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帳暖, 香爐嫋嫋生煙。

透過青煙與紗帳,朦朧之中,伏下的身影戀戀不捨抬起, 貴公子矜貴面容, 因不能紓解而染上欲.色, 他摩挲她脖頸, 低啞沉吟:

“快好起來。”

不然不能盡興。

司以雲抿著又麻又腫的嘴唇, 輕輕應:“是。”

沒再折騰她, 李縉起身,讓小廝收拾公務, 要回齊王府, 他轉過頭,發現司以雲直盯著他的背影, 淡淡一笑:“過兩天再來看你。”

“至於挑奴婢的事, 周伯會帶你去。”

司以雲這才斂起目光, 回:“奴謝過世子爺。”

一走出司以雲房中, 李縉便又是那般的溫潤清朗, 他款步坐到轎子上,一路無事, 回到齊王府。

屏退左右,李縉站在案几前。

他俯視案上, 筆墨紙硯在漆黑的眼裡留下淺淡痕跡, 過了一會兒, 眉頭縮緊,眼瞼輕動,眼眸裡靜物也動起來。

風起雲湧。

他抬手輕輕捏耳垂,煩躁地“嘖”了聲, 沉聲道:“週四!”

三息之內,一個暗衛站在窗外,李縉輕吸一口氣:“去,盯著她挑什麼奴婢。”

話音剛落,他又改口:“不,把奴婢都安排好,不可出差錯。”

窗外的暗衛恭敬行禮,影子消失在暗淡的光線中。

吩咐完這件事,好似不再遏制自己,向本能屈服,李縉終於出口濁氣,他鬆開眉頭,繞過案几,他端坐好,慢慢翻開公務。

而司以雲並不知道,因她提出要挑奴婢,李縉做的安排。

她只管將養身子。

皇宮那邊動靜沒那麼快,或許覺得,耗費大力氣培養的密探,還沒發揮作用,要麼枉死,要麼慘死,還揪不出齊王府的錯,太虧。

因此,她難得清閒下來。

等過了半月,將先頭虧損的元氣補足,她在宅邸管事周伯的帶領下,見到可靠的人牙子。

人牙子一共帶來八個女孩,都在十五歲的年紀,任她吹得沒邊沒際,司以雲的目光一一略過她們。

她們面容恬靜,頗是可靠、穩妥的模樣,可是在這些女孩身上,她看不出活力,一個個,比她還老成。

她還是有點想念碧螺。

“行了,”打斷人牙子的話,司以雲站起來,對周伯說,“我出宅邸去看看吧。”

周伯臉色有點青,說:“雲娘子,這些女孩,是老奴千挑萬選的,出去外面挑,一定沒有這麼好的!”

司以雲不和他客套,只說:“世子爺答應過我,我可以自己去挑。你若是覺得有什麼不妥,去請示世子爺吧。”

這語氣,倒真恃寵而驕,直叫人不敢再反駁。

周伯和人牙子面面相覷。

司以雲站起來,籠袖跨出屋子,周伯連忙追上去,不敢再勸,只是不知道朝哪裡打個手勢,非常隱蔽。

在周伯和兩個僕婦的陪同下,司以雲坐著馬車出宅。

上回出宅邸,還是端午的時候,轉眼都到秋末,眼看秋風蕭瑟,落葉飄飄,總讓人心裡陡然頹唐。

司以雲收回眺望的目光,轉身進入人牙子販所,人牙子還跟著喊:“娘子留步,這裡髒得很!”

司以雲不講究這些,仔細在販所看一遭,也沒有在意的,乾脆出門尋別的人牙子。

周伯跟在她身後,輾轉周折好幾處,都沒見司以雲確定要買的人。

周伯臉上汗水越來越多,司以雲見著,不由奇怪:“天氣這麼涼,怎麼周伯還掉汗這麼厲害?”

周伯尷尬地笑:“老了,跑不動,只怕沒法跟上雲娘子的步伐。”實則因為司以雲幾番輾轉,他們根本安排不來,無法完成命令,遭殃的還是他和週四。

司以雲不察,只顧著找閤眼緣的。

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日她始終挑不到想要的丫鬟,回宅邸的路上,卻被攔下。

人牙子的販所都在京郊之外,這裡有些流民群聚。

這幾個月,兩廣大旱,賑災不力以至民不聊生,流民沿途來到北方,賣兒鬻女,實在窮苦。

攔住他們的是一個婦人,婦人橫在馬車前,病入膏肓,所剩之日無幾,只道吃不上飯,求貴人收留孩子,別讓孩子們餓死,她無所求。

兩個女孩面蓋塵土,泣不成聲。

周伯在趕她們,司以雲嘆口氣,道:“這兩個孩子,我買了。”

一個女孩十六歲,一個女孩十四歲,如果她不買,她們或許會成京城達官貴人家裡的小妾,命途多舛。

不過,司以雲想,她一個外室,又有什麼資格唏噓呢?

回到宅邸,兩個女孩換身乾淨衣服,模樣清秀機靈的叫喜寶,稍微甜美文靜的叫樂寶,若非天災**,也是家裡寵著長大的,在苦日子的摧磨中,被迫長大。

司以雲本不打算給她們改名,樂寶哭著說:“我和姐姐若再用本來的名字,只會想起父母,不由傷心,懇請娘子給我們改名字。”

司以雲應她們的要求,喜寶改成喜鵲,樂寶改成黃鸝。

與其說是奴婢,司以雲更將她們當妹妹。

一潭死水的日子總算有新花樣,黃鸝會編毽子,五彩斑斕的羽毛,厚實卻不過分重的底座,踢起來很痛快。

庭院裡,司以雲本來坐在上首,看黃鸝玩拋足戲具,喜鵲卻拉著她,讓她踢。

司以雲搖搖頭:“不成,我好多年沒踢毽子。”

喜鵲聲音不像黃鸝那樣清脆,有些沉:“雲娘子才雙十年紀,怎麼一副動不得的模樣?正是多年沒玩,才要試試嘛!”

拗不過她,司以雲提提裙襬,確定活動無虞,手上捧著漂亮的毽子,她輕輕閉上眼睛。

毽子拋起來的時候,她睜開鳳眸,不再迷離慵懶,而是靈敏銳利。

腳一抬,伴隨著“噠”的一聲,第一下踢中。

身體好像有記憶那樣,很快抬腳,姿態嫋娜,提起的裙襬像翻滾的浪花,在空中留下一道漂亮的弧線,直讓喜鵲黃鸝叫好。

霎時間,周圍一切慢慢褪去。

司以雲的眼中,只有那個毽子。

她突然聽到自己有節奏的呼吸聲,渾身輕飄飄如羽毛,與空氣融為一體,毽子拋到半空中,羽毛撫過空氣,留下輕輕震動,奏鳴成樂,滑過掌心。

絲竹悅耳,管絃嘔啞,周圍不再是空蕩蕩的宅邸,而是教坊司裡的叫好聲。

她只管心無旁騖,把這毽子踢好。

其他都不用理會。

因為踢完後,媽媽不會為難她,她捧著彩頭,長裙迤地,奔於長廊上。

去追那一曲若有若無的笛聲。

直到奔到長廊盡頭,白光刺眼,亮得她眯起眼睛,對面那艘畫舫上,少年芝蘭玉樹,垂眼吹笛,那玉質的手指,竟比玉笛還要美。

司以雲流汗了,汗水混合著流到她眼睛裡。

她卻毫無察覺。

甚至沒有留意喜鵲和黃鸝的聲音消失了,她的眼中只有那個毽子,一個旋身,衣襬翩翩,姿態倩倩兮,落蝶羽化而去——

忽然,她踩到石子,身子不可控地往一旁傾倒。

司以雲猛地撞入一個懷抱中。

她抬眼,看著那少年已然長開的眉目,如水墨留白,疏朗俊逸,天下無雙,她眼睛迷濛,嘴唇輕啟:“爺……”

這是她的光。

來到她的身邊,至此,逐日亦不再是空談。

李縉捧著她的臉,他目中微微閃爍,在大白天的庭院中,傾身吻下,由一開始的溫柔繾綣,直到瘋狂掠奪。

他猛地抱起她,踢開房門,從胸腔裡發出輕笑,司以雲的耳朵貼在他肩膀處,聽他道:

“很美。”

她鬢角蹭他華衣,聲音帶著顫抖:“美嗎?”

李縉將她放在桌上,手指揩去她脖頸上的汗水,眼眸卻漸漸深重,從鼻腔裡淡淡地應了聲:

“嗯。”

司以雲輕輕喘息。

李縉咬咬她耳垂:“比任何時候,都美。”

他嘴上是這麼說,手上卻不留情,急切與慢條斯理,仁慈與狠戾,在他身上不成矛盾,又優雅又大刀闊斧……

司以雲想起教坊司的媽媽曾說過,男人在床上露出來的那一面,才是最真實的。她曾以為李縉的溫柔是偽裝,霸道才是本性,但今日,這種認知又被顛倒了。

或許,他不矛盾,柔與剛並濟,都是他。

她難以看懂。

但又有什麼妨礙呢。

她都是樂意的。

……

夜已深,沐浴過的李縉,髮尾還有點溼潤,他熟練地隨手盤起,渾身舒松,撩起海棠色床帳看身後帳內,女人早不堪承受,熟睡著。

誠如第一次撩開紗帳看到的景象。

她面頰紅潤,呼吸綿長均勻,身著中衣,露出的肩頭圓潤如玉。

李縉見過無數美人,但唯獨以雲,讓本不打算碰任何女人的他,破戒了。

好像是冥冥註定。

喉頭上下滑動,他放下床帳,轉身走出房間,週四正在外頭等他,李縉只問一句:“喜鵲黃鸝,哪裡來的?”

週四跪下:“屬下辦事不力!”

李縉說:“自去領罰。”

只是領罰,看來世子爺心情不錯,週四不由道:“多謝主子。”說完,便退下,消失在庭院中。

李縉慢慢走下樓梯,他撿起落在地上的彩色毽子,端詳好一會兒,拋起來,接在手裡。

回到齊王府,他沒什麼心思處理公務,隔了一會兒,叫來伺候的小廝,但是把小廝叫過來後,他又盯著公務,不下命令。

直到過了半炷香,李縉合上書,與那小廝說:“去拿玉笛。”

小廝有些歡喜:“爺終於要吹笛子嗎?”

可他說完,才發覺李縉神情沒有波動,他忙不迭地住嘴,乖乖去取笛子。

這支笛子價值連城,是從一整塊的玉石打磨而成的,巧奪天工,沒有任何瑕疵與破損,過去,齊王世子喜歡彆著它在腰間。

興致一來,吹奏一曲,風雅有趣。

李縉將笛子放在唇邊,還沒吹出第一個音,卻猛地停下。

他突然清醒過來,猛地放下笛子,一點都不珍惜這笛子,只狠狠拍在桌上,笛骨磕碰,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的呼吸又沉又顫抖,好像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李縉腦海裡混亂。

不該如此。

他不應該變成這樣,一個女人而已,只是意外。

李縉手指抵靠在額間,揉捏著眉廓,慢慢的,壓抑住某些波動,目光變得清明,帶著鮮有的狠厲。

***

那廂司以雲起來後,喜鵲正癟著嘴,有些委屈,不用司以雲問,喜鵲便直說出來:

“娘子,昨個兒的毽子還沒收回來呢,就不見了。”

司以雲還以為是多大的事,聽罷,笑了笑:“許是僕婦收拾的時候,順手拿走吧,你可以讓黃鸝再編一個。”

喜鵲解釋:“不一樣,那毽子是黃鸝編得最好的,而且,娘子踢得那般好,說明也是個好毽子,這麼沒了,怪可惜的。”

司以雲安慰她:“等黃鸝再編一個毽子,我踢給你們看。”

喜鵲大喜:“真的嗎?昨天看到一半,世子爺突然就來了,我和黃鸝不得不退下。”

“這回,娘子可要從頭到尾踢給我們看!”

司以雲帶著笑意:“好。”

便是有些內向的黃鸝,此時也露出笑顏。

主僕三人正在挑毽子的羽毛,僕婦來報,暌違多日,宅邸又來新人。

這回,只有兩個女人,司以雲聽過她們的名字,但是很快忘了,這宅邸裡,屋子已經住過湘娘子、曼妙兩娘子、風花雪月四娘子,除開這幾間,如今再要住人,只能住她們住過的屋子。

喜鵲愛和下人打交道,訊息多,擠眉弄眼:“雲娘子,兩個新來的娘子吵起來了。”

司以雲好奇:“哦?是什麼事?”

“她們兩個,都要住月娘子住過的屋子,說是來之前,不知道宅邸裡只剩下這間乾淨屋子。”

“乾淨屋子?其他屋子髒嗎?”

“哎呀,她們和周伯抱怨,說這裡陰森森,鬼氣太足,只能湊合著一起在月娘子屋子住下。”

說著,喜鵲打了個冷戰,但又提高聲音:“哼,她們還說這些人是雲娘子害死的,這麼誣賴娘子,氣得我和黃鸝去掏鳥窩,丟在她們床上,她們今晚睡覺就知道了!”

司以雲笑出聲:“這麼淘氣!”

黃鸝抿著嘴,小聲地笑。

那晚上果然雞飛蛋打,新來的娘子壓壞鳥蛋,以為是中了什麼邪術,大喊大叫,不得安寧。

就司以雲擱屋裡睡得好好的。

這還只是開始。

司以雲差人買紅色染料,說是亭子那張圓桌漆料被磕蹭了一些,要補漆,這些都是下人置辦,結果那兩個倒黴娘子,不知道半夜去亭子做什麼,錯把紅漆料當血,嚇得臉色青白。

然後,屢屢聽到她們說,隔壁湘娘子住過的房間,會傳來流水聲。

喜鵲哈哈地笑:“湘娘子是溺在外面的江裡,她們怎麼聽到水聲的?定是想太多了?”

司以雲笑了笑。

湘娘子房中,確實有些關竅,至少,裡頭是肯定有兩盆水的,取兩塊質量特別的棉布,各自綁著粗線,做一個建議機關,若蹺板。

第一塊棉布入水,如人掉入水中沉悶,粗棉線吸水變重,過一個時辰,粗棉線的水蒸發,則變輕,另一邊棉布會沉入水,利用這種不平衡,能製造出細微的落水聲。

若那兩位娘子心裡無鬼,只需推開湘娘子的屋子,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可是她們沒推開。

過沒兩日,她們又說花娘子的屋門口,插著一把刀,上面都是血。

等周伯匆匆趕去檢視時,又什麼都沒有。

周伯警告她們:“這宅邸,是皇宮賜給世子爺的,有真龍之氣護體,莫要再說什麼詭異的話,小心掉腦袋!”

兩人才咬著牙,嚥下這種驚疑。

再過幾日,她們兩人又聽到妙娘子房中傳來凳子倒地的聲音——據說妙娘子是上吊自盡。

人嚇人,嚇死人。

借屍還魂,也不用見血,這會兒,兩個娘子恐怕早忘記,當初入齊王世子宅邸的緣由,過一陣,她們就會自請離去,和月娘子一樣。

司以雲一邊聽喜鵲帶回來的訊息,掩去嘴角的笑意。

果然,十天之後,她們自請離去。

而在她們走後的五天,李縉來了。

他有一個半月不曾來宅邸,索性,司以雲身邊圍著喜鵲和黃鸝,沒覺得多孤獨。

冬至夜晚,喜鵲蹲在外頭,嘴中呵出白霧的氣息,她臉蛋有點紅,只因為屋中傳來陣陣聲音,不是很明顯,偶爾女子的嘆息,叫人遐想非非。

喜鵲不知道想到什麼,整個人都燥熱起來。

黃鸝過來,小聲斥責:“你怎麼非要在這兒待著,爺讓我們別留著。”

喜鵲囁嚅:“我只是想……”

黃鸝按住他的手,拉著他:“走了。”

喜鵲收回擔憂的目光,一步三回頭,離開了。

屋內,李縉聽著外頭沒動靜,他撥開她的頭髮,輕嘆:“你的兩個丫鬟,很是忠心。”

司以雲分神回覆:“她們還只是孩子,玩心重。”

李縉側頭,汲著她的唇舌,終究沒說什麼。

事畢,李縉問:“宅邸最近,可是有什麼不太平的事?”

想起鬧鬼的傳聞,司以雲眨了眨眼,臉不紅,心不跳,說:“沒有。”

李縉溫柔地摩挲她的臉頰:“周伯可不是這麼說的,我最近都來陪你罷,以防萬一。”

他很少留一整夜,司以雲驚訝地看著他,他眉目溫潤,抬手刮刮她鼻尖:“怎麼,不高興?”

司以雲搖搖頭。

亦或者說,她有點驚喜。

偶爾腦海裡會突然出現越界的念頭——世子爺對她也是不一樣的,即使明知不該奢望,可是,女之耽兮,總會由淺及裡,深可見骨。

這段日子,是司以雲出教坊司後最快活的日子。

亦或者說,是她人生中,迄今為止,最快活的日子。

李縉即使公務繁忙,也會在深夜回到宅邸,怕弄醒她,他洗漱的動作很輕,慣於自己一人著手弄完。

每每剛進被窩,帶著屋外風雪的涼意,將司以雲冷個激靈。

他會啞聲地笑笑,卻強行抱著她,以她的體溫溫暖自己,嘴上還要說:

“等會兒就不冷了。”

司以雲真是又無奈又好笑。

不過,他說的也是實話。

他的體溫偏涼,但只要和她靠在一起,兩人之間好像有詭異的吸引力,漸漸的,溫度灼燙,惹得司以雲面頰也逐漸發熱。

在冬日這樣的夜裡,像尋常恩愛的夫妻,相互取暖,溫暖又舒適。

她從不敢想的事,半夢半醒間,慢慢描摹出影子。

對司以雲來說,快活並不是滔天的權勢,數不盡的榮華富貴,是這方床榻間,相依的人是他。

她所求不多。

李縉說:“待過幾日,我就接你去王府。”

這話說起來簡單,實際上,帶她去王府,就是是要給她名分,她猛地清醒,脫口而出:“世子爺,不可。”

李縉沒想過她會直接拒絕,不由抬抬眉梢,清潤的眼中,深深映著司以雲的臉。

他問:“有何不可?”

司以雲不敢直視他,只說:“奴只是一個低賤的外室,能叫世子爺高興,便已經知足,怎敢奢望……”

李縉手指按住她的嘴唇。

白玉一樣的指腹,在她飽滿的下唇線,從左到右划過去。

他笑了笑:“以後就不是了。”

司以雲沒懂,卻又不敢細問。

可是她心裡,竟然也升起若有若無的期待。

直到那晚上,宅邸來了兩個刺客。

皇宮終於發現,有司以雲在,密探不可能潛入深處,司以雲太礙事,殺了她方能一了百了。

對這兩個刺客來說,這是一次極為簡單的刺殺,對手是連他們都不屑的女人,一個外室,殺了後,沒人會追責。

可沒都料到,齊王世子在司以雲屋裡。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刺客心知入套,當機立斷,刀鋒對著李縉,把李縉殺了,比兩人被抓起來成為刺殺齊王世子的證據好。

司以雲什麼都不知道。

她奮不顧身,推開李縉:“世子小心!”

“噗呲”一聲,她低頭,親眼看著那刀刃貫穿她的胸膛。

她和李縉對上眼眸,這一切好像是他預料之內,那張清雋的臉上,沒有任何驚詫神色。

護在暗處的齊王府暗衛,這才紛紛露面。

一剎那,她腦中轟鳴,身子軟下,鳳眸微微合起,能感覺到,李縉寬大的手掌,扶著她的肩膀,他的聲音,仿若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冷清,又令人膽寒。

他在與那刺客說話:“你們是禁衛局的人。”

是嘲諷。

上面那位覺著,不過殺一個小小外室,何必用牛刀,所以直接在皇宮禁衛局點兩個人出來。

可是,來刺殺一個外室的刺客,變成來刺殺齊王世子,而且證據確鑿,何等好笑。

有一剎那,司以雲發現,太過聰明也不是好事,她恨自己聽懂了。

她乍然想起碧螺之死,與中毒之事。

李縉一次也沒告訴過她計劃,還要給她編造幻想,讓她一腳踩進幻想,愛不得,恨不得,怨不得。

她使借屍還魂之計,借無用的幾位娘子們的勢力,逼走新來的兩位娘子。

李縉使借屍還魂之計,借無用的她,逼得皇宮出面,刺客暴露。

妙哉,妙哉。

胸口的血液汩汩流著,司以雲感覺到自己懸空,她勉強睜開眼睛,他抱著她奔跑,冷風拂面,面前的男人,臉色肅然,額角逼出幾道青筋。

就是親自面對刺客,他不曾露出這副神情。

好似在隱忍著什麼,可水墨畫般的眼角眉梢,處處出賣他。

司以雲長睫輕顫。

緩緩伸手,她手指沾著鮮血,放在李縉側臉,在他臉上留下指印,他目光一頓,嘴唇小幅度地動了動,一開一合。

司以雲耳中只有灌滿的風聲,並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又緣何這麼慌張呢?

她心裡想,她只是刀,刀壞了,換一把就好。

她做得很好,即使手上間接染上無數鮮血,將對李縉不利的女人趕出宅邸,一步步的,直到最後,剩餘的價值,居然能讓皇宮露出這麼大的破綻。

這件事必定會成為開端,揭開齊王府和皇宮長久以來和平假象。

她何德何能。

只是,她錯在不能生出人的心思。

去奢望,去幻想。

好累。

李縉好像帶著她到一處屋子,她耳朵終於不再是冷風了,只聽得他聲音帶著狠勁:

“以雲。”

“不準睡。”

司以雲蒼白的嘴唇勾起一抹笑。

不是雲娘,是以雲。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如想象中那樣,從他喉舌發出來的兩個字,帶著莫名的至極溫柔。

她不是刀,她是一個有名字的人。

多少次,她魂牽夢縈的,白衣少年如水墨畫中走出,他手執笛子,雙眼只有她,溫柔地喚她:“以雲。”

司以雲眼瞳渙散。

她想,還好有喜鵲和黃鸝能為她燒紙。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的宗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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