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她滿腦子緊張地醞釀著到家了要第一時間向王照彙報,卻遠遠地看見王照和路嚮往相擁抱著,驚的揹包從肩上滑落到手腕處。雖然路嚮往求過王照,但韓簫音從不相信是路嚮往說動了王照,王照願意繼續做伊程方的辯護律師,肯定獲得了其它方面的利益。

韓笛走下樓梯,似乎在叫她們去吃飯,不出意料,王照擺擺手走了。

路嚮往儼然已成為了他們家中不可或缺的一員,從覺得她老氣橫秋,到喜歡,把她當成一家人,情感的變化來的出其不意。

在這個尋常的傍晚,肩上彷彿擔負了沉重的責任,為了保持住王照和路嚮往的這份親近,韓簫音打消了彙報的念頭,在伊程方的案子宣判之前,希望一切風平浪靜的吧,別再和白天鵝扯出恩怨。

這是自韓簫音自做律師以來,第一次感到強烈的責任心。她開始第一次獨立思考,不是為了在王照面前耍小聰明,也不是為了證明自己,而是對律師工作的審視和重新認識。

除了透過專業的水平來博取報酬,留下沾沾自喜的驕傲,律師,是否會在他人的人生中留下一個抹不去的印記。假如如此,在做每一個決定之前,在同情一個六歲的小女孩的時候,是否應更慎重和理智,畢竟關乎她一生的命運。

想著想著,韓簫音不似方才那麼恐懼了,摘下手套,雙手插在衣兜裡,腳步穩而疾。

刮了一夜的狂風,小區裡有許多東西倒了。

第二天,男人又去健身房,他半夜裡來,在王照未醒來時離開,估摸著她上班去了,重新返回來。他沒向她提王莘,起床時開啟冰箱準備做早餐,冰箱是空的,連一根菜葉也沒有。

這表示她不願讓他再給她做早餐了。

她不要他做那個跟她一起吃早飯的人。

男人不明白。他原以為是瞭解這位女律師的,這才發現他們之間隔了一堵牆,他走不近她,任何人都走不近。

他沮喪,想從王莘這找到一些解答。

“不好意思,不能給你打折了,我們老闆辭職了,新老闆我不熟,開不了口。”

本來即是無關緊要的,男人隨口道:“沒關係,你們老闆另謀高就了?”

“老闆病了。”

“病了?”

“老闆的愛人不見了。”

“報警了嗎?”

“他們準備離婚了。”

男人喝了口咖啡,是美式,有點苦,他抿抿嘴,想著王照今天早上吃了什麼。

“既然離婚了,為什麼還要玩失蹤呢,想不明白。”

王莘默不作聲地擺弄了一番刀叉,將烤過的雞脯肉包在酸菜裡吃,男人模仿他,把酸菜當麵皮,一大塊雞脯肉往裡一放,配上幾根蔥絲,辣椒醬裡一過,那味道像是在吃夾了餡的山東煎餅。

沒見自助早餐裡有酸菜,這酸菜該是他自己帶來的。

王莘攪動洛神花茶:“離了婚,離開了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心裡多少有失望,還有愧疚。”

“離個婚跟逃荒一樣。”

“確實是的。”

男人心中一暖,原來他不見王照確實出於愧疚,不枉費王照一直在找他。

“王叔孩子多大了?”

“工作了,我管的不多,都是孩子媽在管。”

“兒子還是女兒啊?”

“女兒。”

“女兒跟爸爸親哇。”

王莘低垂眼皮,目光聚集在酸菜和雞脯肉上,有滋有味地咀嚼:“你結婚了嗎?”

“還沒。”

“沒孩子吧?”

“沒有。”

“晚上有足球賽,是不是白天一天都在想這件事,想著去哪看球賽,喝啤酒,吃燒烤,叫上哪幾個朋友,看球賽是天大的事。”

男人笑笑,那是他二十歲時的生活狀態。

“有沒有孩子,對男人來說一個樣,我到了五十歲才理解了‘父親’這個角色的涵義。五十歲之前,我的世界裡只有我自己,走南闖北,好交朋友,品嚐各地美食,也算是沒枉度此生。這種吃法是從一個濟南人那裡學來的,他到了北方,吃不了酸菜,可不管去哪家飯店都躲不過酸菜味,他就自創了這個吃酸菜的方法,從此愛上了酸菜。”王莘舉起剛包好的酸菜雞脯肉,男人卻不想再吃一個了。

“王叔去過不少地方哈,喜歡挑戰和創新?”

“全中國走遍了,每年幹半年工作,還有半年行萬里路,等有機會,我跟你好好講講我的見聞。”

“你遊山玩水,那你女兒由誰來照顧?”

“孩子她媽是個女強人,精力旺盛,照顧一個孩子完全沒問題。”

男人冷笑了一聲,這就是王照念念不忘的父愛。

“你不顧家,嬸子不生氣?”

“她經常生氣,她結婚前脾氣就不好,我年輕時愛玩,我們那個年代玩的跟你們不同,看戲,看電影,喝咖啡,跳舞,溜冰。”王莘扭動身體,一招一式有板有眼:“還有看書,你張口說出幾部名著,能講清楚男主角和女主角的事蹟,就很受女孩子喜歡,尤其是文靜的女孩子,那個時候男人總想找一個聽話的做老婆,省事,不像現在的男人喜歡獨立自主的。”

“看王叔現在氣度不凡,年輕時肯定是個萬人迷。”男人愈發失望,放在當今,王莘即是網上所說的玩咖,說不定還有點沾花惹草,沾外面的花,惹怒家裡的草。

“喜歡我的女孩是不少,我當初跟你嫂子在一起,是因為她也喜歡跳舞,還跳得不錯,得過獎,你說沒結婚的時候,女人發脾氣是可愛,結了婚了,老發脾氣,簡直是可怕,還愛斤斤計較,雞蛋裡挑刺。所以你選擇王律師是正確的,王律師是幹大事的,大氣!”

男人頓了頓:“叔,你說男人結婚了,要生孩子嗎?”

“我五十歲之前對孩子毫無概念,現在年紀大了,對女兒眷戀了起來,想著哪天我病倒了,她能在病床前陪我說說話。人嘛,這一生逞強不了多久,到了一定年紀,身邊肯定要有個伴,老婆,孩子,情人,朋友,肯定得有一個。年輕時你的精神世界是上了馬達的,老了就松了,得有人給你撐著。”

男人道不出的滋味,他以為他是到人間瀟灑走一回,別人多羨慕他呢。他是將他的快樂建立在兩個女人的痛苦之上,而這兩個女人,原本可以不跟他產生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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