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慧嫻有多遭人厭呢,她沒跟王照打招呼,直接介紹道:“小糰子,這是你鯤叔,以後他就是你爸爸了。”

男人跟齊慧嫻年紀相仿,文質彬彬的,第一次見面,他便問起王照的學業,王照不睬他,他也不生氣,還安慰齊慧嫻。王照透過門縫偷偷打量他們,齊慧嫻梨花帶雨,一副嬌羞樣,男人輕拍她的肩膀,耐心地哄,看得王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王照覺得這男人挺可憐的,被齊慧嫻賢惠的外表迷惑了。據說男人的妻子去世了,房子是老丈人買的,自然不能再住了,他沒有孩子,先是一個人租房住,和齊慧嫻辦了個簡單的結婚儀式後,就搬到王照家來了。

齊慧嫻告訴王照,多虧了你爸爸幫忙,介紹了好多生意,我們家的水果攤才能變成水果店,才能生意越來越好。聽上去特別彆扭,更彆扭的是,他們是在跳舞時認識的。

那個暑假,男人比王照還要無所事事,他不上班,齊慧嫻不讓他做家務,也不要他去水果店幫忙,他就在家寫毛筆字、養花、逗魚,吃齊慧嫻為他準備好的小菜,喝點酒,跟著唱片跳舞,活脫脫吃白飯的。

王照以為齊慧嫻就是想找個男人結婚了,而只有這種靠女人的男人才看得上她。

後來臨近開學了,接到並沒考上的重點高中的錄取電話,王照才發現,年少無知的她對成人世界缺乏足夠深刻的瞭解。

那男人有工作,還是份體面的工作,他就是這所重點高中的副校長。

在她中考失利後突然闖進她的生活,成了她的繼父,怎麼就恰好這麼巧,沒有早一點也沒有晚一點。他免費睡一個女人,免費得到照顧,作為回報,換來的是她上學的名額。

這比王照知道自己落榜了更難受。

她跟齊慧嫻鬧,齊慧嫻的回答自然是“為了你好”,“你爸也是為了你好”。

她絕食,去網咖打遊戲,晚歸,用男人的煙頭燙在胳膊上。結果齊慧嫻仍強勢地擅自做主提交了報名表,讓青春期的王照不得不接受被安排好的命運,被迫入了學,忍受同學的嘲諷和疏遠,等於從齊慧嫻參加家長會帶來的噩夢跳入到另一個噩夢。

這件事是母女關係徹底破裂的dao火索,導致了齊慧嫻在王照心中本就卑微的形象徹底崩塌。

高中三年,延續了沉默和孤獨,離開家,離開這個女人成了撐不下去時全部的精神支柱。填高考志願時,她毫不猶豫地在同類大學中選擇了離家最遠的,擔心出差錯擺脫不了魔掌,甚至動用了一點小心思。

志願填好了先藏起來,等到最後一天老師來催了,才把志願交上去。騙齊慧嫻是填了臨近市的,謊稱生病,將她的繼父騙在家待了兩天,等他們收到了通知書,才恍然大悟。

然而木已成舟,生米已經煮成熟飯,王照十八歲了,自由了。

自由來得比成長還緩慢,緩慢到值得她用餘生,奮不顧身地去珍惜。

再也不想辦什麼,所謂的為了孩子去xing交易的案子了。

“師傅,前面停一下。”

幾分鐘之前,突然風雨交加,讓她有了一種等一等再走的衝動。車停下的地方,是一家江南風味的粥店,門面不大,門口有個石頭做的花盆,裡面種著兩株月季,一株大紅色,一株粉色,幾朵花正在風雨中飄搖。

店內牆上貼滿了報紙、雜誌上關於這家店的報道,以及老闆和一些名人的合影,但凡路過,王照都要進來吃一點。

“今天的新品赤豆芋圓粥,剛做的芋圓,要嚐嚐嗎?”老闆娘是個約莫五十多歲的女人,大圓臉,做過半永久的眉毛,臉上抹了粉,粉上泛著油光,深紅色的口紅,金耳環,金項鏈,一笑起來牙齒也金燦燦的。

估計她對王照沒印象了,每次來都要推薦店裡的新品,王照嘗過兩次,不好吃。

“不用了,一碗赤豆圓子粥。”

“其它還有需要的嗎?”

“一個蟹殼黃。”

“吃不飽吧?”

“我不餓,路過了,饞了。”

老闆娘笑了,邊打單子邊接平臺上的外賣,下雨天外賣真多,她忙個不停。

以前王照小看了這樣的店,總以為小本買賣的夫妻店,能賺多少錢。後來辦了一個案子,意外瞭解到就這麼一個店,經營的好的話一年能賺個上百萬。

假如讓人生重新來過,父母也能重新選擇,在熟悉的城市裡過一輩子,用不著治癒,或許就會跟美食無緣了,不,或許也會想開這麼一家店。王照胡思亂想著,用輕鬆的思緒化解回憶壓在胸口的沉重。

風打在舊窗框上。給韓簫音打去電話,這裡離所裡不遠了,想讓韓簫音來接她。

邊攪動赤豆圓子粥,邊聽手機裡傳來的連線聲。赤豆圓子糖粥是店裡的招牌,可能是有固定的配方的,從來沒出過錯,豆子的爛度熬得剛好,粥稠而不厚,小圓子有嚼勁不粘牙,甜度適宜。剛出爐的蟹殼黃脆而香,酥的整個人要墮落了。

“你在哪呢?”

“王老師,我現在在啟晨幼兒園。”

“你跑到幼兒園去幹什麼?”

“有人寫匿名信到幼兒園,揭發路嚮往的老師沈溪有不正當男女關系,原園長史劍新涉嫌強姦罪......”

“史劍新的事我知道,沈溪是......”

“沈溪就是秦何的妻子,李婆的兒媳婦。”

“秦何......太亂了,你在那幹什麼?”

“王老師不是給我半天時間麼。”

“知道了,弄完趕緊回所裡。”

王照掛掉了電話,慢慢地品嚐眼前的美食,順便慢慢地梳理了一下這幾個案子。餘擎的簡訊掃興地進來:王律師,你休息好了嗎?

她把手機甩到桌上,桌子離收銀臺不遠,聽得見收銀臺那裡的說話聲。瞥了一眼,老闆娘身旁多了一個中年婦女,兩人正拿著一張報紙研究。

“石花,這是程方吧?”中年婦女指著報紙問道。

“不是,我女兒我還不認識,這怎麼可能是程方呢,全中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

“長得也很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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