟卻非要認弟弟的行為,女孩眼睛眯起,腦海下意識浮現出某個可能的猜測。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づ ̄ 3 ̄)づ麼麼噠~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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