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道:“師兄,你在這很多年了吧?”那個師兄說:“我多大就在這多少年,我爸媽是所裡的老職工,我小時候就住在這裡。三十多年了吧。”哇!他才三十多歲,他的頭頂都禿頂了,我以為他少說也有五十歲了,要不是董旭光一直堅持讓我稱呼這個人為師兄,我想叫他老師來著。我問道:“你記得那片小瓦房不?就是所裡以前的幼兒園,說是出了一次事故就毀了,你知道那次事故大概是什麼季節出的嗎?”師兄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咱們所裡沒有幼兒園,沒出過什麼事故,你是不是聽誰胡說八道的,別信。”我接著說:“我剛才路過那片小瓦房,看到落到地上的落葉又長回樹上。天氣從秋天變成盛夏,枯萎的野草變得綠油油的,上面還開出了白色的小花,那種很常見的牽牛花和滿天星。很多孩子在草地上打鬧,熱鬧得很,可惜那些孩子的身影有些模糊,看不清楚,像是被霧籠罩了一樣。”我邊說邊觀察師兄,他的臉色變了,越來越慘白,我說完了,他似乎被嚇傻了,好久才回過神來說:“我看你也別洗東西了,先回公寓吧。”我說:“我要是不給唐甜甜洗完就休息,肯定會被她罵死的。”師兄說:“人哪有被罵死的。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我問道:“那次事故是不是在夏天發生的?”師兄說:“我碰巧提前一年上小學,離開了幼兒園,否則不會有張雪命那麼大,我會和其餘的小朋友一起,在睡夢中死在床上。自從那次事故後,所裡再也沒開過白色的牽牛花和滿天星,夏天到來時,只有紅色的牽牛花和藍色的滿天星。”我說:“小孩子死在睡夢中多好,人生就不會經歷悲傷痛苦無助疾病,如果他們還在做著美夢,豈不是在天堂也會一直快樂下去。”師兄:“如果真的是毫無痛苦地死去,我也想和他們一起離開。我的那些小朋友被拉出來時,我看到了,那時,我像往常一樣,放學回家,我看到了幼兒園周邊圍滿了人,我插著人縫就鑽了進去,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他們……”他忽然閉口不語了,眼中露出極端的恐懼,渾身都顫抖了起來,我問道:“怎麼了?”師兄抖得更厲害了,說:“他們,他們,他們……”他連著說了好幾個他們,眼神渙散,喃喃地道:“我就暈過去了。”他真的就一翻白眼,暈了過去。

我雙手捂著嘴,睜大了眼睛,終於大叫了起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沙師兄暈過去了。”因為這個師兄長得黑胖粗壯,外加著頭頂的地中海,被人稱為“沙和尚”,據說本來也是姓沙。來了好幾個人,又是心肺復甦,又是掐人中,但是沙師兄還是昏迷不醒,一個學醫出身的師兄檢查了一下他的心跳和呼吸說:“跟這小子說了多少遍了,少吃肉多運動,這小子就是管不住嘴放不下筷子,離不開凳子,爬不出被窩。高血壓暈倒了,送醫院吧,小丫頭,沒嚇到你吧。”我一直很無辜地站在那裡,說:“嚇倒是沒嚇到,他迎著我走過來,走著走著就倒在了地上。”這個師兄說:“你就當他被你的魅力傾倒了吧,該忙啥忙啥。我們去醫院了。臭小子這麼沉。”

一共去了三個人送沙師兄去醫院,大晚上樓裡本就沒多少人,現在更加冷清了。

我在化學藥品陳列櫃裡找,大部分藥品都是裝在褐色的瓶子裡,B開頭的,說實話,我真有點忘了B怎麼寫的,而且這裡面有些藥品是法國和德國進口的。唐甜甜真是奢侈,用這麼好的東西洗項鍊。我看著這些琳琅滿目的東西真是頭大,丙酮應該是液體吧。門外匆匆走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董旭光,我看到他就像看到個救星,讓他幫我找吧。但是他彷彿很著急,急匆匆地走過,我還沒來得及叫他。我追過去,看看他是什麼是這麼忙,順便把他叫回來先幫幫我,我往門口匆忙走去時,不小心帶倒了實驗臺上的一個瓶子,我能看到這個瓶子是透明的,絕對不是用來裝丙酮,瓶子的蓋子摔飛了,裡面的液體流了出來,散發出一股強烈的刺鼻的味道。我本還急著去追董旭光,但這裡被我弄得有些亂,還是先彌補一下吧,被人發現了還要捱罵,雖然我已經被唐甜甜罵得臉皮不是一般厚,但罵還是盡量避免吧。

我把門關上,味道太大了,不要傳出去,要是明天味道還沒有散去,一定被人發現了。我把地上的瓶子扶起來,放到桌子上,把蓋子重新蓋上,還好只流出一點。我拿起拖布要拖地,但是我發覺應該先把窗子打開放放味道。我一手拿著拖把拖著地,一手要去拉開窗戶。為什麼我的手腳開始麻木了,我的頭也開始發昏,我倒在了地上,意識變得模糊了。我聽到外面有個男人的聲音問道,“小董,你幹什麼呢?”董旭光說:“我幫主任配點溶液。”那個師兄說:“這麼勤勞。這麼晚了還幹活。”董旭光說:“我不想把自己的活留給別人,都做完了再說。”那個師兄說:“那我先走了,你也別熬太晚了。”董旭光說:“好,我就拿點藥品,一會也走。”那個師兄說:“唐小姐,你怎麼來了?”唐甜甜說:“怎麼?不歡迎。”那個師兄說:“哪裡,哪裡,我先走了。”董旭光說:“你等我會兒,我馬上也走了。”那個師兄說:“我急得不行,再見。”唐甜甜問道:“董師兄現在怎麼樣?”董旭光說:“挺好的,你怎麼來這了?”唐甜甜說:“我讓秦雙鳳給我洗項鍊,怕她毛手毛腳的弄壞,過來看看。”董旭光說:“她在嗎,我沒看見啊。”這時候,我還能聽到他們的對話,我想求救,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但是我的舌頭已經麻了,說不出話來。

唐甜甜說:“也許跑去玩了,我也沒跟她說急著弄完。去我辦公室喝點吧,我們聊聊。”董旭光問道:“你聞到什麼味沒?”唐甜甜說:“聞到什麼?去我辦公室吧,我給你調酒喝。”董旭光說:“氯仿的味道,很輕,但是,你說讓我小師妹做什麼?”唐甜甜說:“什麼?”董旭光說:“你讓她給你洗項鍊。她知道怎麼洗嗎?”唐甜甜說:“多簡單的事,丙酮超聲震盪不就行了。”董旭光忽然喊道:“不對,真的是氯仿,她不會是把氯仿當成丙酮了吧。”忽然衝到我的門口,一腳踹開門,把窗子都開啟,抱起倒在地上的我,衝到外面……

我似乎一直在雲端漂浮,又似乎一直在海水中沉浮。我看到許多人,其實只是幻影,是幾個人,很少的幾個人,在雪白的耀眼的背景下拖著長長的一串串的留影,前面有一個實在的白衣的人,後面是虛幻的身影,它們都圍繞著我轉來轉去,唸唸有詞。這個雪白的背景慢慢被黑暗取代。

我又夢見天上下著淅瀝瀝的小雨,已經是夜晚了,李不一和唐甜甜坐在一輛銀白色的小轎車上,跟我上次夢到他們倆車震亂搞的是一輛車,唐甜甜似乎在爭辯什麼,李不一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唐甜甜抓住他的肩膀搖晃,李不一掙脫開來,忽然扇了唐甜甜一巴掌,踢開車門走到了雨中,唐甜甜伏在方向盤上大哭。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是很快樂的,甚至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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氯仿吸多了會變得遲鈍,醫生看著我這表情會不會以為我傻了。

過了好久,我才再次醒來,一個人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的人站在我的病床邊上,我的眼皮很沉重,只是睜開了一小條縫,我需不需要告訴這個醫生我已經醒了,但我實在太虛弱了,我的肌肉萎縮了,躺了太久的緣故,嘴也懶得張開,而且現在是黑夜,值夜班的醫生嗎?我還是給他省點事吧,晚上就該睡覺,一切等明早再說。但是這個醫生有點古怪,他摸上我的手腕,胳膊……我清楚自己沒有那種讓醫生也忘情的姿色,醫生可是見慣了美色的群體,不會對我有什麼齷齪的念頭,行這麼卑鄙的行徑。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找東西。他幾乎把我全身都搜個遍,但是他顯然沒找到要找的東西。我雖然被他摸得很不爽,但也只能忍著,此時,最明智的行為就是裝暈。那個人似乎要把我的雙腳提起來,把我倒扣著抖一抖,看我身上到底藏著什麼東西。他想找的到底是什麼?

有人開啟了病房門,這個醫生放下我立刻躲到了床底下。我感到床腿震動了一下,這個人也算是身懷絕技,他貼著床板,四肢頂住床腿,這樣,如果不是鑽進床底是看不見他的。

進來的人是李不一,他說:“你不用藏了。”我床底那個人不為所動。我想還是我告訴不一吧,但是我還是有點說不出話,我的嘴巴很幹,李不一走近病床,我不能再懶下去了,一定告訴他危險啊,不要被暗算了。但是李不一離病床還有兩米時就不動了,他站在那裡靜靜地等待著。那我再偷懶一會兒,不一也是個狠角色。

李不一往地上扔了什麼東西,那個東西撞擊地面的聲音很清脆,“叮”的一聲,又反彈起來,帶著一抹銀光,快得像閃電,鑽入我的床底。躲在我床底的人“嗖”一下出來了。李不一飛快地撞上他,把他頂在牆上,扼住他的咽喉,那個人的腿上插著一支小小的柳葉刀,是醫生外科手術的用刀。那個人軟軟地垂到了地上,李不一放開他就任由他滑到了地面,他一隻腳踩住這個男人的腿,把刀鋒踩進去,問道:“誰派你來的。”李不一說話的聲音音調一直不高,但是很清晰斯文,聽起來給人一種踏實溫暖的感覺,但此刻我卻感到了絲絲的冰冷。那個人一言不發,李不一掐住他的臉頰說:“就算你快要死了,我也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他掀起那個人的口罩和帽子,但是李不一顯然不認識他,那個人的嘴角開始流著血,漆黑的血。難道他要自殺。李不一手上用力,他修長的手指因為發力而蒼白,血管突出,他的手指已插入那人的臉頰,李不一說道:“誰、派、你、來、的?”他一字一頓,每吐出一個字,手指就深入一分,說完這句話後,五根手指都已沒入到這個人的臉頰。鮮血順著他的手指頭流下。

我有點血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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