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陸徜的允許, 應尋的動作很快,不出三日就找到彭慶妻子與妹妹,以及盧家奶孃的下落。

彭慶的妻子蔡氏與妹妹彭氏均被判三年徒刑, 刑滿出獄後,蔡氏已經改嫁他人, 跟她現任丈夫住在西雞兒巷內。西雞兒巷乃是妓館彙集地,她丈夫是混跡其間的鰥夫閒漢, 沒個正經營生。彭慶的妹妹彭氏則住在北斜街, 這街也是個魚龍混雜之地。

明舒打算先去見這二人, 恰逢今日應尋沒有要務在身,又有陸徜叮囑,他便陪明舒跑這一趟。

“彭氏沒嫁人嗎?”明舒邊走邊問應尋。

“出獄後嫁了,不過沒兩年她丈夫就病故,留下一個兒子……”應尋說著搖搖頭,“不成器, 整日吃酒賭錢, 錢沒了就管他老孃要。”

“那蔡氏呢?她可有兒女?是和彭慶的,還是和現任丈夫?”明舒又問。

“她現任丈夫是個鰥夫, 本來就有個女兒, 前兩年出嫁了,他們兩個倒是沒有再生,至於和彭慶……好像生過一個女兒。”應尋道。

“那她與彭慶所生的女兒,現下何處?”明舒奇道。不管是拐賣案的卷宗還是盧家的卷宗, 都沒提過彭慶和蔡氏的女兒, 他夫妻二人均伏法獲罪,那那個孩子去了哪兒?

應尋被她問住,眉頭也微蹙:“這倒不知, 也許是被人收養了。”

明舒沒再追問,二人已經走到西雞兒巷中,巷子兩側多是門頭俗豔的妓館,其間夾雜著些賣酒果雜貨的小鋪面,因著是白天,妓館都還關著門,只有些在妓館過夜的男人打著呵欠神情萎靡地從館內出來,看到明舒這樣小娘子,便又兩眼放光地打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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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應尋就冷冷瞪回去,順便露出腰間佩刀刀鞘的一角,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便都紛紛散了。

兩人就這樣走了一段距離,便到巷尾的一個胡同口。衚衕裡面都是民居,蔡氏的住處就在其間。衚衕窄且髒,勉強可供兩人並肩,二人一前一後往裡頭去。

“就前面那間……”應尋指著前面一間小木門,正要帶明舒上前,話沒說完便聽“砰”一聲響。

應尋與明舒腳步頓停。

木門被人從內撞開,一個婦人跌出門來,一屁股坐在門口的汙水中。門內很快又衝個男人,飛快揪起婦人衣襟,結結實實扇了她兩個巴掌,罵道:“你這賤人,拿老子的錢去貼補前夫的妹妹?看老子不打死你……”罵畢他揚手又要打。

明舒與應尋對視一眼,應尋飛快衝上前去,一把握住男人手腕,反手一擰就將人按在牆上。男人哇哇大叫,嘴裡罵些不堪入耳的髒話,直到應尋道了句:“開封府衙辦事,老實些!”他才安靜下來。那廂明舒已經扶起地上的婦人,這婦人年近四旬,臉上脂粉塗得死白,唇抹得豔紅,眉毛剃成細細一條,約摸是在宅中時就被男人打過,妝容已經糊了,口脂蹭到臉頰,嘴角破皮,狼狽不堪。

不消說,此人便是蔡氏。

“你沒事吧……”明舒問她。

她藉著明舒的力道站起後反將明舒推開,往地上啐了口血沫子,便撩起袖管衝上去,趁著男人被應尋壓制在牆的時候伸手狠狠抽了他幾個耳刮子,又用刷過紅蔻丹的長指甲劈頭蓋臉抓他。

“我呸。你個窩囊廢,你的錢?你能賺什麼錢?那還不是老孃辛辛苦苦賺回來的!敢打老孃,你個沒種的男人……”她邊罵邊打男人,下手毫不心軟。

不過片刻,男人臉上就被抓花,頭髮也被抓散。

如此一來,情況頓時逆轉。

應尋為了阻止她打人,也被撓了兩下,他當即鬆手,那兩人便扭打起來,應尋氣壞,抽刀狠狠劈在一棵從牆裡斜生而出的小榆樹上。樹枝應聲而斷,砸在這二人頭上,二人不得不分開。

“再打,就跟我回衙門打去!”應尋怒道。

男人縮縮脖子,蔡氏也拍著頭上的樹葉斜睜明舒應尋二人,明舒此時方道:“我們是來找蔡娘子的。”

她剛說完,男人就開口:“這賤人惹的禍事跟老子可沒關係,你們快把她抓走……”

蔡氏又掄袖作勢要朝他衝過去,男人便罵罵咧咧地快步朝胡同口跑去。眼見男人背影消失在衚衕內,蔡氏又低頭擺弄起自己撓裂的長指甲,滿臉不在乎地開口:“官爺和這位小娘子找我有何要事?這雞兒巷裡的事,還沒我不知道的,二位要想打聽,知道規矩的吧……”

瞧她這副模樣,明舒便知她慣常與衙役官差之流打交道。

“我們不打聽雞兒巷的事。”明舒笑了笑,“蔡娘子,我們是來問一樁舊事的。”

她說話間遞上幾文銅錢,蔡氏滿意地接下,用手擦了擦,道:“問吧,但我可不保證自己一定知曉。”

“放心,你定然知曉。”明舒笑道,又問,“十七年前,彭慶與你將盧家三娘拐盜回來,可有此事?”

蔡氏擦銅錢的動作漸漸停了,抬頭看明舒,漫不經心的目光化作警惕。

“十七年前的案子,官府都已經結案,我那死鬼丈夫被判流放,我也在獄裡呆了三年,怎麼現在還來問我這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蔡氏反問她。

“沒什麼,只是有些疑惑想請蔡娘子幫忙。”明舒說著又摸出錢來,這回卻是錠碎銀,“我就想知道,盧三娘子被你們拐盜近半年,這半年時間,她一直由你照顧?”

蔡氏接下碎銀,卻沒像先前那樣露出貪色:“小娘子,十七年前的事,我哪記得清楚?再說了,官府不都已經查清,當時沒脫手的孩子又不止一個,都藏在宅子裡由我看著,有什麼好奇怪?你說的什麼盧三盧四,我可記不得了。”

“可是盧三娘子在你家裡呆了半年,半年都沒找到買家?”

蔡氏想了想,誇張地“哦”了聲,彷彿恍大悟明舒問的是哪個人,道:“你說那個孩子啊?當時不都和官爺們交代了?不是沒找著買家,是買家家裡出了事,不能來接人,因為收了他們的定銀,我們只好先養著,再加上那段時間風聲緊,我們哪還敢去外頭找新買家……那孩子後來不是被認回去了,現在翻起舊案,你們這唱得哪出戏?”

她回答完反問明舒,明舒搖搖頭,依舊是笑的:“沒什麼,多謝蔡娘子。”

“這就問完了?”蔡氏倒有些詫異。

“問完了,告辭。”明舒語畢又朝應尋使個眼色。

二人轉身朝胡同口走去,蔡氏卻站在原地垂頭不動,直到明舒忽然轉身喊了她一聲,她才驚醒般望去。

“對了,蔡娘子,我記得你有個女兒吧?後來彭慶與你伏法之後,你們的女兒呢?”

明舒站在數步開外的地方靜靜問道,將蔡氏那一瞬間驚變的神情盡入眼底。

“送人了。”她回答得很快。

“送誰?”

“我記不清了,反正送人就是送人,難道我把自己的女兒送人也犯法了?你問這麼多做甚?這與你何幹?”蔡氏回得又快又厲,語氣也變得不耐煩。

明舒沒再多說什麼,只朝她點點頭,轉身又與應尋向胡同口走去。

蔡氏依舊站在原地,看著二人的身影消失眼前後,她方頓頓腳,也快步走到胡同口,左右張望一番後,朝著某處快步走去。

待她走出十來步,胡同口的大樹後突然探出兩顆腦袋。

“猜她要上哪兒去?”明舒問道。連臉上蹭花的妝容都沒整理就匆匆離開,蔡氏要去的地方必定有古怪。

“為何要猜,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應尋從樹下走出,道。

“果然姜還是老得辣,師父就是厲害。”明舒卻誇他道。適才出來時她本來要離,卻被應尋給拉樹後藏了起來,她起先不知何意,現在才明白他的用意。

“我沒答應做你師父!”應尋橫眉。

“我猜,她是去找彭慶的妹妹了。”明舒也從樹下走出,悄悄跟上蔡氏,並沒反駁應尋的話。

應尋搖搖頭,只能隨她跟上。

————

彭慶的妹妹彭氏住在北斜街,丈夫死後家裡就斷了銀錢來源,她就當起神婆,做起起卦畫符問米請神上身等招搖撞騙的勾當來,糊弄附近的百姓,不過信她的人並不多,收入有限,也僅僅是餬口。

應尋和明舒目送蔡氏走進彭氏家,門一關,他二人便被擋在外頭。

兩人站在離彭氏家不遠的樹蔭下等著,明舒道:“一聽我們提起盧三娘和她女兒,她就跑來找彭氏,她們之間定有貓膩。”

說罷她又踮看了看:“可恨聽不到她們在談些什麼。”

“急什麼,等蔡氏走後咱們試試彭氏。”應尋道。

“好的,聽師父的。”明舒鄭重點頭。

“……”應尋默了片刻,“再叫一聲師父,這案子別指望我幫忙。”見她要說話,他又拋下一句,“有你兄長撐腰也沒用!”

明舒識相地閉上嘴,轉眼見到彭家的門被人開啟,她一指:“有人出來了。”

出來的是個十來歲的少年,穿著短打,腰裡墜著個錢袋子,手裡還攥著幾文銅板並兩錠碎銀,正滿臉得色地掂重量,從樹蔭下走過。

“那是我剛才給蔡氏的錢。”明舒認了出來。

看這少年的年紀,當是彭氏那好賭的兒子無疑。怎麼一轉眼,蔡氏就將錢給彭氏的兒子了?

她記得剛才去找蔡氏時,蔡氏正和她現任丈夫因為銀錢之事吵架,也是因為蔡氏把錢貼補給彭氏。

這其中是否有些關係?

她正思忖著,那邊彭氏的家門再度開啟,蔡氏怒衝衝出來,身後跟著個矮胖的婦人,穿得一身黑漆,頭上卻戴著兩朵碩大紅花,打扮得神叨叨,料是彭氏無疑。

兩人站在門口吵了起來,多是蔡氏在罵人,又推搡彭氏,嗓門扯得有些兒大:“看緊你那廢物兒子,讓他少在外頭亂說話!”

語畢,她又匆匆走了。

明舒與應尋忙藏到樹後,待人離去後才走出。

“師父,我覺得現在不是找彭氏的好時機。”明舒道。

應尋問她:“那你覺得什麼時候合適?”

“先摸摸她家的底,查查她的收入來源,就從……她兒子著手。”明舒說完又問,“我說得可對,師父?”

“對……不對……”應尋剛想點頭,發現她又喊上了,臉色頓沉。

“天晚了,要回去了,不然阿兄該著急了。”明舒在他發作前忙道,“走走走,我請你喝香飲子,這回給你買罐甜的。”

一邊說,她一邊溜之大吉。

————

夜幕初降時,明舒回到魏府門前,恰好撞上剛回來的陸徜。

應尋就送她到門口,見了陸徜行禮:“少尹大人。”

陸徜便問二人:“從哪裡回來的?”

“今日陪陸娘子去見了彭慶的妻子蔡氏,又去了趟彭慶妹妹的住處,剛從北斜街回來。”應尋答道,一點沒有隱瞞。

“有進展嗎?”陸徜又問。

“當然有進展!”明舒興致很高,雙眼泛光。

“那就好。”陸徜沒有再追問,瞧著明舒又打起精神的模樣,亦是稍稍鬆口氣。

“阿兄,應捕快受傷了。”明舒扯扯陸徜衣袖,示意他看應尋的臉。

應尋左下頜處有道被蔡氏指甲撓出的細長傷口,血已幹痼。

他摸摸下巴:“無妨,小傷而已。”

“阿兄,他這算是因公負傷嗎?你們衙門可有醫藥貼補?”明舒卻道。

“你說呢?”陸徜反問她。

“衙門就是小氣!”明舒哼了哼,道,“捕快那麼辛苦,一月奉祿也不過五兩,應捕快,你要不別幹了,跟著我吧,我給三倍報酬!”

“……”一個是上峰,一個是上峰妹妹,這個問題應尋不會回答。

“當著我的面你就敢挖牆角?”陸徜眯了眼。

應尋覺得自己還是別在這對兄妹面前杵著了:“若無其他要事,屬下告辭。”

陸徜衝他點點頭,把明舒給拉到身邊,一邊進府一邊問她:“我且問你,你今日是不是沒把邱明他們帶在身邊?”

“我們要去找蔡氏,人帶太多容易把她嚇著,所以就讓他們在附近等著了。阿兄,你放心,我不敢拿自個兒小命開玩笑的,何況不是還有應尋跟著。”明舒回道,又苦下臉,“但這樣的日子得過到什麼時候?我……”

她難受。

“快了。聖人已經下了口諭,快馬送去江寧給曹海,讓他速押兇嫌並一干涉案人進京,如果順利,七月初他們就能抵京。”陸徜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觀察明舒。

訊息一點一滴透露給明舒知曉,也算是讓明舒慢慢有些底吧。

“曹海?”明舒對這個名字極陌生。

“江寧府廂軍的都指揮,也是魏叔從前的同袍。”陸徜道。

明舒“哦”了聲,跟著陸徜進了獨立院落。

“等等,你先跟我來。”陸徜沒像往常那樣與她先去向曾氏請安,而是帶著她進了自己屋子。

陸徜在魏家暫居的乃是一處三套間的廂房,進門正中是會客廳,左邊是書房,右邊是寢間,他將明舒帶進了自己書房。

“怎麼了?”明舒不解問道。

這神神秘秘的作派,可不像陸徜。

陸徜走到書案前,從腰間取下一物,輕輕擱到桌面上,推向明舒。

“這是……”明舒拿起東西,“錚”一聲拔開。

是柄匕首。

巴掌的長度,刀鞘全黑,刀身輕、薄鋥亮,刃處有一線凌厲光芒。

“收好它。”陸徜道,“給你防身用。”

明舒將匕首徹底拔出,緊握刀柄將匕首置於眼前翻來覆去的看,心忽然突突跳得厲害,眼被刀刃亮光迷惑,竟緩緩伸出指腹,想摸一摸那道凌厲光芒。

“別用手碰!”

沒等她摸到,手腕就被陸徜急急攥住。他繞過桌案,走到她身後。

“想試?”他問她。

“嗯。”她輕輕回道。

“握緊。”陸徜在她耳邊低語,手掌亦隨之覆到她握刀的手背上,連刀帶她的手一併入掌,緊緊握住。

明舒還沒反應過來時,站她身後的陸徜忽然傾身,左手擦過她的左臂,從桌上抽了張紙往空中一拋。

寒光一閃而過。

他握著她的手揮下匕首。

細軟單薄的紙“嗤”一聲被削成兩半落下,切口平整。

明舒張了張嘴,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才道:“阿兄,我還要!”

語畢,她自己拈了張紙拋起,陸徜握著她的手又是一揮,紙張在半空裂成兩半。不知為何,明舒覺得心裡暢快,咯咯笑出聲來,揚手又扔一張,陸徜順著她,再劃一張。

如此重複數次,桌面落滿紙,明舒方住手。

“高興嗎?”他問她。

“高興。”她答得痛快。

陸徜便拿起刀鞘,另一手繼續握著明舒的手,將匕首送入鞘中。

隨著“錚”的一聲,匕首歸鞘,陸徜的手也徹徹底底圈住明舒。

明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時,已被圈在他懷中。

“高興就好。”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沉而緩。

他很久沒見她笑得這般肆意張揚了。

明舒站著,沒回身,只是輕道:“阿兄,謝謝。”

“嗯。”陸徜應聲,輕輕垂頭。

唇觸及她後腦髮絲時停了片刻,而後他鬆開手。

他還是她的阿兄,不是陸徜。

作者有話要說:  明舒:這刀子……送我削桃子?一百斤桃子呢……

小陸:……能不提桃子了嗎?

【姐妹們,周天請假……就一天,請批准。咱們週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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