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國子監六堂,率性堂是專門給蔭監生讀書的地方,你們率性而為,混混日子即可。廣業堂是專門給捐監生讀書的地方,你們家大業廣,這裡讀書最合適不過。

所以東三堂中的誠心堂、崇至堂;西三堂的修道堂、正義堂,就是專門給一心治學的貢生們讀書用的。不過這其中還是有些區別。誠心和崇至兩堂,集合了世家或名師子弟,崇至堂比誠心堂稍高一級。修道和正義兩堂則集中了寒門或普通子弟,修道堂比正義堂稍高一級。

劉玄被分在誠心堂讀書,是最合適不過了。

前兩日上課,相安無事。劉玄的事蹟雖然傳遍了國子監六堂,但每日裡只是走到哪裡,都有人在旁邊對著他指指點點。跑過來納頭便拜,認做老大的橋段卻沒有發生。看來能在這裡讀書的人都是一時人傑,比較矜持。

今天上午第一堂課,講授的是《論語》,先生姓徐,是位直講,國子監老師中級別比較低的,在教授、助教之下。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哪一位學生給解釋一下,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徐直講掃了一眼,隨便點了一位學生。

“先生,這句話的意思是孔先師想要搬到九夷地方去居住。有人就跟他說:‘那裡非常落後閉塞,不開化,怎麼能住呢?’孔先師答道:‘有君子去那裡住,就不閉塞落後了。’經義的意思是,只要有德行的君子在,就能教化地方,再閉塞落後的地方也會成為開化之地。”

“嗯,很好。夷,是指東方不開化的蠻夷,按照鼎文、金文,夷字形彎腰行走的人,有如茹毛飲血之野獸。現在我大秦,能稱之為夷的,只怕只有關東苦寒之地了。因此朝廷設鎮夷將軍。”

前漢唐關東指的是函谷關以東地區,到了前周太宗皇帝遷都京師,開疆闢土,重修關隘後,關東就指的是榆關以東的遼東、黑水地區了。

說到這裡,徐直講話鋒一轉,“可嘆,可惜啊,東胡北夷之地,當以教化為重。朝廷只以武力鎮壓,全然不顧教化。”

這時,有學生舉手反駁了,“先生,朝廷在關東置遼東黑水兩行省,以及州縣,有布政司學政,有知州知縣,更有教諭學政,職以教化。現在關東兩省諸州,並各軍鎮,有軍民二百六十萬餘。其中中原移民一百九十餘萬,七十萬為當地土著,胡夷後裔。現在關東尚餘長白山、北嶺野胡三十餘萬,已不足為患。”

看到徐直講臉上的尷尬之色,劉玄心裡暗暗發笑。學生都是學霸,當老師是一種痛苦啊。不過他並不同情這個徐直講,因為他察覺到,這位徐直講來者不善,可能是因為四位公子被開除的緣故。

“嗯,不錯,這位同學說得不錯。先生的意思是,鎮守一地事關重要,不當委派粗鄙武將行職此事。”

此話一出口,有很多同學不約而同地看向劉玄。他們都清楚,這位一來就名揚國子監的貢生,父親正是加鎮夷將軍號,東寧鎮兵馬統制。徐直講這話,是人都聽出是針對劉玄的。

可是劉玄端坐在那裡,絲紋不動,像是在說別人一樣。

他沒聽明白?不可能啊,我這麼直白的話他都聽不明白?徐直講心裡嘀咕了幾句,看到劉玄依然是不動如山,心中焦急。

“劉持明,你來自遼東行省,說說你的看法吧。”

“什麼看法?”

徐直講不由一噎,我剛才一通話白講了?

“你覺得關東治理的如何?”

“如今天子聖明,四海昇平,國泰民安。關東跟我大秦其它地方一樣,地方綏寧,百姓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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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樣的話,徐直講肯定是不敢反駁。他要是敢反駁一句,那就是說當今天子不聖明了。呵呵,徐直講的膽子可沒那麼肥。他知道,自己只要對這句話說一個不字,下午就能傳到御史那裡去,自己這點小身板,怎麼經受得起都察院御史們的狂暴揉虐。

徐直講眼珠子一轉,又問道。

“聽聞前段時間有野胡下山,襲擾州縣,又有軍鎮擅開邊釁,你自遼東來,可有耳聞?”

“有聞,小事而已!”

“小事?”徐直講冷笑一聲,“襲擾州縣還是小事?難道州縣淪陷才是大事嗎?擅開邊釁是小事,難道兩國交戰了才是大事嗎?”

面對徐直講的上綱上線,劉玄淡淡一笑,反駁道:“野胡襲擾州縣,高麗暴民亂邊,很正常的事情,這也是朝廷設立東寧、泰寧、海西、北山四軍鎮的目的所在。”

“如不動刀兵,多加教化,關東早已靖寧。”徐直講聲色俱厲地說道。

“先生去過遼東嗎?”

徐直講一愣,我去那苦寒之地幹什麼?但是隨即明白劉玄話裡的意思。可沒去過就是沒去過,他也不能胡說八道啊,要是人家隨便問幾個當地人文,自己答不上,更丟臉。

“沒去過。”徐直講陰著臉答道。

“先生沒去過,可能會胡亂猜測。”劉玄一句話就給徐直講剛才的話定性了,“中原內地諸省尚有不服王化,不識德教之徒,何況偏遠苦寒的遼東黑水。若無諸軍鎮數萬軍士,何來的七十萬服王化,識德教的本地土著?”

徐直講氣急敗壞道,圖窮匕見,“我就問你,朝廷以粗鄙武夫鎮守關東,以制東胡北夷,是否妥當?”

“家父加鎮夷將軍,受天子聖恩,朝廷委派,鎮守關東。先生此話,是不是說家父是粗鄙武夫?”

劉玄也不加示弱,反問道。

徐直講愣了一會,最後直著脖子,頗有風骨地答道:“是的。”

鎮夷將軍怎麼了?只不過軍將世家,又在偏遠之地任職,我怎麼可能被嚇住,我是頗有風骨的文人士子!

“家父十五歲中武進士,授幢武侯之職。十八歲鎖廳應科舉試,中秀才和舉人,會試不中,只得專司武職。家父不僅為邊鎮軍帥,還曾充任過知軍、經略使,治軍打仗,撫民理政,算得上文武雙全,請問先生,家父哪裡粗鄙了?

“如果不粗鄙,何必被發至苦寒邊塞之地鎮守?”徐直講有些強詞奪理了。

“鎮守苦寒邊塞之地是因為粗鄙?如果沒有家父以及他的萬萬千千同胞,在苦寒北塞,瘴晦南疆日夜鎮守,先生如何能如此有雅緻地高談闊論,指東罵西?”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徐直講被駁得無話可說,只得忿忿斥道。他可以對一位鎮夷將軍有風骨,但絕不敢對北、南諸邊所有軍鎮有風骨,你知道有多少權貴世家子弟在其中任職?

“先生出言辱及家父,學生自當據理相辨,此乃孝道。請問先生,這哪裡有辱斯文?是我遵從孝道有辱斯文?還是先生出言不遜,辱人父母有辱斯文?”

徐直講被駁得無言以對,站在那裡渾身發抖,最後一個字也說不出,只好拂袖而去。

誠心堂的廂房裡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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