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段時間你一直留在沉默團？”
夜色深深, 整個極境雪山寂靜無聲。
馮守和穆明輝並肩走在雪山上，宛如過去他們無數次在青古拉深夜巡邏一樣。要是現在能有兩壺青稞酒，那就更美了。
聽馮守講完這段時間的遭遇, 穆明輝沉默幾秒問。
馮守摸頭笑笑：“我離不開星星湖。最初只有躲在星星湖裡, 我才能保留一點神智, 不至於見人就撕咬。後來大概是星星湖裡泡久了，理智一點點恢復，再配合沉默團沈大夫做幾個實驗, 也就慢慢的越來越像個人了。”
話裡話外，馮守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把留在沉默團的原因歸咎到了自己身上。這當然是真的, 但也說明了潛意識他不希望穆明輝誤會韓為。
穆明輝聽出來了，抬手用力拍了拍馮守, 把想要問馮守為什麼不聯絡青古拉的話咽了下去。
“回來就好。”穆明輝看他：“大夥都很想你, 不久前老石那家夥有了個二小子，還說要認你做個乾爸呢。”
馮守咧嘴：“老家夥是看上我留下的東西了。”
“留個屁，早被大夥分了，一塊布都沒剩下。”
馮守嘴角咧的更大了。青古拉的傳統, 戰死或者出了各種意外的同伴，留下的東西都會被活著的同伴分掉。是紀念，也是捨不得浪費。一般分的越乾淨，說明惦記著他的人越多。
他豪爽地拍拍胸口：“我在沉默團還掙著一份工資吶，等換了物資都拿回去給大夥分了。”
離著兩人落後一段距離，韓為輕飄飄瞥了馮守一眼。隱約聽到個大概的唐令忍著笑，輕輕拉了拉韓為。
韓為收回視線，唐令彎著眼睛示意兩人等一等。前面馮守說了什麼他都沒聽到，剛剛大概是走的快了些正好聽到模糊的一句話。他體貼地要給兩人留出談話的空間，不想讓穆明輝和馮守誤會。
韓為眼中露出溫柔的笑意, 沒有解釋這點距離對四階基因者來說根本不夠，牽著少年的手站住了。
走在兩人前面的小屍鬼疑惑地回頭：“唐、唐、唐唐……”
大概是無法理解唐令為什麼停下，小屍鬼又指著前面喊：“亞、亞在、雪山。”
和小五一樣，小屍鬼對唐令有種本能的親近。特別是小屍鬼注意到，每次靠近唐令，身體都會暖暖的，有種特別舒服的感覺。在小屍鬼看不到的地方，無數的光點漂浮，好似一條金色的光帶環繞在雪山之中。有風吹過，吹亂了金色的光帶，散落的光點好似被什麼吸引，飄飄揚朝著唐令周圍匯聚而來。
唐令耐心地看著小屍鬼解釋：“休息一會。”
小屍鬼聽懂了休息的意思，看著唐令想要靠近，又看看旁邊的韓為露出了糾結的表情。它喜歡唐令，卻不喜歡韓為，同樣喜歡馮守，卻不喜歡穆明輝。四階基因者帶給小屍鬼一種發自本能的畏懼，在小屍鬼的思考中這種畏懼轉化為了不喜。
它站在路中央，一會看看唐令一會看看韓為，似乎在作出選擇。幾秒後，小屍鬼試探地朝著唐令的方向邁出一步，然後立刻去看韓為的表情。等它意識到韓為身上沒有表現出敵意後，小屍鬼又試探地走出了第二步。
幾步之後，小屍鬼馬上就要捱到唐令身邊了，就在這時，半空一團灰色的身影驀地俯衝下來，一頭扎入唐令的懷裡。
嗷嗚~
小狼崽大聲宣告著自己的存在。
唐令忍不住笑了起來，戳戳小狼崽問：“小壞蛋你去哪了？從來到雪山就不見了蹤跡。”
小狼崽噗的吐出一根淡金色的羽毛，轉頭又撲扇著翅膀飛到半空，衝著西邊的方向叫了幾聲。原本正盯著小狼崽的小屍鬼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猛地一個轉身：“亞、亞。”
有沙沙的聲音響起，是腳步落在雪上的動靜。
唐令驚喜地看過去，月色飄搖，亞抖落著滿身的風雪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
咕嘟咕嘟~
半小時後，亞養傷的山洞裡，黑色的大鐵鍋架在石頭上，火焰幻化的小狼崽奮力地吹著氣，鐵鍋裡的雪水很快融化，咕嘟咕嘟冒起了泡。熱氣蒸騰中，青玉色的雪蘿蔔上下翻滾，一股淡淡的清香瀰漫在整個山洞中。
跐溜~
小屍鬼蹲在鐵鍋前，心滿意足地喝著鐵皮罐裡的蘿卜湯。有溫暖的氣息從體內泛起，柔和又充滿著力量。
“可惜沒有蘑菇。”
唐令用勺子攪了攪蘿卜湯有些遺憾道，“不過雪蘿蔔也很好吃了。”
正撅著屁股，扒在鐵皮罐裡喝湯的小狼崽仰頭嗷嗚了一聲，算是贊同唐令的話。
唐令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放好勺子，朝著山洞外看了眼：“也不知道韓大哥他們什麼時候抓蟲子回來？再煮下去就要變成蘿蔔糊糊了。”
他們現在待得山洞，其實是一個廢棄的蟲子巢穴，雪山衛隊的人進山時偶爾也會來這裡短暫休息，因此洞裡留了不少能用的東西。
譬如現在煮湯的大鐵鍋。
之前眾人跟著亞回來，也不知道馮守從哪翻出這個鐵鍋來，嚷嚷著要吃蟲肉燉蘿蔔。蘿蔔是馮守之前跟著小屍鬼搬回來的，至於蟲子，就得靠韓為他們三個現去抓了。
“對了……”唐令想到什麼看亞：“亞你要不要再喝點蘿卜湯？”
亞溫和地看他，輕輕搖搖頭。
“已經夠了。”
火光下，亞的神色比剛剛在夜色下好了不少。他像是不經意道：“在這種天氣能喝一口熱湯，渾身都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真的？”唐令下意識問。
亞點點頭，褐色的眼睛裡是瞭然的笑意。
就在剛剛喝完的蘿卜湯裡，他感受到了神靈的力量，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雪山給他的感覺一樣，生機勃勃充滿了希望。又像是那個神靈瀕死的夜晚，有新的生機破土而出，勇敢而無畏，展現出強大的生命力。
“亞你喜歡喝就好。”
唐令儘量裝的若無其事，不讓自己露出痕跡，此刻他有種只有自己知道秘密的爽感。別看都是喝蘿卜湯，鐵鍋裡的蘿卜湯只是加了一點點稀釋的水珠淨化雪水，亞喝的他可是偷偷加了一整滴水珠，希望能加快亞的傷勢恢復，現在看來效果顯然不錯。
“唐唐、我、喝。”
亞不喝，小屍鬼卻是喝完了一罐又想喝，眼巴巴地指指鐵皮罐，又指指翻滾的蘿卜湯。
“待會你不吃肉啦？”唐令問它。
小屍鬼堅持：“喝、喝。”
“好。”
對上小屍鬼渴望的眼神，唐令很難說出拒絕的話。他懷疑小屍鬼是不是特別喜歡吃蘿蔔，特意給小屍鬼撈了一鐵皮罐蘿蔔。
哪想到小屍鬼並不領情，反而是揪著他繼續指著鐵鍋：“要水、甜水。”
唐令：“……”
亞含笑看著這一幕，唐令自己也笑了起來。他給小屍鬼把蘿蔔換成蘿卜湯後，坐到了亞身邊，想到什麼說：“夏馬爾死了，韓大哥說沉默團會接手雪山衛隊大本營，以後這裡就是沉默團第四避難所了。亞你要不要搬到避難所附近生活？”
大概是他第一次被大鷹抓到雪山時，對亞孤獨地坐在雪中的背影太過印象深刻，他總覺得亞並不是真的喜歡一個人生活。他記得以前上學時老師說過，人對社交是有需求的，每個人天生就有與別人共處，與別人交往的本能需要。
以前是因為夏馬爾在，亞只能生活在雪山深處。但現在夏馬爾已經死了，沉默團不少人都知道亞的存在，感覺大家都能接受亞的特殊。這一點從馮守身上就能看出，現在馮守的活動範圍已經越來越大了，見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唐令期待地看著亞，亞搖搖頭還是拒絕了。
“我已經習慣了雪山上的生活。”
“可是……”
“神靈在雪山深處，我也想離著神靈更近一些。”亞輕聲道。
“那好。”
唐令又想起一件事，猶豫道：“還有……就是雪山女神。”不等亞說什麼，他一口氣說完，“沉默團沒有女神的信徒，大家也都不信這個。韓大哥已經下命令把雪山衛隊的狂信徒都清洗了，接下來還會把所有的神廟都拆掉，以後這裡就沒有雪山女神了。”
從心裡說唐令挺支援韓為的決定的。特別是雪山衛隊的狂信徒們幾乎都是像夏馬爾一樣的瘋子，聽阿雅說捕奴隊和雪山衛隊的主要成員就是狂信徒。只是別人不清楚雪山女神怎麼回事，他卻是知道以前所謂的雪山女神只是一個虛幻的神話故事，而從亞在雪山救人開始，女神才有了具體的事蹟和形象。
當然女神信仰最終變成現在這樣，也和夏馬爾的偏執脫不開關係。
但不管怎麼說亞是真的“雪山女神”，哪怕亞好像並不在乎這個，他也覺得應該跟亞說清楚沉默團的打算。
對上唐令關切的眼神，亞輕輕笑了起來。
“這很好。”
亞語氣溫和：“雪山本來就沒有女神，人們對女神的信仰只是源自荒野生活的艱難、食物的匱乏、蟲子的恐怖，甚至包括夏馬爾的殘暴統治。這一切都讓人寄希望於女神拯救。但事實上，女神救不了任何人。對生活在這裡的信徒來說，現在救他們的是沉默團而不是什麼女神。”
亞平靜地說著，有那麼一瞬間唐令覺得亞好像是輕鬆了不少，有種解脫又悵然的感覺。
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山洞一時安靜下來，只有小屍鬼和小狼崽哼哼著喝湯的聲音，直到韓為他們回來。
“什麼味道這麼香？”
馮守人還沒進山洞，先在門口嚷嚷起來。瀰漫在洞口的香味好似一個小勾子，不停地勾引著他，讓他想起小屍鬼手中的那管出自沉默團的未知試劑。
下意識的，馮守看了韓為一眼。
“怎麼？”韓為看他。
想到穆老大也在，馮守猶豫了一下，覺得現在不是個提及試劑的好時機。他自認是青古拉的人，但沉默團對他的恩惠也是實實在在的，他想了想還是找個私下的時間再說。
“沒事。就是覺得好久沒喝蘑菇湯了。”馮守打了個哈哈。
韓為不動聲色嗯了聲，沒再說什麼。
幾人的回來打破了山洞的寧靜。特別是在馮守把帶回的蟲肉清洗分解扔到煮了半天的蘿卜湯裡後，濃郁的肉香很快飄出，混合著雪蘿蔔獨有的清香，連一直埋頭喝湯的小屍鬼都忍不住對著鐵鍋流出口水。
“亞、吃肉。”
小狼崽不會說話，更是急的嗚嗚直叫。馮守笑著給小狼崽撈了一勺子肉，小狼崽興奮地嗷嗚了一聲，小屍鬼不樂意了，衝著馮守叫了起來。
“馮、馮。”
馮守假裝沒聽到，挨個給每人分了一鐵皮罐肉湯，偏偏就是跳過了小屍鬼。
小屍鬼氣呼呼地對著亞告狀：“馮、馮、壞。”
馮守哈哈大笑起來。
火光下，亞猙獰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身上那點孤獨的感覺似乎再也找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給大家道個歉~昨天本來是有點事想要請假的，我記得掛了假條了，沒想到晚上才看到沒掛成功o(╯□╰)o
我爭取哪天努力雙更，把昨天的補上~
晚安~麼麼噠明天見~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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