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vip席位的路途很短。但在身後跟了一隻喋喋不休的黑烏鴉的時候, 它彷彿被無限拉長。

“小鬱。”走著走著,克拉羅斯把鬱飛塵拉進一個無人的角落,真誠道:“我有?一個小小的問題想要請教?你。”

鬱飛塵的目光很不耐煩, 讓他?有?話快說。

“假設你讓老闆生氣了,應該怎樣挽回?”

鬱飛塵沉默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回答:“我從未聽過這樣可笑的假設。”

克拉羅斯:“……此話怎講?”

鬱飛塵往前去?, 不置一詞。

兩分鍾後目的地近了, 但主神的座前多了一個人。

“怎麼,搶飯碗的又來了麼。”克拉羅斯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原來是言而無信的色鬼老兄, 好久不見?, 不知他?的那片海洋怎麼樣了。”

此時, vip席位。

主神的座前站著一個墨藍色西裝的男人, 半長的捲髮在腦後鬆鬆紮成一束。

“冕下?, 我是來自永夜荒蕪之地的海倫瑟,那裡有?一片沉帆的海洋。”他?彬彬有?禮道:“很榮幸見?到您, 永晝的神明和主。”

主神微頷首,道:“曾有?耳聞。”

“我的榮幸。”海倫瑟說。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停在主神的右手手指上,餘光則戀戀不捨著主神的面龐。

“親愛的主, 今日一切都遠遠超過我曾對您的想象。還要如果我此刻對您單膝下?跪,可否獲得允許, 親吻您的手指?”

聽聞此語後, 神明那垂睫看向一切世人的神情終於發生了一點變化,目光聚焦在海倫瑟身上。

祂道:“如果你願將全?部?領土獻上。”

“當然, 當然,”海倫瑟眉開眼笑,往前一步,預備下?跪, “榮幸之至——”

一隻手放在了海倫瑟的肩頭。冰冷的寒意讓他?以為自己的軀體已經變成了一具千年冰雕。

“……”海倫瑟的眼角挑了挑,僵硬地側頭,看清了來人。

“原來是黑國王閣下?,日安。您這是在做什麼,阻礙永晝領土的擴張嗎?”

鬱飛塵目光看著安菲,同時緩緩靠近了海倫瑟耳畔,低聲說了一句話。

海倫瑟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真是令我害怕。”他?對神明道,“您好像有?麻煩了,我的主。”

鬱飛塵似乎笑了笑。

“你的主?”

氣氛冰冷且緊繃,克拉羅斯立刻上前勸架:“哎呀,哎呀,都是朋友,不要一言不合發脾氣。這只是海王閣下?的口頭禪罷了。所有?五官大致對稱且願意躺在他?的床上的人都能?成為他?的主。”

海倫瑟:“多年不見?,報喪人閣下?挑撥離間的本領依舊讓我歎為觀止。早就聽說你謀了一份好差事?,看來傳言不假。”

克拉羅斯但笑不語。而海倫瑟一邊說話一邊向後退,並在向下?的階梯上不慎絆了一個踉蹌。絆住後,他?迅速調整姿勢,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彷彿再不遠離,就將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安菲看向鬱飛塵,似乎好奇:“你對他?說了什麼?”

“沒什麼,”鬱飛塵淡淡道,“問了一下?可否獲得允許,去?他?的世界做客。”

克拉羅斯:“想必你那時的措辭並沒有?現在這麼禮貌。”

鬱飛塵走到安菲近前。安菲坐著,他?站著,他?想從安菲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但安菲只是用他?的手臂當做扶手,從位置上施施然起身。

目光相?對,某位神明的態度依然像第一次把他?當做扶梯使用時那麼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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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觀眾席上空盡數亮起燈光,大廳明亮,但全?部?的光線卻似乎都匯聚在了神明那晨曦般的金髮上。

最後看了一眼血跡斑斑的鬥獸場,祂道:“走吧。”

轉身的那一刻,鬥獸場地面轟隆震顫,連帶著觀眾席也不穩定了起來,先前被割開一道裂口的地方?竟然現出?復發之態,開始分崩離析。

一道傷口即使後來癒合,那地方?的結構依然會有?些脆弱,那麼,後續的崩潰也就是可以預料的事?情了。尤其是在安菲有?意管殺不管埋的情況下?。

灰霧湧起,迷霧之都試圖修補自身。荷官的目光也更?加如芒刺背。

主神已經起身,永晝的其它人也陸續離開坐席。克拉羅斯重新披好了他?的黑雨衣,走在墨菲旁邊。

前方?不遠處站著一個紅色頭髮的女郎,手腕上纏繞著一條綠寶石一樣的蛇。

還沒離近,克拉羅斯就輕笑道:“日安,美?杜莎夫人,您比上次見?面時更?美?麗了,是領域又穩固了嗎?”

被稱為“美?杜莎夫人”的女郎回覆道:“日安,報喪人。現在還覺得我總是試圖謀害你麼?”

克拉羅斯:“不了,我現在過著很安穩的生活。”

美?杜莎夫人移開目光,對神明輕輕頷首,再深深看了鬱飛塵一眼,然後轉身離去?。顯然,她?此來並不是要和克拉羅斯敘舊,而是想和永晝主神打個照面。

克拉羅斯:“在美?杜莎夫人的世界裡,容顏越美?的人地位越高,而醜陋者?會被丟去?喂蛇。”

溫莎若有?所思,卻不是因為美?杜莎夫人,他?問:“報喪人?”

克拉羅斯:“因為對永夜裡的諸神瞭如指掌,所以當他?們的世界即將崩潰時,我總是第一個來到的人。很多人因此視我為不幸的化身,這很沒有?道理,對吧?”

“你也曾向我報喪嗎?”

“還沒來得及去?為你舉行葬禮,你解構了自己,解決了這個問題。”

另一旁的立柱下?站著一個廣袖長袍的白髮男人,手託一張銅色卦盤。

克拉羅斯:“日安,月君。”

月君無視了克拉羅斯,他?和美?杜莎夫人一樣,與主神照面致意後離開。他?和鬱飛塵交過手,因此省去?了觀察的步驟。

並沒有?劍拔弩張的氛圍,而是更?深沉的相?互審視。平靜的海面下?,誰都看不清暗流如何湧動。

克拉羅斯:“月君在自己的世界外佈下?了重重疑陣,時常有?人來自投羅網。小鬱和他?在場上打過架,但他?的可怕之處不在於他?本身。”

很快,又有?一位外神前來。克拉羅斯與他?招呼,並在招呼完之後介紹他?的世界與特點。現在他?整個人彷彿一枚博物館免費贈送的劣質導遊機器。

終於,在介紹到第十一位外神的時候,鬱飛塵道:“你在對誰說話?”

克拉羅斯拉下?雨衣帽簷,隱入黑暗中:“丟一塊石頭……誰應了就是在對誰說話。”

安菲冷冷看他?。

而墨菲深呼吸一口氣,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然後快步離開。

“……所以說,我這份工打得真的很難。”克拉羅斯嘆口氣,追了上去?。

沒有?守門人,世界變得安靜了許多。觀眾席上曾經滿是看客,如今空空蕩蕩,偶爾才?有?一個人出?現,直面永晝的主神。更?多人則藏在暗處,並未現身。

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先於主神邁出?大門,而是在等待祂先行離去?。就連先走了的墨菲,也只是在出?門處等待。場中靜默,一切在場者?都預設這位神明擁有?絕對的優先權。或許這就是永晝真正的地位。

走出?門不遠後。一位黑雨衣率先發出?爆笑,是“曾被隊友殘忍拋棄”。

他?的隊友說:“……雖然現在已經裝完了,但我還是希望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我只是沒有?想到他?們竟然真的來得這麼整整齊齊。迷霧之都的力量真的很誘人。”

離開地下?賭場時,暮色已經籠罩了整座城市。又是賭場進客的時間,賭徒、貴族、脫衣舞女散佈在寬闊的街道上。在裡面的時候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但是變化已經發生。

這不再像是一個活著的城市,彷彿在某個時刻按下?了靜止,每個居民都定格在原地,只有?眼睛在移動。

走過去?的時候,千百道一模一樣的目光靜靜投向他?們,目送他?們離開。

一行人在鬱飛塵和安菲曾待過的旅館下?榻,典雅精美?的裝潢裡,侍者?們同樣靜靜看著他?們,不招呼,也不為他?們開門。於是他?們撬鎖的撬鎖,踹門的踹門,最後都獲得了自己的房間。

黑石板難得迎來了靜默的時刻,acri發了一條訊息詢問為何無人說話,只得到了名為“玻璃瓶”的id回覆的一句:“傻逼。”

[acri]:嘻嘻。

鬱飛塵沒有?踹門也沒有?撬鎖,規則降臨,房間厚重的木門在主神面前自動開啟,他?也進去?了,進門的時候把金玫瑰隨手丟在了置物臺上,發出?“噹啷”一聲響。

無人點燈,夜色透過窗欞落在神明雪白的衣袍上。

鬱飛塵:“你沒有?什麼想說的?”

“有?。”安菲不看鬱飛塵而是看著窗外,道:“但在這之前,我需要一些時間來失去?記憶時發生的那些事?。”

鬱飛塵回憶了一下?這段時間的安菲。耳畔響起少年人嗓音居高臨下?的一句“我是你的主人”,同時,他?還想起了被潑掉的果汁,被捂住的呼吸,以及被嫌棄的墨菲。

似乎的確需要時間來面對。

於是鬱飛塵點亮了蠟燭。玻璃窗立刻映出?他?們兩人的影子,並模糊了外面的景物,使安菲不得不看見?他?們兩個。

“……”

眼瞳裡浮現無奈的笑意,安菲轉身,面對真正的鬱飛塵。

祂看起來還像暮日神殿裡一樣溫和平靜,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彷彿他?們之間並沒有?隱瞞與欺騙的賬目需要清算。或者?說,神明本就是一件容顏不改的雕像,無論?發生了什麼。

空氣中,恐怖的力量如同被激怒的兇獸,發出?冰冷攝人的吐息。它無時無刻不在想撕毀眼前人,此時尤甚。

鬱飛塵深呼吸一口氣,壓抑著那股冰冷的躁動。他?越接近本源的力量,理智就消散得越快。

終於,安菲開口:“你想問什麼?”

想問的有?很多。

譬如那些忘記的是什麼,為什麼要將它封存。

譬如,你有?意放任守門人喚醒我的本源,要用它去?做什麼。

或者?陳述事?實,你需要給我一個交代。

靜默在他?們之間蔓延,像冰花凝結在窗戶。

鬱飛塵:“你的生命還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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