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心情不好時, 看到這些小孩子的笑臉,立刻便覺得有了希望。”
不知什麼時候,汪秀清站到了唐令身邊, 眯著眼睛望著那個快樂甩著袖子的小男孩輕輕笑著。
“汪先生。”
唐令收回視線,客氣地打了聲招呼,同時感覺手腕一鬆, 猜到那條小蛇回到了汪秀清身上。他下意識朝著地上看了眼,比起小蛇的離開, 翠綠色的蜘蛛異獸只是懶洋洋地揮舞了下肢節,便繼續趴著不動了。
收回視線,唐令不知道該說什麼, 等著汪秀清說話。
對於他的這種疏離,汪秀清眼中閃過一絲難過, 習慣性地摸了摸手腕,裝著若無其事道:“阿令很喜歡小孩子?”
唐令點點頭。
“阿令……”汪秀清頓了下, 悵然道:“我弟弟阿令也很喜歡小孩子,每次他從蒼龍雲海回寨子裡,都會帶一些寨子裡不常見的糖果玩具什麼的, 寨子裡的小孩子都很喜歡他。他出事後,寨子裡的孩子們哭著找他。我就想不知道他能不能感應到這些孩子們對他的想念,他以前最見不得小孩子哭了。”
唐令安靜地聽著, 這個時候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汪秀清輕輕嘆氣,收起臉上的悵然, 笑著問唐令:“我聽他們說阿令你很喜歡種些什麼,在五號避難所還有一小塊自留地,種滿了各種能吃的菜。”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唐令輕輕嗯了聲。
汪秀清笑著搖頭:“那阿令你真應該去寨子裡看看, 在你……”他含糊了下,“住的吊腳樓後面有一大塊菜地,裡面一年四季都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菜,附近的人誰想吃了都可以去薅一把。我記得上一次大夥去採的是清明菜,後來沒人看顧,現在已經都是雜草了。”
說著汪秀清聲音低了下來:“今年初阿令還問我,上大學後他要讀什麼專業,作物栽培和動物遺傳他都很喜歡。寨子裡馴養的很多異獸都是阿令從小照顧大的,他好像天生就受異獸的喜歡,他……”
伴著汪秀清的講述,唐令腦海裡“失蹤弟弟”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喜歡小孩子、喜歡種地、喜歡小動物、心軟又善良,很受寨子裡的人喜歡和歡迎。然後代入唐令自己的臉,好像也沒什麼違和。
唐令猶豫地看著汪秀清,覺得自己的立場太不堅定了。
第一次聽汪秀清講述尋找失蹤弟弟的故事時,他沒有多想就相信了。後來韓為說汪秀清的故事不一定是真的,因為不論這個故事發生的地點還是故事衝突的兩方人物,他們都沒法去佐證真假。他想了想覺得韓為說的很有道理。但現在隨著汪秀清描述的弟弟越來越立體,他的立場又開始偏移——能說出這麼多真實生活的細節,應該不太像是假的?
他心裡糾結,但對上汪秀清期盼的眼神,還是輕聲道:“汪先生我相信您一定能找到自己弟弟的。”
言下之意並不認為自己就是那個弟弟。
汪秀清眼中掠過巨大的失望,張了張嘴,胖乎乎的臉上是唐令不知該怎麼形容的神情,最後勉強笑道:“那我就謝謝阿令了。”
說完他轉身背影寂寥地朝著飛艇走去。
唐令有點替汪秀清難過,但事實就是事實。他糾結的一直是故事的真假,而不是自己冒名頂替成為汪秀清的弟弟。
他懨懨地收回視線看了眼時間,感覺耽擱的已經有點久了。想到韓為還在等他,轉身正要跑,手腕突然一沉,小蛇又回來了。
“……”
他下意識去看肩頭蹲著的小狼崽,小狼崽馬上過來親暱地蹭了蹭臉。
唐令笑了起來,感覺有什麼在輕輕勾著他的掌心。他安撫地捏了捏小蛇,對於小蛇拋下汪老大回來找自己有些無奈,還有地上完全不動的蜘蛛異獸。明明汪秀清才是它們的主人……這樣想想,汪秀清好像更可憐了。
……
隔著半個廣場,汪秀清故意做出一副形單影隻的孤苦模樣,只是低垂著頭遮去了眼中的思索。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在來荒野之前,汪秀清已經預想過這一趟不會那麼順利,但他以為阻礙會是韓為。作為一個前合格的軍人,現在合格的勢力首領,韓為不會輕信他的故事這是汪秀清早就想到的,他甚至都做好了默契之下的利益交換準備。
但怎麼現在韓為還沒說什麼,他以為最好拿捏打動的唐令反而態度堅決,不認他這個哥哥。
是韓為在背後說了什麼嗎?
可就算是韓為說了什麼,唐令的反應也該是猶豫懷疑,而不是如此堅定兩人沒關係。不是說一個失憶的人最想要找尋自己的過去嗎?如今他把“過去”放在唐令面前,小孩怎麼看著不怎麼上心的樣子,按說他這個哥哥有錢有勢也不是拿不出手?
是不是他表現得太急切了,給了小孩壓力?
汪秀清一路覆盤著自己的行為,努力揣摩著一個失去弟弟的人該有的反應。
“族長。”
等他一回到船長室,保鏢打扮的手下迎了上來。“寨子裡來訊息了?”
“怎麼說?”
汪秀清卸去了臉上好哥哥的模樣,恢復了精明的表情。
“山裡的異獸逐漸恢復了平靜,已經開始從寨子周圍退走了。不過水潭那裡還無法進入,由幾頭高階異獸守護著。”手下言簡意賅。
汪秀清松了口氣。如今山海章就在眼前,水潭中的聖物倒不是那麼重要了,只要寨子安全就好。
“還有一件事。”手下低聲道,“有人在打探我們的行蹤。”
“還能有誰,不就是狗日的唐春來。”
汪秀清哼了聲,眯眼琢磨著,唐春來那老東西的勢力在蒼龍雲海和西南,最多伸手到濰鶴城。他敢越過濰鶴城,韓先勇就先要剁了他。荒野遠離集團中心,又是韓為在這裡,一時半會倒不用擔心唐春來會嗅著味來。
不過那老東西盯他盯的緊,不好說在他身邊放了幾雙眼睛。以防萬一……
他吩咐道:“放出風去就說前幾天異獸暴動寨子損失慘重,聖物所在的水潭被幾頭高階異獸霸佔了。”
手下點點頭。
汪秀清繼續琢磨,這個訊息多半能吸引到老東西的目光,說不定那老東西還會冒險進一次山。不過也不好說,那老東西精明的很,未必會真的信他的話。轉念他又想,唐春來信不信不重要,只要能拖住他的注意力就行。
現在一切旁的都是小事,儘快拿下唐令才是關鍵。等他們回了西南,唐春來便是有三頭六臂也使不出勁來。
這麼一圈琢磨完,汪秀清輕輕敲了敲桌子,說起來他這次來荒野實在有些倉促,好在現在知道他行蹤的不是自己人就是沉默團的人,唯一的漏洞是羅義。他閉眼想了想,召來手下又吩咐了一句。
……
嗶嗶嗶嗶~
通訊儀提示的聲音不斷在響,正在賭桌上奮戰的羅義根本顧不上看,睜著一雙遍佈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桌臺,等著荷官翻牌。
“五點。”
身材火辣的女荷官面無表情地開牌,桌臺上頓時天堂地獄兩極分化,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捶胸頓足。
羅義倒黴屬於後者。
“讓你賭,讓你賭!”
他後悔的要死,右手狠狠拍著左手,恨自己控制不住。只是連拍了幾下之後他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他剛剛是不是忘了什麼。嗶嗶嗶嗶,手腕的通訊儀再次震動起來,對,他忘了通訊儀。
羅義慌張地看過去,猛地倒吸一口涼氣,趕緊拉了拉身上皺巴巴的衣服,又胡亂找著冷水搓了把臉,四處看了眼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摁下通訊儀。
“汪主管,您找我有事?”他陪著小心問。
投影螢幕裡露出一張方正的男人臉,看著三十多歲的樣子,正是汪秀清的絕對心腹,負責黑街日常管理的左右手之一。
對方掃眼看到羅義的樣子皺皺眉:“你又去賭了?”
“沒有。”
羅義哪敢承認,一連聲地說自己沒有賭,就差詛咒發誓了。
男人沒說信不信,只是通知羅義濰鶴城那邊有筆生意讓他去看看,荒野白香菌的線先讓別人替他跑幾趟,等濰鶴城的事解決了羅義再回來。
“濰鶴城那邊我……”
羅義有點不想去。放以前這絕對是天上掉餡餅,屬於汪老大對他的看重。要知道濰鶴城那可是汪老大起家的地方,平時都是幾個大船主才能去。他心裡猜測這是白香菌的生意越做越好,他也跟著水漲船高,汪老大才願意給他個機會。要是早那麼幾天,他也就屁顛顛去了,誰願意天天跑荒野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啊。
但現在不是有小唐嘛。羅義暗搓搓地想,不說他跟小唐的關係正需要花時間培養,就說有別人發現燈籠草怎麼辦?那他不是連湯都喝不上了。
“怎麼?”螢幕對面的男人看出羅義的不情願,加重語氣問。
羅義吭吭哧哧:“那誰替我去荒野啊?”
男人乾脆道:“杜亮。”
杜亮啊。羅義知道他,是杜遠的弟弟,一個老實懦弱沒什麼存在感的人,平時幹的都是一些邊邊角角別人不願意幹的事,也就是靠著杜遠才勉強混了條小船。
他心裡飛快盤算著,杜亮這個人一般都是汪老大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倒是不用擔心他去勾搭小唐,就是怕他萬一發現燈籠草……
“羅義你是想要違逆汪老大的意思?”對面男人不耐煩地問了句。
羅義一個激靈下意識搖頭:“哪能,我去、我去濰鶴城。”
話趕話到了這裡,羅義只能答應下來,不情願地結束通話了通訊儀。在回家還是再賭一把之間不過猶豫了那麼幾秒,通訊儀再次響了起來。他有點膩歪地看向通訊儀,覺得汪總管這人怎麼沒完沒了。這一看卻是頓了下,又是那個沒有標記的號碼。
羅義心裡嘀咕著汪老大最近沒什麼事啊,接起了通話。
“羅船長生意興隆啊。”依然是那個好聽的女聲。
“興隆、興隆。”羅義笑著,試探地問:“你有什麼事?”
“上次的生意客戶很滿意,現在又有一單生意,不知道羅船長有沒有興趣?”
有、有、那可太有了。
羅義朝著外面的賭廳看了眼,他正缺錢呢。上次的生意簡單又輕鬆,本來賺了一筆,可惜還沒在手裡捂熱乎,轉頭就沒了。他用力拍著胸脯道:“有有,你說,是不是又去濰鶴城,正好我最近要去濰鶴城給汪老大辦事,順路一起都辦了。”
羅義跟對方合作幾次了,基本上對方的生意都在濰鶴城周邊,因此這樣問。
“羅船長怎麼不跑白香菌了?”好聽的女聲不答反問。
“哎,這不是汪老大重視嘛,讓我替他去濰鶴城解決點事,白香菌那邊先讓人幫著跑幾趟。”羅義有點得意洋洋地吹噓著。
“恭喜羅船長高升。”女聲配合地說道,“不知道最近汪老大有沒有什麼訊息?”
“不是還和以前一樣嘛。”羅義回憶著汪老大的近況,覺得沒什麼問題啊。不過看在對方剛剛介紹了一單生意的份上,他還是努力想了想。“對了,有一件事,就前些天荒野那邊不是勢力變更嘛,汪老大好像打算給那邊的勢力送點禮,別的就沒了。”
女聲輕輕笑了起來:“知道了,待會我會把資料發給羅船長,祝我們合作愉快。”
“哎合作愉快。”
羅義的聲音還在迴響,一隻造型精巧,宛如人類真實手臂的機械手伸過來,掐斷了通訊儀。
“蠢貨。”
好聽的女聲低低罵了聲,抬頭露出一張短髮秀麗的英氣臉龐。女人扔掉通訊儀,兩手交叉支著下巴分析起羅義說的話。
如今已經是十一月的天氣了,女人卻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露出的兩隻手臂一隻上面長長一道傷疤延伸到袖子裡,一隻是仿人類造型的機械手臂,充滿了科技和力量感。
腦海轉了一圈,女人摁下通訊儀吩咐道:“找人盯著黑街看看下一趟去荒野的是誰?我懷疑羅義那個蠢貨被人算計了。”
要麼就是荒野有什麼不想讓羅義知道。
對面答應了一聲,女人結束通話通訊儀起身走出了房間,隨便拉著人問了句:“將軍呢?”
“將軍在三號實驗室。”
女人快步朝著三號實驗室走去,快到門口時聽到裡面傳出將軍的聲音。
“……x-iii輻射區的石油被發現了啊。”
女人隱約覺得將軍的語氣中有種莫名的意味,聽將軍又問:“是誰發現的?”
對面有人應答:“韓先勇的兒子,叫韓為,原先在漢唐集團西南邊境十四軍服役,四年前退役去了x輻射區。”
“韓為?”將軍輕笑,“還真是年輕有為。”
門口,女人咀嚼著韓為這兩個字,只覺得胳膊又開始疼了。半晌她嘴角用力往下一抿,眼中露出了一道兇光。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麼麼噠(づ ̄ 3 ̄)づ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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