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花期, 百花繁盛,春寒漸去,汴京城迎來春暖花開的時節,巷陌間的行人褪下厚重冬衣, 換上俏麗春裳, 婀娜的女郎宛如枝頭盛放的花朵, 處處都透著勃勃生機。

今年的汴京春天又比往年要更熱鬧一些, 蓋因三年一屆的春闈馬上來臨時, 坊間酒肆茶館裡的談資通通都是關於春闈的,民間小報亦送得飛起, 就連賭檔中都開了春闈的賭盤。

一切, 都如火如荼。

春闈在貢院舉行, 由禮部主持, 一共三場, 每場三天,共九天六夜。自考生入場那日起,便不得踏出考場,直至會試結束。在此期間, 一應吃喝拉撒都在考場, 乾糧也需自備。

離春闈尚有三日,曾氏和明舒就開始準備陸徜春闈所需之物。除了乾糧外,還有應試所需筆墨紙硯等物,及日常起居所用的蠟燭油布等等, 明舒甚至還塞了個燒水用的小泥爐,好讓他在裡頭能喝上熱乎水……東西一點一點加進去,不知不覺填滿考籃還不夠,另外又拿了個藤籃放了才勉強收下。

陸徜出來看到, 不免道:“夠了,又不是搬家。”

“多帶些,有備無患。”明舒邊說邊一層層拉開考籃的抽屜,拉著陸徜看屜裡收拾的東西,每層抽屜都分類歸納整齊,這裡是文房四寶,那裡是常用藥物……她一項項地指著說給他聽。

陸徜便認認真真都記在心裡,偶爾抬眼瞧見明舒的眉眼,滿心俱是暖意。

明舒直說得口幹舌躁,確定自己沒漏下任何一個角落,這才結束:“等阿孃做好乾糧給你放進去,就齊全了,出行前我再給你檢查一次。”

“歇歇吧。”陸徜倒了杯茶遞給她。

她一飲而盡,並沒歇的打算,反又從隨身荷包裡摸出兩樣東西,一張是籤文,一張是紅色護身符。

“看,你讀書的時候,我和阿孃去廟裡求的。上上籤!”她把籤文塞進陸徜手中,又扯開護身符,踮起腳,“阿兄,低頭。”

“這什麼?”陸徜嘴裡問著,頭卻乖乖低下。

“保佑你高中的護身符,帶著!”她給他掛好符,將符在他胸口緊緊按了按,滿意地笑了。

“鬼神之語……”陸徜不信這些,剛要反駁,見明舒板起臉抬起下巴,不善地盯著他,他便將言語吞落,只點頭,“多謝你和阿孃。”

“那我們可就等你高中!”明舒這才高興。

————

三月初十,天光晴好,會試之期到。會試乃是學子一生中的頭等大事,大多人都舉家出動,前來送考,陸家也不例外。陸徜本不想勞累曾氏和明舒跑這一趟,但母女二人比他這即將赴試的人還要興奮,他攔也攔不住,只能隨她們去了。

貢院外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正在等著考場開放。到處都是家人在殷殷叮囑學子們的畫面,馬車都進不了附近的街巷,甭管多富貴的人家,到這時候只能步行進來。明舒與曾氏把陸徜送到考場前,曾氏拉著陸徜也是一通叮嚀,明舒笑眯眯陪在旁邊,眼珠子卻四處轉悠。

不遠處的人群中忽擠進一叢人,看架式又是哪戶富貴人家齊出動,身邊跟著家僕隔擋開四周百姓。人群中亦響起錯落的招呼聲:“宋夫人。”

竟是國公府的長房媳婦親自來給兒子送考了。

明舒遙遙望,只瞧見進來的人個個衣飾華美,雲鬢高聳,金翠生輝,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一聽姓宋,便心中有底,果然,再望時她一眼瞧見被人群圍住的宋清沼。

宋清沼就像團花簇錦裡生起的一杆青竹,極為惹眼。

四周不乏向他打招呼的人,有同窗,有世交,也有百姓,他都客氣回禮,神情淡淡的,倒是他的母親,國公府的大夫人面上含笑,喜悅中隱隱透著身為人母的驕傲之色。也不怪她驕傲,這位大夫人嫁予國公府世子,是未來的準國公夫人,本就身份尊貴,又生了兩個出色的兒子,嫡長子繼承國公府,嫡次子文才斐然,靠著科舉出人頭地,仕途無憂……這世道女人最圓滿的期盼,她一個人幾乎佔全了。

明舒看了兩眼,心臟微微起伏。

說來也奇怪,她遠遠看著宋清沼時,心便不可扼止為他悸動,可待到二人真正見面說話,譬如松靈書院一道查案時,明明他人就在身邊,她反而失了那份悸動,視他如普通朋友。

這是什麼情緒?

明舒也鬧不明白。

就在她犯嘀咕的空隙,宋清沼已經離開母親,腳步略急地走到陸徜三人身邊,臉上淺淡的表情有了幾分變化。

“陸兄,陸夫人……”他拱手打招呼,最後才朝明舒道,“明舒。”

陸徜還了個禮,不著痕跡地邁上半步,把明舒擋在身後。

視野無故被切,明舒只能從陸徜身側探出頭,朝宋清沼揮了揮手。

宋清沼便笑了,又道:“你託聞安送來的東西,我收到了,你有心了,多謝。”

陸徜聞言眉頭大蹙,轉頭問明舒:“什麼東西?”

“就是那個護身符,我和阿孃去廟裡的時候求了兩個,上回宋公子送了我們一瓶藥,我也沒什麼可回報的,就託聞安將其中一枚送給宋公子了。”明舒解釋完,又向宋清沼道,“你也不用客氣,那護身符不值幾錢,就是求個意頭,希望阿兄和你都能金榜題名!”

“這份心意,足矣。”宋清沼的笑雖然仍舊溫和,但真心實意的笑和面對旁人客氣應酬的笑,差別卻還是很大的。

明舒便回他一個笑,陸徜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只不自覺抬手按按胸口,衣襟下還壓著她掛上去的護身符。

原來,不是唯一。

那廂,國公府的大夫人遠遠瞧見這一幕,若有所思看了幾眼,便朝身邊嬤嬤打聽起來。

知兒莫若母,宋清沼那麼清傲的性子,很少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來,也從沒對哪家姑娘表現過一分一毫的主動,這並不尋常。

人群忽然又騷動起來,有人高喊:“三殿下、尚書令、禮部尚書,到。”

負責這九天六夜春闈的考官們依次到場了,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緋紅官袍的考官們在眾人的行禮聲中一一駕到,往貢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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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半,其中一人卻忽然駐足,停在陸家人面前,在所有學子中只點了一個名。

“陸徜。”陸文瀚微微一笑,鼓勵道,“好好加油,我期待你的表現。”

陸徜垂頭應了聲:“謝大人關懷。”

陸文瀚便再度往貢院走去,只有目光從陸徜身畔的曾氏身上劃過,曾氏亦抬起頭,兩人目光凌空相遇,又彼此沉默地交錯而過。

一個停在原地,一個繼續朝前,身影沒入貢院的大門。

————

目送陸徜過了盤查,順利進了考場的門,明舒才與曾氏打道回家。

一路上曾氏都滿腹心事的模樣,明舒說話她也心不在焉。

“阿孃?你沒事吧?”明舒有些擔心曾氏。

早上出來時還好好的,怎麼送完陸徜回來就這樣了?

“我沒事。”曾氏回過神,拍拍明舒的手安慰道,見她仍有些擔心,又是一笑,“真的沒事。你的小姐妹來找你了,你不過去打個招呼。”

說著她朝巷口的馬車呶呶嘴,明舒順其望去,果然瞧見扎眼的馬車停在自家巷口外,馬車的簾子撩起,聞安與淑君的俏臉都在窗邊望她。

明舒一下子樂了。

“這幾天你哥哥在家裡,把你也給拘得像不能出籠的小雞崽,悶壞了吧?去消散消散,早些回來,可別像上次那樣喝得酩酊大醉。”曾氏道。

明舒確實悶壞了,為了不讓陸徜分心,這二十多天她哪裡都沒去。聽了曾氏的話,她當下心就飛了,只道:“阿孃,那我可去了?”

“去吧!”曾氏含笑點頭。

明舒就如出籠的小鳥般一溜煙飛到馬車旁邊,也不要下人扶她,自個兒就跳上了馬車。

“可算見著你了。”殷淑君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慨道。

明舒衝到二人中間坐下,左手邊是嬌豔欲滴的殷淑君,右手邊是清麗俏美的聞安,她挨著二人,頗有種左擁右抱的錯覺。縣主的馬車雖然寬敞,但三人並排坐著還是顯擠,殷淑君嚷了幾聲“擠”,卻也沒開口攆人,就這麼擠擠挨挨坐了。

交過心,醉過酒,那就是閨中密友了。

“縣主,殷娘,好久不見,可有什麼賺錢的門路關照?”

見面的第一句話,明淑三句不離錢。

聞安一把甩開她的手,道:“你這人也忒現實了些,好心來找你玩兒,你就這麼對我們?”

“那不是二十多天沒進項,我心裡發慌。我又不像你們出身名門,家中不愁吃穿,自然要替往後的日子打算。”明舒說著倚到聞安身上,笑道,“縣主疼我,不會生氣的。”

聞安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道:“怎麼?你還想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麼有一樁沒一樁的接活?不考慮做些正經事?”

“我做的一直是正經事,造福你和殷娘,哪裡不正經了?”明舒道,不過轉念一想也明白聞安的意思,“你說的我也懂,可是我手裡積蓄不多,若開個鋪子恐怕會週轉不過來,少不得要多存一存。”

“你準備拿多少銀兩出來開鋪子?”殷淑君問道。

“開間像樣的鋪子,至少也得五百兩吧?”明舒回她。

“五百兩?能開什麼像樣的鋪子?”聞安冷笑。

“五百兩還不夠?”明舒以為自己心已經夠野了,沒想到聞安更野。

“要開,那自然是開全汴京城最大的鋪子。反正我現在親事沒著落,在家整天對著那些姨娘庶姐妹的明嘲暗諷也是煩,不如這樣,我與你合股開鋪,如何?”聞安斜睨她,“銀子我有,但是鋪子的經營得你來。”

“那我呢?”殷淑君的腦袋湊過來,不甘被二人排擠在外,“我有鋪面!我還有……還有個表兄陶以謙!貨源定是不愁的!”

“……”明舒是萬沒想到,不過幾句玩笑,竟叫閨中蜜友生出這樣的念頭來。

“你們認真的?一個是堂堂縣主,一個是中書舍人家的千金,你們不怕傳出去遭人非議?”

這年頭雖然世風漸放,但女人走出後宅依舊不是件容易的事。

“沒什麼好怕的,誰敢多嘴,我就回敬過去。”聞安不以為意道。

“我也不怕,我都讓我議論了兩年多,險些因此毀了,還有何可懼?”殷淑君就更不怕了,她本就沒心沒肺,所經之事催生孤勇,反比從前更無畏。

明舒定定看了她兩幾眼,道:“那……開間什麼鋪子?”

“衣裳,首飾,胭脂水粉,我們最不缺的就是後宅人脈,任何與女人沾邊的,都成。”聞安腦袋動得飛快,立刻道。

明舒想了想:“可是,不夠特別。”

既然有了銀兩,有了鋪面,有了貨源,萬事俱備,她想開家獨一無二的鋪子。

“你們覺得,能不能開一間既賣貨物又替人排憂解難的鋪子?一來幫那些夫人小姐解決棘手問題,二來也讓她們成為咱們鋪子的忠實客人,一舉二得,可好?”明舒斟酌道。

聞安與殷淑君都是一愣。

這話若擱別人嘴裡說出來,那便是異想天開,但是明舒說出來,卻叫人無端信服。

先有殷家流言禍患,後有永慶候世子之事,中間還穿插了一樁命案,不論哪樁,她都辦得漂亮。

“好主意,咱們試試?”聞安先動了心。

殷淑君猛點頭之際又問:“那鋪子叫什麼名字?有求必應堂?”

話完她就挨了聞安一下:“又不是求子觀音廟,什麼有求必應?”

明舒猛地笑出聲來。

車外,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是難得的好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清沼:唉,我就是個可憐的工具人?誰來疼疼我?我也想要甜甜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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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一個參考:

寫陸徜赴試時,查閱參考百度出來的一篇文《古代高考的學生要帶哪些東西上考場? 》

大家有興趣可以搜來看看,裡面有截選自《孽海花》《官場現形記》等幾部小說的關於這方面內容的描寫。

其中有一段《孽海花》裡的描寫:“小僮松兒、桂兒搬了理好的一個竹考籃、一個小藤箱,送到雯青面前……雯青開啟看時,見藤箱裡放的是書籍和雞鳴爐、號簾、牆圍、被褥、枕墊、釘錘等。三屜槅考籃裡,下層是筆墨、稿紙、挖補刀、漿糊等;中層是些精巧的細點,可口的小餚;上層都是米鹽、醬醋、雞蛋等食料,預備得整整有條,應有盡有。”(第四回:光明開夜館福晉呈身 康了困名場歌郎跪月)

然後護身符,我腦補的是畫圖案的符,進考場前要脫下來和這些帶進考場的東西一起接受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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