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 先是白松和茉莉守夜,再是學者和裘娜。

本以為該是危機四伏,所有人都沒睡死, 但出乎意料的是,什麼情都沒發生,平靜得嚇人。

三之一個夜晚過去, 一切平安,換班的時候,卻聽茉莉卻怯怯道:“我……我想上廁所。”

這話一出口,大家都愣了。鬱飛塵也睜開了眼睛。這房子裡其它人全是男人,同為女性, 裘娜先開口:“你……再忍忍?”

茉莉縮在床邊,捂著肚子,艱難地搖了搖頭:“我快……快忍不住了。”

“這……”裘娜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聽完她們的對話, 再看茉莉蒼白的臉色和滲出汗水的額頭, 鬱飛塵知道她確實撐不住了。神廟裡的食物和水都很特殊,他們這些天幾乎沒什麼生理需求, 即使有的話, 白天的時候也已經在外面的公用盥洗室解決了。但因為懼怕被抓,茉莉一直在房間裡面沒敢出來, 更談不去盥洗室了。

這個時候,其它房間都已經熄燈,走廊的燭火也早該滅了。鬱飛塵道:“就在這裡吧。”

“啊?”茉莉死死咬著嘴唇:“不行,我……我不行。”

即使是為了活命, 她也幹不出來這種情。尤其是在這麼小的房間裡,當著所有人的面。羞恥心讓她整個人幾乎要爆炸,她更緊地抱住自己, 努力想要忘卻身體的感受,小聲道:“我再忍忍吧。”

可是,根本忍不了。

再忍忍……

不可以,忍不住了,再不出去,她就死了。

出去,推開那扇門,盥洗室就在出走廊左轉五六步遠——

她著迷地望著那扇橡木門,門在她眼前逐漸放大,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茉莉。”

一道冷冷淡淡的聲音像兜頭潑了一盆冰水,使她剎那間清醒了許多,她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起來,往門口走去了。

她心臟砰砰跳,不由自主望剛才出聲喊住他的騎士長。那位姓白的騎士說他叫鬱飛塵。

鬱,飛,塵。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彷彿世間一切往都能如同塵埃,隨風飛去。

“茉莉?”這次是那位白松騎士喊了一聲她的名字,散漫的思緒陡然被喊回來,茉莉愣了愣,徹底清醒了。下一刻,腹部的脹痛就猛烈襲來,讓她不得不扶住肚子,微微彎下腰。

“你別撐著了,唉。”白松說,“我們都轉身,不會看你的。”

茉莉崩潰地搖了搖頭,從小生長的環境和受到的教育不允許她做這種情。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去就去,不去就忍著。”裘娜這下明白自己遇到了最不願意遇到的那種隊友,說話的語氣也變得乾脆嚴厲:“天不知道什麼時候亮,大家可沒空跟你耗著。”

茉莉說了一聲對不起,但哭得更厲害了。

違背規則,被抓住,被救,拖大家後腿……她丟了多臉,可是在這個變化常的世界裡,這是她作為一個活人僅剩的最後一點尊嚴了。

白松最先心軟了,他看鬱飛塵:“鬱哥,怎麼辦?”

鬱飛塵設想過多今晚會發生的情,但他沒想到是自己這邊的人先出了情況。

思忖片刻。看著茉莉,他道:“我帶你去。”

裘娜和白松幾乎一起開了口。

裘娜:“會出事。”

白松:“怎麼去?”

鬱飛塵從高處拿了根火苗大的蠟燭,他也不說話,就那樣靜靜端詳著蠟燭的火焰。

學者低聲道:“他在發什麼呆?”

“噓,”白松說,“鬱哥計算呢。”

兩分鍾後,鬱飛塵動了。

他拔出隨身的長劍,將蠟燭尾端中央對準劍刃,精確地按了下去。蠟燭下半部被劍尖從中間劈開,卻沒斷,而是被牢牢固定在了劍。

他把劍柄遞給茉莉,讓她用右手拿著,將蠟燭高高舉過頭頂,又將她的右手肘裡面擺,直到蠟燭、劍、肘關節完全在一條垂直與地面的線上。

“記住角度,”他對茉莉說,“不管遇到什麼,都不能動這裡。”

接著,他看了白松一眼,白松自覺奉了自己的騎士長劍。鬱飛塵把這個也插了蠟燭,給自己用。接著,在人們的注視下,他推開門,對茉莉道:“跟我來。出門就左轉,快。”

說罷一步邁出去,直接走進了門牆旁邊的黑暗處。

果然,外面所有蠟燭麼已經熄了,麼也風燭殘年,奄奄一息。而他的蠟燭高高舉過頭頂,卻是正好從往下,在地面上投下一個圓形黑影,與外面的東西界限明,就像太陽走到頭正上方的效果一樣。而突出於身體的手肘,本來按照光學原理該被投影到牆,卻因為刁鑽的垂直角度,也成了燈下黑的一部分,投影到了地面上那團小影子裡。

“嚯,這操作,”白松讚歎,“不僅全身都在光線裡,和暗處隔開了,連影子都那麼小,不會碰到別的陰影。我怎麼想不到?”

他這邊讚歎著,那邊鬱飛塵已經帶茉莉一步步往前走,身影一轉,離開了這條走廊。

床的教皇陛下也緩緩睜開了眼睛,坐起來,環視四周。

白松殷勤地給他披上外袍:“您別凍著。”

“發生什麼了?”他問。

“有人非出去廁所。”裘娜冷酷抱臂,簡單把情經過說了一遍。

聽完,教皇看半掩著的門扉。

“我鬱哥,”白松讚歎,“他我以後也做鬱哥這樣的人。”

卻聽教皇道:“哪樣的人?”

“雖然總是愛答不理,但鬱哥其實是個好人,”白松說,“而且他強,是個會保護大家的人。真的,你們不覺得特別有安全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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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沒說話,

“陛下,您喝水。”白松自覺接過了他鬱哥未竟的職業,微不至。

“陛下?您怎麼了?”

路德維希轉頭看他:“我有哪裡不對嗎?”

白松說,沒什麼,就是覺得您眼神有點怪。

一好說話的教皇卻又追問了一句,哪裡怪。

白松撓了撓腦袋:“有點像,久沒回家……自家的草長高了,那種……那種感覺。”

“有嗎。”路德維希微微笑了一下,“我想過,他是否過於孤僻。”

——這不就更像了。

白松小心翼翼,模仿自己被叫家長後,父母相互安慰的語氣,順著教皇陛下的意思往下說:“或許,慢慢就好了。”

走廊裡漆黑一片,燭光之外的地方全部看不清任何東西。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茉莉覺得,那些黑暗都變成了有形的、活著的東西,就像有一頭巨大的怪物蟄伏在黑暗中,正在緩慢地一呼一吸。隨著它的呼吸,黑暗也在緩緩湧動。她只能不斷看旁邊的鬱飛塵,才能保持鎮定。

不怕、不怕、盥洗室就在前面。

燭光照亮盥洗室門的時候,她卻猛地叫了一聲。

“啊!”

胳膊一抖,蠟燭險些歪了,鬱飛塵伸手抓了一下她的手肘,這才穩住。

茉莉哆嗦著看前方,鬱飛塵也看著那裡。

昏暗的盥洗室門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變了,門前靜靜站著一個漆黑的人形。沒有衣服、沒有頭髮、沒有任何細節,甚至沒有任何立體感,就像一個紙人,或者立起來的影子。

他微側頭,朝後面一瞥。

後面,走廊深深的陰影裡,模模糊糊立著不止一個這樣的影子。

茉莉腿都軟了:“怎麼……怎麼辦?”

“走。”鬱飛塵道。

茉莉咬牙繼續往前走。但走著走著,她發現了更恐怖的情。

那個人形黑影好像向後平移了,雖然還是那個靜立的姿態,但原本在門前,現在在門裡。

可她得去。

“它們怕光。”鬱飛塵道:“繼續走。怕就閉眼。”

想到這些陰影怪物好像有影響人情緒的能力,他又補了一句:“什麼都別想,手不動。”

茉莉點頭,終於一步步緩緩走進了盥洗室裡。

鬱飛塵則背過身去,直直看幽深的走廊。

一個又一個,漆黑人影林立,全都靜靜對著這邊。

與它們對視的一瞬間,海風的鹹味,忽然拂過他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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