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木星送小劉到火車站,宋木星的胳膊上帶著黑孝,小劉問道:“這昨天還沒見到,二哥家裡出了什麼事嗎?”宋木星說道:“我爸昨天晚上去世了。”小劉很驚訝,宋老爺子很矍鑠,昨天氣色也很好,怎麼說沒就沒了,小劉沒有再問下去,一百歲的老人忽然死了,是喜喪。小劉問道:“昨天二哥家裡人全都去了?”宋木星是個單身漢,家裡人指的是宋家人。宋木星說道:“全部。”小劉問道:“我怎麼一直沒有看到宋南垠那個小孩?”小劉已經不太想提起她的性別了。宋金星說:“死了。”小劉感到全身一片冰涼,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宋金星說:“不知道。這是你要的東西,收好。”遞給小劉一個黃表紙團,把小劉一個人丟在空曠的站臺上揚長而去。

小劉似乎看到了宋南垠抱著一個小小的布娃娃站在鐵軌上走,列車疾馳而來,他喊道:“小心!”衝過去,原來是一個幻影,看走眼了,一塊髒兮兮的塑料布刮在鐵軌邊上的鐵絲網上迎風招展。他的身後被扯住,一個二十出頭的路警抓著他的領子罵道:“你瘋了?想臥軌啊!”小劉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剛才眼睛花了,以為有人跳軌。看差了,看差了。”路警罵道:“我看你是有病。小心點。”小劉說:“車到了,我的上火車了。”路警鬆開手,小劉往車廂趕去,身後響起兩聲女人的尖叫,他沒有回身,大概是那些矯情的女人被踩了腳吧,往後演變就是破口大罵,相互廝打,俗不可耐的女人。

一個抱著布娃娃的小姑娘盯著小劉匆忙的背影,輕輕的說:“會帶來厄運的。”她笑了,接著說:“厄運已經到來。”簡陋的布娃娃的一顆紐扣眼忽然掉在地上。

小劉爬上上鋪,宋金星特意託人給他買的下鋪,但是善良的小劉跟一個上了歲數的老太太換了鋪位。好人有好報,對面的鋪位沒有人,下鋪另一頭是個又能吃又能說的胖女人,上了車嘴就沒有閒到。小劉戴上耳機,按下隨身聽,磁帶裡是羅大佑的歌曲,小劉哼著《野百合也有春天》睡了過去。

下鋪的胖女人說的聲情並茂,唬得老太太一愣一愣的,胖女人說:“那姑娘不知道咋想的,忽然就跳下去了,年紀輕輕的,長得也還不錯,我就在她邊上,沒看出那姑娘有什麼不對的,還拿著呼機時不時的笑兩下,怎麼忽然就想不開了?可惜了了。大姨,那孩子全身都陷進鐵軌裡了,就一條腿還在外面,蹬了幾下,把我嚇得啊,看來誰想死的時候都決心挺大,真死了時還會掙扎。”坐在隔間外面的一個大爺說:“我就站你邊上,離得也挺近的,我怎麼覺得那個姑娘像是被人推下去的。”胖女人尖叫一聲,小劉正聽到寂寞的山谷裡那段高潮,忽然摻進一點雜音,還以為是磁帶有問題了呢,聲音撥大點,還好沒再出現過故障。

胖女人兩隻肥手揮舞著說道:“大哥,這話可不能亂說啊,誰推得?她身邊可沒人啊,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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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靜站在站臺上等車,她是黑龍江人,這裡一所藝術學院的學生,坐這趟車先去北京倒車,站臺上人很少,今天是大年初五,不宜出行,會破財神。孫靜這麼晚才回家是因為接了一個家教的活。她的家鄉有個男朋友,她正在和男朋友電訊傳情,男朋友發過來一串號碼,7758(親親我吧),孫靜的傳呼機比較高階,可以輸入文字。她回道,嗯,好。男朋友回來:58455(我發誓我愛你)。孫靜忽然有些衝動,回道:我愛你,我發誓,如果騙你,不得好死。她那個幼稚的故鄉男友就喜歡這個,孫靜不屑的冷笑了一下,又賤又煩。她看到不遠處一個穿著藍衣服白淨帥氣的小夥子跟乘務員有些爭執,那個小夥子真不錯,身材也挺健壯的,清爽的平頭,她在心中計劃著一場火車上的浪漫之旅,不知道小夥子在哪節車廂?忽然有人碰她的屁股,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色狼這麼明目張膽的騷擾,孫靜勃然大怒,第一反應就是一巴掌拍過去,但她決定裝成一個怯怯的女孩,等待英雄救美。她打算回頭然後可憐的呼救,回頭看到了竟然是一個長相可人的小女孩在推她的屁股,懷裡抱著一個布娃娃,孫靜的真陣腳亂了,太奇怪了。那個小女孩的力氣很大,把她推到了,孫靜跌進了鐵軌,她懊悔站的離鐵軌太近了,也生那個頑皮女孩的氣,太混蛋了。那個頑皮的女孩站在上方俯視她,一雙眼睛漆黑如夜色。火車飛馳進站,孫靜沒有來得及一聲呼叫,就被一片血色迷霧包圍了。正如展臺上那個驚慌失措的胖大姐所見,她只有一條腿還維持著原樣,身體的其餘部位已經被壓成了薄片。

一張票飄落在地上,沾了兩滴濺上去的鮮血,隨著車輪帶起的勁風飄飛,上面寫著,十六車廂七號上鋪,她和小劉還是挺有緣分的,小劉陰差陽錯的就睡在她的對面。

車廂裡的人很快就把對那場突如其來的慘禍的興趣轉移到了氣象局預測的那場寒流,據說受西伯利亞寒流的影響,北方將遭受百年不遇的特大雪災。一個加入了談話陣營的學生模樣的小夥子冷笑道:“百年不遇啊!真難得啊,我活了二十年,千年不遇,萬年不遇,百年不遇的事至少都趕上了十七八回。”坐在車窗邊上的大爺說:“小夥子,對自然要敬畏啊!”小夥本來十分不屑的還想反駁,臉上忽然露出驚奇的表情,問道:“你是平老師?”這麼倒黴,坐火車都能碰到這個怪老頭,他是民俗學家,在大學裡開了一門選修課,關於宗教起源的,這個老頭打了一輩子光棍,現在看來也沒有晚節不保的可能性了,整天獨來獨往,神神叨叨,他的另一個研究領域是神秘學,但是大學裡不給他批經費,用校長的話說,就是沒事找人,人都魔障了。老頭問道:“你認識我?”小夥說道:“在學校裡看到過你,平老師,您這是去哪?”平老師眼中產生一股恐懼,連忙望向窗外,久久的不說一句話,小夥自討沒趣。平老師剛才看的方向,大概能瞟到小劉的鋪位和他對面的位置,互不相識的乘客們相互體貼,看到小劉在睡覺,便把車廂裡的燈熄滅了,那個位置現在黑乎乎的,應該看不到任何東西,平老師害怕的是什麼?

下午,本來應該是陽光最足的時刻,天色陰沉,烏雲密佈,忽然雨點噼啪的打在車窗上,小夥意外且興奮地喊道:“大娘,平老師,你們看,是冰雹,不對,雨夾雪啊,雨夾雪夾冰雹啊!”他是南方人很少看到雪。平老師的臉色如同天空一樣陰沉,西伯利亞寒流已經捲入了中國。

小劉在夢中回到了白雲山,那裡大雪紛飛,小劉很喜歡下雪,他覺得雪景很美,雪後銀裝素裹的世界很純粹。他沉浸在美麗絢爛的夢境中,白雪覆蓋的白雲山如同仙境一般,仙境忽然變成了煉獄,燃燒起一片的火海。小劉在夢境中驚醒,感覺那麼真實,烈焰燒灼了他的皮膚。

對面的鋪位上躺著一個女孩,臉色蒼白的就如同一塊雪白的棉布,紋理粗糙,漆黑的大眼睛灼灼的盯著小劉的睡顏,他的身體上有一層飄忽不定的透明的光暈,是個人的輪廓,咦,怎麼就是小劉自己的輪廓呢?他靈魂出竅了。

小劉的眼珠轉的很快,臉上是幸福的微笑,忽然面目扭曲,驚醒了。對面空洞洞的哪有人?但是小劉爬下床時,手扶住對面的床鋪跳下去,床鋪是溫熱的。小劉沒有在意,他魂不守舍,上鋪太憋悶,他要透透氣。他坐在窗前看著窗外驚歎道:“呀,下雪了。”對面的老頭說:“南方下這麼大的雪很罕見吧,年輕人。”小劉搔搔頭皮笑道:“我以為南方不會下雪呢。”老頭說:“南方的雪都這樣大了,北方會是什麼樣啊?”小劉附和道:“是啊是啊,北方得被雪埋了啊!”旁邊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小夥賣弄道:“不是說全中國下雪一起下的,這種天氣是局域的。”老頭說:“年輕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劉條件反射的說:“謝謝。”覺得這句話不是什麼好話。

白雲山坐落在極北苦寒之地,氣候惡劣,一年之中只有盛夏的兩個月內才會有短暫的溫暖和陽光普照,這裡是三個國家的交界處,中國、俄國和外蒙古,邊界一直存在爭議,難以劃分。所幸這個地方太貧瘠了,沒有豐富的物產,也沒有資源,不適宜人類居住,也沒有戰略意義,這是個被政府遺落的角落。山中有一個小小的山坳,迥異與山外和山巔的凌寒,四季如春,西面是連綿千里的大興安嶺,南面有高聳入雲的長白山脈,北面是烏蘇里江吹過來的潮溼的空氣,東面是遼闊的東北平原。天然的屏障使這個小小的方寸之地如同塞外的江南,裡面的水土還很養人呢,女人膚如凝脂,水靈美麗,男人高大健壯,曉勇好鬥。

那裡的頭兒沈公子是個例外,他雖然很健壯,但是不高大,在白雲山裡那些高大的成年男人中甚至可以稱為矮小。但是沒有人會因為這一點小小的不足而輕視他,因為這是他為一個缺憾,他是個非常優秀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傑出,聰明事故豪爽,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間,左右逢源。

宋北溟一直覺得這個人不是真的聰明,而是顯得很聰明,竟然大意的把自己扶植成二把手,自掘墳墓,今天就是他的末日。宋北溟心裡還是湧起了一點不安,已經作了完全的準備,萬無一失,他把這種不安理解為愧疚,沈公子不但跟他沒有仇怨,反而待他不薄。他感嘆了一下,大家都是身不由己。拿起了桌子上的長槍。

大公主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紅彤彤的天空,大暴雪要來了,她開啟窗戶,任憑冷風呼嘯著吹進臥室,捲起華麗的帷幔,這都是從她孃家的寢宮裡帶來的,十多年了,華色依然炫目,自己卻老了,三十多歲,應該是女人最好的年齡,成熟嫵媚,懂得很多,也看淡很多,最懂得享受生活的快樂。但是她明顯不是,生活總是不如人意,從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到沈公子故意皺眉的那一瞬間,命運已經殘酷而淋漓的展開了血腥的一面。

這麼多年她折磨自己也在折磨別人,明明可以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卻把自己和自己深愛的人拉入地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生來就擁有一切的公主不懂得珍惜,在艱難的生活中掙扎的人,反而更容易品嚐幽微的滿足。

風很冷,但是沒有她的心冷,空氣很壓抑,但是沒有她的人壓抑。

沈公子沒有敲門,而是把門踢開闖了進來,他知道自己奇怪的妻子不會讓他進門的,只有來硬的。沈公子衝到窗前壓著他的妻子問道:“我們都是生不如死的人了,不如早點解脫,你會恨我嗎?”大公主的身體僵硬,那是一幅沒有生命的軀殼,她推開沈公子冷冷地說:“我和你無話可說。”沈公子把掙脫出來的大公主按在桌子上問道:“你恨我就罷了,你還要毀了你自己的孩子嗎?你是不是母親?你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做?”他所有的風度和理智都沒了,只剩下滿腔的怒火了,這麼多年,他一直默默地容忍妻子對孩子古怪的教育方式,不聞不問,兒子除了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一句話,女兒幾乎跟白雲山裡任何一個長得端正的男人發生過關係,現在他終於爆發了,他要在死前問個明白,他知道他們倆死後靈魂絕對不會重逢,他們要去不同的地方,沈公子完成了他在人間的使命,會得到眾神的恩准回到黃金城池。而妻子也要回到王室歷史上古老相傳只有真正的王族才有資格迴歸的聖地。他也正好永遠不想再見到這位他曾經愛過,恨都懶得去恨的女人。

宋北溟看到夫人的房間大門洞開,風從裡面呼嘯著吹出,帶出一些輕巧的飾品,他猶豫著最終還是帶著兄弟們衝了進去,先把這個陰森恐怖的女人殺了,再去殺沈公子。宋北溟覺得十多年了,這個女人就是個噩夢,是個怨毒的女鬼,全白雲山的人都知道是她用邪術逼迫張寧自殺,但是那個始作俑者沈公子偏偏無動於衷,張寧如果沒死大概就會成為他的妻子,以張寧對沈公子的深厚感情,他大概不會任由事情發展到今天這種你死我活的地步。意外的是,宋北溟竟然在夫人的房間裡見到了一個絕不該見到的人,這倆個人此刻的姿勢頗讓人想入非非。

宋北溟奸笑道:“難得啊,竟然能在這裡見到大哥,小弟打擾到了您的好事吧。”沈公子還壓在大公主身上不依不饒的質問道:“你告訴我,為什麼?”大公主冷冷的道:“我跟你無話可說。”

宋北溟拿著機關槍掃射那一對男女,沈公子轉過身面對著他,護在妻子身前,臨死前怎麼也要體現一個做丈夫的氣魄與風度吧。沈公子夫婦一起被打成了馬蜂窩,大公主的眼睛有些潮溼,她知道自己永生永世也不會再見到他了。

宋北溟儘量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貪財忘義,心狠手辣,狼心狗肺的混蛋,笑道:“只能怪大哥這些年買賣做的太好,兄弟見財起意了。”他覺得心虛,沈公子精明過人,悍勇好鬥,怎麼這麼容易就死了,他簡直是束手待斃。宋北溟覺得沈公子臨死前嘴唇似乎動了動,是在說兩個字,彷彿是“謝謝”,這個讓他很敬佩的男人看著飛來的子彈,臉上是一幅解脫了的表情。

宋北溟覺得冰冷的寒意包裹著全身,我多希望我們永遠只是朋友,但是我來到這裡的時候,你也應該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這是唯一的結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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