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你呀......”
咿咿呀呀的崑曲聲傳出,兩人穿過巷子,到了燈籠高照的茶館。
“女律師真不敢娶啊。”這是坐在韓簫音對面的年輕人的開場白。夜宵地點選在一家清吧,顧華和瑩姨坐在和他們相隔不遠的一桌,瑩姨是文化公司的負責人,向來時髦女郎裝扮,平日素顏的顧華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化了妝,咖啡色花線貝雷帽搭配淺棕色的絲巾,V領黑色毛衣,顯得挺有品位的。
店裡的音響裡播放著老歌《細說往事》,她們這對許久未見的老朋友點了雞尾酒和水果,相談甚歡。
簡直了,是來給她們創造機會的吧,韓簫音嘀咕著,搖晃杯中不知叫什麼名字,紅藍兩色相間的酒,在不斷搖晃下,酒愈加渾濁。從方才那豪華的天上落到這還算上檔次的人間,倒也看不出男方選址的用心了。剛才也看了那些個漂亮的人,所以也並不覺得這男孩多英俊,談吐有多吸引人。
不敢娶女律師,還來相什麼親,是以為這句話很幽默麼。韓簫音懶得正眼再瞧他,把酒杯放到桌上,一口都不想喝,掩住嘴打了個哈欠,想回家睡覺。
“我喜歡歷史和地理,最近在看《全球通史》,你呢,平時喜歡看什麼書?”
“瞎看吧,法律書。”
“喜歡什麼運動呢?”
“沒特別喜歡的吧,我這人挺無趣的,沒愛好,沒特長。”
“喜歡購物吧?女人都愛購物。”
他嘴裡的話真是一句不如一句,韓簫音敷衍著笑了一下。
“你不喝酒,吃點什麼?”
“不用了,謝謝。”
“那我們出去走走?”
“不用了吧,太冷了。”
“韓律師是不是討厭我?”
“你怎麼能這麼想呢,我看你是個好人。”瑩姨的面子還是要顧及的。
“我們之間有可能嗎?”
他直截了當,韓簫音不繞彎子了:“沒有可能,你知道......”
“我知道感情不能強求,我有女朋友。”
韓簫音瞪圓眼睛,咬住嘴角,在心裡罵了無數個髒字。
“但如果和你在一起,我能保住工作,我寧願和女朋友分手。”
“你等等,我們來理一下邏輯。”韓簫音盯著他的眼睛,他的眼圈泛紅,似要哭了。
“我是白天鵝裡的程式設計師,我父親也是白天鵝的員工,快退休了,卻跟我一樣,也將面臨被裁員。”
“員工如果被單位非法辭退,可以去投訴,申請勞動仲裁。”韓簫音緊皺眉頭,他做自我介紹時她並未仔細聽,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又是鴻門宴。
“如果員工碰上的律師是王照,這些辦法有什麼用呢,在伊程方的案子出來之前,不是沒有這樣的辭退出現,哪次不是王律師漂亮地擺平了。你們這些律師愛用法律教育人,做事的時候卻又在千方百計規避法律,嘴上一套行動上一套,吃苦的還不是我們這些受害者。”
韓簫音恍惚不已,彷彿他是一個情緒激動的當事人:“請你不要這麼武斷,以對一個律師片面的評價來對整個律師行業下結論,算了,既然你的目的不是來相親,正好我也不想,那我們都不要浪費時間了,再見!”
“韓律師,我請你幫幫我,律師這個職業你們可以做一輩子,但是一個三十多歲失業了的程式設計師,你知道找工作多難嗎,即便有公司看中了,除非你具備特殊的才能,否則就是把你當成廉價勞動力,根本沒有晉升空間。你是王照的助理,請你幫我跟她求個情,放我們一馬吧!”
“對不起,我不瞭解程式設計師這個行業,就像你不瞭解律師行業一樣,據我所知,還沒有哪個律師能掌控一家企業的經營,法律是公正的,不會任由一個公民翻雲覆雨。”
“法律是公正的,但律師不是,如果王照沒有幫白天鵝制定那些用來約束員工的合同,伊程方也不會被逼瘋了,還有我的同事,也不會因為壓力太大而得抑鬱症!”
“你的意思是假如律師沒有為被判處死刑的犯罪嫌疑人辯護成功,那這位犯罪嫌疑人的死也跟律師有關嘍。”
“韓律師,你在偷樑換柱,偷換概念。”
“沒錯啊,所以我對你的請求無能無力。”
她快速地離開,拽起顧華的胳膊,笑著道:“瑩姨,這位先生有女朋友,他們還沒分手呢。”
“啊!我跟他媽媽還認識呢,沒想到,這,阿華,我確實不知情。”
顧華畢竟見過世面,穩住局面:“不怪你,你說你每天那麼忙,還操心簫音的事,我感激你都來不及,下次再有合適的給簫音介紹哈。”
“一定的,一定的,簫音,你別生瑩姨的氣啊。”
“簫音哪會生你的氣呢,她一直把你當作她的人生榜樣呢。”
韓簫音附和著抱了抱瑩姨,又寒暄了幾句,和顧華到家時已近零點。顧華出了清吧,臉就變了,義憤難平,回來跟韓笛繼續唸叨:“當初阿瑩說這小夥子家是拆遷大戶,我就納悶,條件這麼好,怎麼三十多歲了還沒物件,原來是想腳踏兩只船呢。”
“你沒跟阿瑩吵吧?”
“我能跟她在外面吵,以前簫音讀書好,阿瑩指望簫音畢業後混個一官半職,能出人頭地,簫音做了律師,對她沒什麼幫助,我拜託她給簫音找男朋友,她隨便找了個男孩子應付了事,她對簫音的心已經變了。”
“你這是胡亂猜忌小心眼了,你和阿瑩多少年的朋友了。”
“她哪還幫我當朋友啊,跟我聊了半天,說的都是誰誰誰又給她帶來了哪些好處,你以前沒退休,還能給她攬些生意,現在咱們只剩兩張老臉,你看她給簫音介紹的什麼人,打我們的臉呢。”
路嚮往從被窩裡鑽出來,仰臉問韓簫音:“姐姐,什麼叫腳踏兩只船?”
韓簫音把她摟進懷裡:“你不需要知道,也最好不要長大,做小飛俠彼得潘,永遠做個孩子。”
“但是溫蒂他們後來都回家了,他們,想媽媽了。”
韓簫音拍拍她的頭:“睡吧。”
關上房門,走到陽臺上,韓簫音望向月光下靜美的粉牆黛瓦,和兒時的記憶毫無偏差,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立即浮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