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把鑰匙放回口袋裡,袖子角窩了上去,露出了他的右手手腕的一截皮膚,上面紋著一條青龍,我不知道他是不經意間露出的,還是故意讓我看到的,為了配合他,我脫口而出說道:“你是李家的人。”我推測著他的年齡,該是我的爺爺輩還是爸爸輩。大舅小舅不三不四手腕上都有這條龍的紋身,這是李家男丁的標示,女人則是一隻紅色的小鳥,他們自稱其為朱雀,但是朱雀不就是只紅色的小鳥,青龍也只是條青色的小蟲子。我接著問道:“你是哪位?沒聽說過李家人有在帝都的。”李家人幾乎從來不遠行,更別提在這麼繁華的大都市定居了。老頭說:“狩獵者。”我隱隱聽說過這個名字,李家舊日的傳奇。

我說:“哦,我知道了,媽媽說過,姥爺本是兄弟四人,四個人好像是被仇家算計了,最小的弟弟背叛了家族,投靠了敵人,害的自己的兄弟都死了,就剩下了大哥,還斷了一隻手臂,你就是那個叛徒吧!聽說你曾經是個很好的獵人。”媽媽曾經和我說過,姥爺家裡本是兄弟四人,姥爺是老大,老實穩重,最得父親器重,最小的弟弟比他小上將近二十歲,相當聰明,但是很浮誇,不務實,雖然深得父親喜愛,卻不受弟兄們的重視,父親死前把家業交給了姥爺,小弟很生氣,引來了仇家,裡應外合,要置李家人於死地。姥爺早就發覺小弟的私怨,雖然有準備,但也是傷亡慘重,不但失去了二弟三弟,自己也留下了終身殘疾。好在仇家全軍覆滅,但小弟從此不知所蹤。我看這老頭的年齡,大約六十歲,估計就是那個背叛家門的人,大隱隱於市,原來他一直藏在這裡,這麼多年姥爺怎麼也沒找到,還以為他早就死了。但我真不明白,李家窮的叮噹響,他至於嗎?就是因為不能作為族長,引來仇家自己滅自己的門。還有仇家腦袋被門擠了,到他們自己的地盤上滅門,當李家人是吃素的。

老頭不動聲色道:“從前我是獵人,現在我只是個逃亡者。你一個沈家的私生女竟然管他叫姥爺,你算哪門子的外孫女。”我說:“彼此彼此,我是沒爸的人,你不也是個認賊作父的人嗎?我是沒辦法,你可是自找的。姥爺對你的事一直很傷心,這麼多年了,姥爺總是埋怨自己沒有教育好你,也沒有照顧好你。”老頭說:“你還對那個老狐狸一口一個姥爺的叫,可惜,他連自己的親外孫女都不放在心上。何況是你這一個白搭的。”我說:“姥爺對我不錯,對我大姐也挺好,他相當器重大姐了。”老頭說:“大哥永遠是自私的,選擇外孫女做馬前卒。他要是對待孫子孫女外孫一視同仁,他就不是李大哥了。”

我說:“你跟我挑撥離間也沒用,我人微言輕,說出來的話沒有力度。雖然我也覺得姐姐做的事情很危險,她就是一個炮灰的命,為什麼不讓李不三李不四去做。他們可是男孩子啊!”老頭忽然笑了,說:“小丫頭還是有點意思!”我問道:“你把我引來,不會就是想對我發發牢騷,挑撥一下是非吧!可是你跟我說這些沒用啊,我不是李家的人。”老頭說:“我的時日不多了,也許你會是我能見到的最後一個有點關係的人,你畢竟還是沈公子的孩子。”我說:“你可別瞎扣高帽,我和姓沈的人沒關係,也許我生父只是個陰溝裡的醉漢。”老頭似乎沒有聽見我說什麼,喃喃地說:“你不會是最後一個,最後一個會是個熟人,會不會是李家的人?”我雖然知道他只是自然自語,沒有問我,我還是說:“不知道,你很懷念親人嗎?”

老頭說:“我沒有親人。”

我問道:“那你懷念你的家鄉嗎?”說實話,那裡除了有點冷,還是風景如畫的。

老頭說:“那裡沒有值得我懷念的人。”

我說:“我還以為你要說你沒有家鄉呢。你是不是怨恨某些人,因為他們誣陷了你。”

老頭說:“你相信我是被誣陷的。”

我說:“我大姐,就是秦單鳳了。”我怕他誤認為我說的是四月流鶯,但一想他都未必知道四月流鶯是何許人。我接著說:“我大姐和我說,姥爺那只手臂是被李家自己的手法廢掉的,她見過斷口。”

老頭說:“也許是我大逆不道,親自廢掉了自己大哥的手臂。”

我說:“沒那麼簡單,我大姐還告訴我,那手臂是被生生擰下來的,一個人徒手,只要掌握好方法,再加上修煉的力量,瞬間就會把一頭熊的頭顱擰下來,如果脖子斷了也能長好的話,也會留下像姥爺那樣的疤痕,異常的平滑。這種力道和方式只有繼承李家的人才會,李家每一代只有一個人才會這種功夫。姥爺也不像那種會自己把胳膊卸下來的人。”這是某天晚上我們躺在一起睡覺時,秦單鳳對我講的。

老頭問道:“你大姐還跟你說什麼了?”

我說:“她讓我嘴巴嚴實點,不要亂跟別人說,會被殺人滅口。”

老頭問道:“李大哥會把他的斷臂給人看?”

我說:“是我姐姐偷著看到的,她很小的時候就被迫呆在姥爺身邊學藝,她小嘛,就很好奇,姥爺的一條手臂為什麼老包著,就有一天趁他熟睡,把袖子解開看了一眼。”

老頭說:“李大哥竟然沒醒。”

我說:“我大姐還給他下了點藥,無色無味,安眠藥。她看到那片平滑的切痕,就知道是什麼手段了,因為那時候她也正在學這種手法。”

老頭說:“李大哥聰明一世,竟然被自己一把手扶植起來的親外孫女給算計了。”

我說:“別說得那麼難聽嗎,就是小孩子的惡作劇,而且人一旦老了,很多時候難免糊塗。如果真的是你把我姥爺傷成那樣的,按照李家的傳統,你才是那個繼承人。”

老頭說:“如果我說,我是冤枉的,我的兄弟都是被那個老狐狸害死的,我也被迫遠走他鄉。你相信我嗎?”

我說:“這都是一面之詞,你們誰說的我也不太信。而且就算我相信你也沒用,我就是一廢柴,也幫你報不了仇,連給你出氣都不行,就算我說什麼也沒人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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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說:“如果十年前,我還想拿回我失去的一切,但現在我沒有任何慾望了,我只希望李家的孩子能好好的生活,不要重蹈我們的覆轍。”

我說:“就憑這句話,我有點喜歡你了,說實話,姥爺對大姐確實很不夠意思,大姐總是在為李家的人出生入死,值得嗎!”

老頭說:“也許他從來就沒把你們當成是自己家的人,你姐的手腕上有李家的族徽嗎?”

我說:“不知道。”

老頭說:“我就知道。這個自私的老狐狸,讓別人為他拼命,卻不承認她的價值。”

我說:“我是說不知道,不是沒有。我大姐從來不讓人看她的右手,不是藏在袖子裡,就是揣在兜裡,即使偶爾露出來也是戴著手套。但是我知道,她沒有右手,她的右手自手腕以下全都沒了。”在我很小的時候,秦單鳳最愛的事就是兩隻手都插到我的小捲毛裡,弄亂我的頭髮,再把雞蛋放上去,雞蛋都不會滑落。但是某一天之後,她就把自己的右手隱藏起來,我看到她空空的袖口和血跡。

老頭說:“你和你姐姐感情怎麼樣?”我說:“她很照顧我!”老頭說:“姐姐和姥爺誰對你更加重要。”我說:“姐姐!”老頭說:“為了你姐姐,你提防著那只老狐狸吧!你姐已經失去了一隻手了,不久就要失去更多東西了。”

我說:“你才是我的……嗯,還是說你的爸爸吧,選中的接班人,你們根本就沒什麼仇家來尋仇,是你們兄弟之間內訌。你們的矛盾一直都在,但是沒有被激發,突然有一天,你們火併了。貌似老二和老三是站在老大那一邊的,如果有一個人站在你這一邊,結局絕對不會是這樣,你作為李家正統的接班人,你會比他們任何一個都厲害,甚至是三個一起對付你都幹不過你,如果你有一個盟友,絕對不會敗北。但是既然你才是傳人,為什麼這個擰掉脖子的手段……”老頭糾正道:“降魔手。”我說:“哦,這個降魔手秦單鳳也會呢?不是說這是傳人之間口口相傳的。難道是那時你已經取勝了,殺了你的二哥、三哥之後於心不忍,放了你的大哥,而且還讓出了自己族長的身份,把降魔手的口訣交給了他。”

老頭說:“你很聰明,猜的八九不離十,但是遠沒有那麼簡單。二哥和三哥是我大哥殺的,我只是個幫手。”

我說:“然後你們倆又反目了,自相殘殺。你們好變態。”

老頭的神思似乎飄回到了遠方,他說:“我窺測到了天意。極端的混亂引發眾神滅世,之後樂土重現,人治天下。眾神幻滅,樂土一直存在,我們終將重返家園。而我大哥卻一直認為先人的祖訓是正確的,我們要確保世界微妙的平衡,不讓任何一方強盛起來,也不讓任何一方衰弱下去,方能長治久安。而且他還恪守著先人的要求,壓制著每一個露出的苗頭,稍覺威脅,便斬草除根。那時我年輕氣盛,還有些自命不凡,但是我在年輕人中的威望無人能及,誰都認為我是不世出的人才,有一天我喝了些酒,又被兄弟們吹捧,得意之下,忍不住就將自己的理論說了出來,我二哥和三哥很信服,我們要打破平衡,製造混亂。但是大哥說,時候未到,我們不能更改對先人的承諾。我酒醒之後,就忘了這件事,但是卻在我二哥和三哥的心裡埋下了禍根。我們一直相信只要自己堅持隱忍,一定能夠回到家園,是遲早的事,但是我三哥四哥卻等不及了,他們不想自己短暫的生命都耗在無望的等待上,他們私闖了禁地,觸怒了神明,我們為了阻止他們,只好殺了他們,而且等我們找到他們時,他們已經瘋了。”

我問道:“你們的禁地是現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個與神明溝通的地方吧?你的二哥和三哥心急火燎的跑過去,喊道,神啊,眾神啊,讓我死吧,趕緊滅世吧,我們等不及了。那時他們已經魔障了,你們怕他們真的讓眾神改變主意,提前滅世,就讓他們閉嘴,連心裡都不能亂說,因為眾神可以察覺人心的意向,你們唯有殺了他們,但是你們哥倆怎麼也幹起來了?”老頭說:“天意不可妄加揣測。”我問道:“人死後會有靈魂吧!難道比起人類,眾神不是更容易接受靈魂的訴求嗎?”老頭說:“天意不可改變。”我吐了吐舌頭說:“白死了,都白死了!”老頭問道:“你相信哪種?滅世之後會是什麼?是重生還是徹底的毀滅?”

我說:“我哪個都不信,因為我壓根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除了人類之外的生物可以左右我們的命運!你們是被不停的洗腦,為自己所作的一些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說神授,作為你們胡亂行徑的藉口,狡辯說你們按照神明的旨意去殺人,有一天,你們可以為了意見不合自相殘殺,就會有一天因為我們這些正常人不敬你們的神明,而殺害無辜。”老頭說:“但願你永遠都不信。你放心,我從不殺人,以前不會,現在更不會。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力,我不會強迫任何人去死,所以我阻止二哥三哥瘋狂的行動,只為了讓其餘的人不因為他們倆的胡作非為,枉送了性命。我希望你們所有人不會因滅世而匆忙的結束自己的生命,還沒有享受過生活的快樂。我希望每一個人都長命百歲。”我說:“多謝,跟天地的悠久相比,人的生命是短暫的,我肯定趕不上世界末日。”老頭說:“但願你有這麼幸運。”我問道:“你二哥三哥做了什麼,去了哪裡?讓你這麼恐慌。”老頭說:“我不該說的,就不能說。你不該知道的,就別知道。”我說:“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事,我會和秦單鳳說的,也許她和你是一個戰線的,但她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狩獵者說:“你是一個可靠的傳話人。”我一點也不謙虛,實話實說道:“算了吧,我可不可靠。”

老頭說:“李家養了一隻狼。”我問道:“你說的是我嗎?”我覺得我就是一隻白眼狼。老頭說:“你連條狐狸都算不上,狐狸至少還狡猾。”我問道:“狼是誰?”老頭說:“狼兇狠狡猾但是有血性,是非分明。你自己看誰像狼吧!”這時手機亂響,我接聽,是李三三,她大吼:“你丫還來不來吃飯,一大堆人等著你呢,老孃要餓死了,”我說道:“你別急,我馬上去。兩分鍾就到,你們等我啊,我不想一個人吃飯。”我對老頭說:“按輩分,我叫你一聲爺爺,我知道你們活的都很苦,有很多苦衷,做的很多事也不是出於你們的本意,你不要過於自責了,和你聊天很愉快,我們改天再聊。”老頭說:“改天,但願還有機會。”我說:“那我給他們打個電話,我在這陪你吧。”

老頭說:“你走吧。”神色很淡然,沒有一絲想挽留的意思。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決定飛奔去食堂,這是我在食堂的第一頓飯,我可不想落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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