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河被無形的力量斷流,成了兩部分,而被分割的位置,開闢成了一條路,水位不斷下降,都快要顯露出河底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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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站在河邊,望著這非人力所能造成的詭異情景,莫名的感覺到,自己竟如螻蟻,沒有辦法反抗的能力。

不說別的,就這河裡的水浪,也能把我拍死。

“河神點兵,點到五更,五更雞叫,我的兵到~~”

聲音從水裡傳來,連綿不斷,像是有無數迴音夾雜其中。

伴隨著聲音,汶水河裡的水卷了起來,形成一條條水浪巨龍,躍出水面,搖擺翻滾了起來。

濺起的水打在我身上,宛如下了一場大雨,溼透了我的身體。

“陳平安!”

“陳平安!”

“…”

一個個呼喊著我的名字,每個聲音都不一樣,像是水中藏著很多人,而且每傳出一聲都會激起水中巨大的浪濤。

喊完了我的名字,又出現了另外的話。

“入水點兵!”

“入水點兵!”

“…”

點兵兩個字一出,河上的“水龍”開始憤怒,浪花滔天,向我這邊席捲而來,似是準備把我掠進水裡。

望著飛過來的一條條水龍,我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飛濺散落的水打在我的臉上,冰冷和疼痛讓我清醒過來。

“河神!”我擦了一把臉上的水,瞪著眼喊道:“你別搞這些大動靜嚇唬人,出來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我的話更加激怒了“河神”,河面上傳出了嘶吼聲。

聲音如狼似虎,攝人心魄,卻找不到源頭在哪裡。

與此同時,水位下降的地方,翻湧出一股模樣奇怪的浪花,浪花之中,走出來一個身影。

這身影不是人的模樣,差不多有三四米高的樣子,身上包裹著水,加上天黑距離比較遠,看的不真切,具體形狀也難以描述。

但那樣子和傳說中的妖怪差不多,就是個大怪物。

它從水中出來,踩著水浪前進,向我走過來,口中大喊了一聲:“陳平安,入水點兵!”

聲音一出,周圍的嘶吼聲消失了,唯有這個餘音繚繞我耳邊。

我腦袋裡面有些空白,這東西帶給我的不是恐懼,而是震驚,甚至讓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很快,它踩著水浪來到岸邊,我也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在那團水中,有兩道綠油油的光芒,正是那東西的眼睛,隱隱還能看到張開的血盆大口,牙齒隱約閃著寒光,都能吃人的架勢。

“我…我…”我嗓子眼像堵了什麼東西,說不出話來。

“哼!”

水中的怪物冷哼一聲,一團水柱向我飛過來,纏在了我的腰上。

緊接著,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帶著我徑直飛向了河裡。

“啊啊啊!”

我閉上眼睛,心裡冒出了死亡的念頭。

冰冷的水汽和陰寒的聲音距離我越來越近,馬上就會被拉進水裡,心中也再沒有半分希望。

忽然,一個平淡的聲音在嘈雜的浪濤之中,傳進了我的耳中。

“在此耽擱時間,就不怕誤了婚禮的時間嗎?”

霎那,一切靜止。

我停在了半空,水面平靜下來,周圍半點聲音沒有。

睜開眼睛,在我面前的是那藏身水團中的大怪物,抬頭看去,只見天上落下來一塊紅布。

紅布也不大,就是結婚蓋頭那麼大,上面還繡著龍鳳。

我已經回過神來,知道又是亂葬崗裡的那位救了我。

很快,紅布落下來,蓋在我面前的水團上,那水團像被刺破了一般,瞬間灑落下去,而裡面的大怪物,也露出了真正的模樣。

我看的清楚,這東西竟然是一隻大螃蟹模樣的怪物。

相較於普通的螃蟹,它除了大之外,模樣也有些不一樣。

長了很多條腿,腿上面有黑色的長毛,兩個大鉗子鋒利異常,橫著身子立在水上,仰頭露著嘴巴裡的獠牙。

它身上的水沒了,也是愣了片刻,清醒之後,怪叫一聲,頓時落入水中,倉皇而逃。

隨之,河上所有的詭異情景,開始歸於正常。

水浪消失,水柱散落,河中被分割開來的地方,也重新連接起來,水位又漲了起來,讓汶水河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我也跌落進河裡,自己遊回到了岸上。

上岸之後,亂葬崗裡媳婦的聲音再次出現。

“什麼河神請兵令,還敢欺負到我的頭上,日後若是再敢放肆,我必平了你這汶水河!”

話音落下,我手中的龜殼自己飛了起來,在半空中破碎,變成碎片掉進了河水之中。

這個時候,我忽然記起來奶奶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我這個媳婦兒,就算是汶水河都裝不下她。

我正分神之際,聽到了她對我說的話。

“陳平安,你有點骨氣,我不喜歡你的骨氣,但也不討厭。現在你立刻為我取一件東西,天黑之前回來去找我完婚。”

“什麼東西?”我問。

“沿著汶水河往上,找到此河的源頭,也就是黃河,含一口黃河水回來。”說完,又強調一遍:“記住,必須走著去。”

我追問:“黃河水?你要黃河水做什麼?”

沒有聲音再回應我,她已經離開了。

我沒奢求她再出現,卻不料又救了我一命,經過這次事情,我對她也有了重新的認識。

奶奶確實沒看錯人,她的能力超出了我的想象。

剛才那個螃蟹怪物因為她的一句話而被嚇跑,汶水河裡的“河神”也是沒敢露面,這些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至於劉老先生等人,應該都不被她看在眼裡。

我站在汶水河邊,一時間想了很多,關於奶奶的事,我要找她問清楚,那亂葬崗也是必須要去一趟。

“也罷,就聽她的吧。”

心中決定了,我就跑了起來,沿著汶水河邊往上去。

汶水河屬於黃河的支流,而她讓我去黃河的主流含一口黃河水。這裡距離黃河主流差不多有十幾裡路,天黑之前打個來回,真不是很容易的事。

我一路狂奔,跑過一個又一個村,終於到了黃河邊。

汶水河已經足夠寬闊了,但是和真正的黃河相比,它還是太小,甚至可以說沒有可比性。

天黑看不清,我也沒有心情去欣賞黃河的遼闊,只是掃了一眼,便趕緊趴下身去,含了一口黃河水。

含著黃河水,立刻折返回去。

等我跑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開始見亮,好在如今已經深秋,夜比較長了,若此時是夏季,恐怕天已經亮了。

我回來之後,先回了一趟家,抱上奶奶的頭,直奔亂葬崗去。

奶奶的頭是曾經答應下的事,我自然沒有忘記。

當我到亂葬崗的時候,看到了前幾天孫瞎子插在地上的那只毛筆和紅蓋頭,便在那旁邊停下。

因為嘴裡喊著水,無法說話,只能“嗚嗚”的叫喚幾聲。

“你來了。”

她的聲音出現,只是依舊看不到人。

我不能說話,她就繼續說道:“往前走三步,先將你奶奶的頭放到地上。”

“嗯。”

按照她所說的做好,頭放在地上。

“枯樹後面有火,將地上的紅蓋頭燒掉。”她繼續道。

我依舊如實做,找到樹後面的火柴,把地上的紅蓋頭燒掉。

“用地上的狼毫筆,沾上你自己的血,在這棵枯樹上按我說的寫。”

沾血寫字,我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上也沒有傷口,沒有流血,這裡又沒有利刃,實在沒有辦法,就去找了一塊尖一些的石頭,伸手劃了一下。

自殘,這種事是需要勇氣的。

好不容易搞了一點血,我就開始按照她所說的寫。

“今,我陳平安,擇良辰吉日,娶黃河氏為妻…”

語言有些特殊,但就是寫婚書的那種意思,唯一讓我知道的資訊,便是這“黃河氏”,我從沒聽過的一個姓氏。

孫瞎子這支筆,也的確特殊,用血沾著寫在樹上,竟然異常清晰。

寫完了之後,最後竟添了一句:既成夫妻,壽命共享。

我寫到一半,停了下來,嘴裡含糊不清的詢問,怎麼還需要壽命共享。

她似乎知道我的疑惑,解釋道:“我和你成婚,是護住了你,但也是因為對我有益,一旦成婚,我們壽命共享,我也就能夠離開這裡了。”

“怎麼,你不願意?”

我沒想到這一茬,多少有些顧忌,可事情到了這種程度,我也沒再多想,索性就揮筆寫了上去。

寫完之後,筆扔到地上,竟不知道為何就斷了。

隨後,她又對我說道:“趁著還未天亮,你奶奶頭中的血也染了這地,以你的能力可以將這地面挖開了,用旁邊的工具挖開地面,咱們結禮成親。”

這裡的人不同尋常,就連這片地方也變得異常了,需要用血來祭。

似乎奶奶的死,是這麼一個原因。

我心中想著,走到枯樹後面,拿出來一把生了鏽的鐵鍬。

現在她要我挖地,和她結禮,意思就是可以看到她到底是何方神聖了。

我心裡著實好奇,也就不顧慮了,當即將奶奶的頭移到旁邊,看了一眼沾了血的地面,拿著鐵鍬開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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