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身份這個疑問,從奶奶帶我來這裡,就一直繚繞在我心間。

無論人神鬼怪,總要有個說法。

她聽到我的話,面上有些愣神,似是沒想到我會問這種問題。

“你原來在意這個。”

她淡淡地說了句。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不是一個人,沒有辦法為你生兒育女,與你成親也不過是為了自己。但你可以放心,我不是什麼妖魔鬼怪。”

我訕笑一聲,硬著頭皮繼續道:“不是人,也不是妖魔鬼怪,難不成是下凡的神仙?”

“神仙?呵呵。”她陰陽怪氣的笑了,又搖搖頭,解釋道:“我不是神,只是黃河的女兒罷了。”

黃河的女兒?

這種說法還是第一次聽到。

我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也不知道黃河的女兒指的是什麼,本來還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可她卻主動轉移了話題。

“日後你可以稱呼我小九,至於我剛才和你說的我的身份和來歷,不要告訴任何人,否則咱們兩個都有危險。”

我聽著不容拒絕的口吻,也隨之點了點頭。

“行了,咱們兩個的儀式也算完成了,在這裡休息一下,等天黑之後,就可以離開這裡出去了。”

她說完就躺了下去。

我心中還未平靜,再說也有其他的疑問,自然沒有心情躺下睡覺休息。

看著她試探性地問道:“小九…我還有幾個問題…”

不等我說完,她直接打斷道:“問吧。”

“十八年前,據說我爹孃因為犯了河裡的忌諱,才慘遭了禍事,而後來這其中也有你的參與,現在我想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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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道:“那件事的確有我的緣故,當年你們這裡鬧饑荒災害,你爹划船捕魚,從汶水河一路去了黃河主流,恰好碰到了遇難的我,我們之間便做了一場交易。他為我領路,將我帶進了汶水河,還幫我找了這個藏身之處,作為回報,我幫他找到了食物。”

這是我從未聽說過的版本。

村裡人傳的,都是我爹撈了汶水河的屍體,和我娘圖謀將它給吃了,做下了這有違天理的事,才殘砸了不測。

我雖從奶奶和孫瞎子的隻言片語中知道,這事其實和她有關係,卻沒想到一切的源頭竟然在這裡。

“難道我爹從水裡背出來的人,其實是你?”我驚問。

小九卻冷笑一聲:“不是,你爹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怎麼可能背的動我。再說我那個時候遇難,又豈能被尋常人看到。”

“那村裡人都看到他從水裡背出來一具屍體,這怎麼回事?”

“屍體?那是黃河娘娘,也是我給你爹找到的食物。”

黃河娘娘,我聽奶奶說過,這是祭獻給河神的女人,通常情況下是找不到的,它和祭屍不一樣。

比喻一下,祭尸挺多算是不被河神認可的女人,可黃河娘娘卻是河神認可的女人。

我撈出來一具祭尸,就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差點搭上小命。我爹卻背了一具黃河娘娘,這禍闖的更大。

而且,她還說這就是給我爹找的事物,也就是說,我爹孃確實是吃了“人肉”?

想到這裡,我喊了一句:“他們真的吃了人肉?還是你慫恿的?”

她好像沒聽出我話裡面的憤怒,還是風輕雲淡的樣子,輕飄飄地說了句:“人肉?對你們來說,能填飽肚子的,不就是食物嗎?再說了,當初你爹可是對我感激涕零的,怎麼你現在還怪我了?”

“這…這…這是有違天理的,是要遭天譴的,你害死了他們!”我氣的身體發顫。

“要不是我的話,他們早就餓死了,就連你都不會有!”

我被這句話堵的一愣,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沉默了一會兒,讓自己冷靜下來,趁著機會又詢問:“那我還聽說,我爹死的真正原因,是和我奶奶如今一樣,這又是怎麼回事?你說是要救我,卻還要以一命換一命,難道不是草菅人命嗎?”

“當年,你爹已經半死,也活不了多久。你奶奶知道了我的存在,開始和你一樣,覺得是我害了你家,就來找我麻煩,後來她想明白了,又知道只有我能救你那難產的母親,便又來求我,為此還咬斷自己的手指表示誠意。”

“而我要救人,只能是透過特殊的辦法,以一命換一命。正如你所知道的,你爹和你奶奶一樣,用他們的命換了你娘和你的命,這樣特殊的換命之法,會讓他們不得好死,屍首分家也是正常的。”

我又問:“是你動的手?”

“不是。”

“那是誰親手殺了他們?”

“是他們自己。”小九說完,想到我不理解什麼意思,便又解釋:“他們決定了以特殊的方法來救你們,心中自願死亡,體內便會產生特殊的力量,是這股力量殺了他們。說到底生死在他們一念之間,而他們甘願付出生命,說明是很愛你們的。”

我心裡也想過很多種可怕,但沒想到是這樣的事實。

她所說的的確是有我不能理解的地方,雖然我和她相處了這短短的時間,但我也能看出,對於這些事情她是不屑於說謊的。

本來我還以為她是我的仇人,可聽了事情的經過後,卻也怪不得她。

我沒再說話,一個人坐在那裡不動,腦袋裡面亂糟糟的,也理不清這其中的愛恨情仇。

在這個封閉的“活棺”之中,沒有鐘錶,看不到太陽,自然就沒有時間概念,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這期間我和她之間也沒再對話。

為了不被擾亂心智,我將那塊紅布蓋在了她的身上,雖說自己也想看這美麗的景色,可這樣蓋著心裡卻能輕鬆。

感受到我的動作,她好奇地問道:“你不是想看嗎?”

“呃…”我無言以對。

也幸好她眼睛看不到,否則這時候盯著我看,我恐怕會羞的無地自容。

這個話題不太適合我,我就趕緊轉移了話題,看著她說道:“那個…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傷到了嗎?”

她淡淡地回道:“算是傷到了吧。”

“噢噢,那…還能治好嗎?”

“隨緣吧。”

……

我們兩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說的也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基本是我說她答。

之後,我又和小九說到了從這裡出去之後的事。

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婚姻,本來就是稀裡糊塗的,我也沒有資格要求她什麼,可內心之中,多少也是渴望她能夠跟著我的。

但她卻回了我一句:“出去之後,你就安穩過日子,不必管我,我自有地方可去,若是有什麼事情,我會來找你的。”

“可…可咱們不是成親了嗎,你不和我一起過?”我問道。

“不行。”她冷聲回了句:“至少現在是不行的,我若是出去就和你在一起,會有很大的麻煩。”

“什麼麻煩?”

“我的身份特殊,一旦現身就會引來某些人的覬覦,如今我還沒有能力應對,到時候咱們都會有危險,等我有了應對之法,會找時間來看你的。”

聽到這話,我又莫名感到無力感。

對於這個媳婦兒的一切,我都所知甚少,“小九”這個名字也很隨意,她身上究竟藏著什麼秘密,更是我不能知道的。

但聽她口中說的話,像是也有敵人,如今離開是為了躲起來。

至少說保護她這樣的大話,我更是沒有勇氣說出口,她已經強大到震懾住整條汶水河了,還需要躲避,我又能做什麼呢。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我知道保護不了你,但我是想護著你的,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小九罕見的沒有回話。

過了將近一分鐘,也不知道她想了什麼,開口說了一句:“我離開之後,可能你也會有些麻煩,我給你留下一門手段,你好好參悟修行,或許會對你有所幫助。不過千萬記住,我給你的東西絕對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無論他是誰,就算是你死了也要護住。”

聽她說的這麼嚴重,我點頭答應下來。

“好,我肯定護住你給我的東西。”

她又道:“你出去之後,等到過過風聲,沒有人再注意你的時候,悄悄去汶水河大橋下面,水底有一塊方石,東西我給你放在方石之下。”

“好,我知道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隨著我們的聊天,關係也在不自覺的親近,而我也有些沉醉於其中。

可終究是會過去的。

某一刻,她忽然坐了起來,沉聲說了一句:“天黑了,咱們可以出去了。”

“好。”

我愣了一下,心裡面卻有些不捨。

小九沒理會我,更不會去猜測我心裡面的想法,她抬起玉手,在上面敲了三下,口中說了句:“你護我十八年,如今瀕臨死亡,我日後會回來補償你的。”

話是對老枯樹說的。

而老枯樹有靈性,能聽懂小九的話,竟然慢慢張開了樹根,露出了外面的天地。

活棺開啟,我們便跳了出去。

我看到小九還是光著身子,便拿出裡面的紅布,給她披在了身上。

隨後,我們兩個重新填土,把樹根埋起來,恢復了原樣。

做完這些,她望向遠處,沉聲說道:“陳平安,之前因為河神請兵令我出了手,現在汶水河裡出來東西了,你們村都快被淹了。我臨走之前,便最後再解決了這個麻煩,算是還了我在你們這兒躲避十八年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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