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昌陵是矜貴高傲的。

但他永遠不會給人盛氣凌人高高在上的感覺。

他跟蘇向晚說送她回府,用的也只是一種友好邀請的語氣,並非是命令要求。

很久之前,蘇向晚就知道他是一個極有風度的人,進退得宜,張弛有度,正常情況下的他,從來不會讓人覺得反感或者討厭。

但換一個角度想,在知道她現在已經是豫王黨之後,還能以這樣若無其事的態度一如既往地友好對她,這才更加可怕。

想當然,自古能做皇帝的人,哪個不是狠人。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謝謝殿下好意。”蘇向晚同他道,“我自己回去便好了,就不勞煩你了。”

趙昌陵面色沉靜,看不出端倪。

蘇向晚朝他點頭示意,轉身回頭走。

趙昌陵也沒有再說什麼,他本來就是個驕傲的人,被幾次三番拒絕,還要死皮賴臉強人所難,不是他會做的事。

他沒有堅持,只是放下了簾子。

蘇向晚坐上蘇府的馬車,開始回程。

紅玉上來坐定之後,同她道:“小姐,臨王殿下的馬車,好像跟在我們後面。”

她挑開簾子,朝後頭看了看。

果然就看見了趙昌陵的馬車,不遠不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就在她的馬車後頭。

蘇向晚放下簾子,隨口應道:“回蘇府跟回臨王府是同一個方向,湊巧同一條路而已。”

紅玉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趙昌陵要做什麼,不是她能決定的。

不管順路也好,故意也罷,蘇向晚都不想琢磨。

這個人天生有無比強韌的毅力,眼下他把她當作了獵物,成為跟趙容顯爭奪的目標,這只怕是個開始而已。

回到蘇府門口,蘇向晚下了馬車。

不遠處,趙昌陵的馬車也停了下來。

紅玉疑色更重,“小姐,臨王殿下的馬車,跟著我們回來了。”

蘇向晚眉頭皺起來。

天色越暗,寒意就深幾分。

微風夾著寒霜,拂動她的頭髮。

蘇向晚順了順頭髮,也不急著走。

趙昌陵也下了馬車,朝她走了過來。

還不等她開口,趙昌陵便道:“我順路過來蘇府,不是為了你,不必多想。”

他這麼一搶白,倒顯得蘇向晚自以為是,自作多情了。

她原本要說的話,也就收了回去。

蘇向晚給他讓開路,準備等他進去了再回府。

趙昌陵朝她笑了笑,“作為蘇府的主人家,客人來訪,你是不是應該招待一下?”

她想了想,吩咐身邊的紅玉:“回去通報一聲,說臨王殿下來了。”

紅玉愣了一下,而後點頭應道:“是的小姐。”

她急忙進門去稟報了。

蘇向晚朝趙昌陵微微一行禮,出聲道:“我不大懂規矩禮數,恐防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是應該告訴府上的人,我大姐知道殿下過來,定會安排妥當,我祖母和父親,也必定招待細緻。”

總之,沒有她什麼事。

趙昌陵要玩的那些把戲,她都能見招拆招。

他倒也沒有意料之中的憤怒,只是道:“蘇向晚,你怕什麼?”

蘇向晚蹙眉:“我沒有在怕什麼。”

趙昌陵朝前走了一步,話中帶話:“你怕我發現,你府中藏了人嗎?”

蘇向晚陡然變色。

但她還不能確定這是不是趙昌陵在誆她,是以只是道:“殿下說笑了,我能藏什麼人。”

元思的存在,她連蘇遠黛都不曾告知過。

目前她只跟陸君庭提過,不過她相信陸君庭,他不會轉頭就出賣她。

“你大抵不知道,我們的這一批侍衛,都是自小培養起來帶在身邊的,那些氣息,只稍稍出現一下,就能立馬察覺,不止是我,你去問問趙容顯,他對我的人,也是如此……”趙昌陵不知道在看著哪裡,“我從方才就覺得有一道藏在暗處裡讓人噁心的眼睛,什麼都會錯,這種感覺是絕對不會錯的。”

蘇向晚笑了笑,又明白了一件事。

說要送她回來,一路跟在她後頭回府,不是想要對她獻殷勤。

原來是察覺了元思,專門跟過來確認的。

“殿下想要我說什麼呢?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感覺,也不知道你說的什麼眼睛……”蘇向晚泰然自若,絲毫沒有心虛。

趙昌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其實要確認此事,也並不難。”

蘇向晚挑眉,警惕地看著他。

趙昌陵微微傾身上前,在她耳邊,低低吐出話來:“冒犯了……”

話音才落,蘇向晚察覺自己的手腕被他扣住,而後整個人被他朝前一拉,形成一個被圈禁禁錮的姿勢。

力量懸殊的情況下,趙昌陵只用一隻手就制住了她。

蘇向晚掙脫不得,心裡有了幾分慌張。

元思要是在這個時候露臉,絕對不是明智的選擇。

趙昌陵不殺她,那是要留著她跟趙容顯博弈,可是對其他人,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察覺她身邊有人,藉機把人引出來剷除,不僅可以殺雞儆猴給她看,更是明晃晃給趙容顯的下馬威和挑釁。

所以元思若是出現,他必死無疑。

蘇向晚因為暗處裡有元思的保護覺得安心無比,但沒有一次像這一刻這樣,希望他好好地躲起來,不要出手。

“怎麼不敢出聲了呢?是怕自己出聲,把人給喊出來嗎?”趙昌陵語氣嘲諷而冷然:“你真該看看你自己現在是什麼臉色……”

他無可抑制地憤怒。

蘇向晚跟趙容顯之間,有著那麼多他不知道的事,光是想想,他都覺得無法忍受。

蘇向晚捏緊了袖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儘量平穩:“殿下你這樣抓著我,我會驚慌,難道不是正常的嗎,你想我說什麼,讓我大喊大叫,把人都喊過來,看看你我糾纏不清嗎?”

元思,別出來!

別出來!

蘇向晚沉住氣,不停在心裡說著。

好像這樣在心裡不停說著。他就能聽見一樣。

趙昌陵緊緊抿著唇,聲音更加冷厲:“你不說也沒關係,是非分明,很快就有分曉了。”

他胸有成竹。

這話才剛落下,有一顆石子呼地一聲破風而來。

趙昌陵眉目一稟,很快把蘇向晚推去一邊,而後側身躲開了那顆衝他來的石子。

石子落地,砸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這要是打在人的頭上,當然當場就要頭破血流。

蘇向晚眼見那顆石子滾了幾圈,混在塵土裡,發出咯咯咯的聲音,而後停了下來。

不起眼,卻刺眼的。

風塵未停,南和提起劍,忽地朝一個方向刺過去。

壓抑黝黑的屋頂之上,響起兵刃碰撞發出來的鏗鏘聲,散發著比冬日更深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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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思從屋頂上跳下來,提著劍跟南和面對面僵持著。

空氣裡壓著蓄勢待發的火藥味。

想來是方才打出來的那顆石子,暴露了他的方位。

趙昌陵就笑了,“你看,這不就出來了嗎?”

蘇向晚全身冷得像冰,那瞬間僵得,幾乎動彈不得。

趙昌陵看向元思,語氣裡帶著一絲意料之外的驚喜,“端陽慶典一事,我都以為你死了,沒想到你不但沒死,還好端端地活著。”

元思語氣很不客氣:“抱歉,讓殿下失望了,小人命太硬,閻羅王不肯收。”

趙昌陵面色不變,他只是看著蘇向晚,似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意味深長地道:“若非本王親眼所見,恐怕也不會相信,趙容顯居然會把他派來給你……”

蘇向晚只是道:“你應該是想岔了……不過……我說什麼你應該都聽不進去……你覺得如何便如何吧。”

解釋不清楚的。

元思當初是自己找上來的,還是被丟到她這裡的燙手山芋。

根本就不是趙容顯派給她的。

南和稍微抬手,隱匿在暗處裡的一排護衛,在四面八方都露出了頭。

如盯上了獵物的一群豺狼,蠢蠢欲動。

空氣裡緊繃到連風聲都靜寂下來。

蘇向晚想叫元思走。

但根據她多次演電視劇的經歷,說這話多數是沒有什麼用的,十個有八個都不會走,非要留下來你死我活不可。

更別說這個人是元思。

平時就不聽她的話。

她正想著幫元思脫身的法子,就聽見寒風裡穿進一道冷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化成刀子,朝趙昌陵毫不客氣地刺去:“我的人,就不勞煩臨王紓尊降貴地教訓了。”

趙容顯踩著冰霜,寶藍色的衣訣勾著繚繞的冷風,似乎連髮絲都帶著不容置喙的冷硬。

趙昌陵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可怖。

元思也愣了,呆呆地看向趙容顯。

“王爺……”

趙容顯沒看他,聲音清冷:“退下。”

元思臉色回緩,連忙站到他身後去。

就好像從前無數次他跟在趙容顯身後的樣子,從容而自然,這本來就是他原本的位置。

蘇向晚忍不住想,只有跟在趙容顯身邊的時候,元思才是真正的元思。

她思緒飛揚,趙容顯又對著她道:“過來。”

蘇向晚怔怔地。

這……是在跟她說話?

當著趙昌陵的面,明目張膽地不留情面地,叫她過去?

“愣著做什麼?”趙容顯又出了聲,“過來本王這裡。”

他聲音輕緩且溫和,混合著冰冷的氣息,揉成了一股奇異的力量,慢慢傳達到她心上來。

蘇向晚看了一眼趙昌陵,沒有猶豫地朝趙容顯走過去。

就像鳥兒歸巢,魚兒落回水裡。

她有了主心骨,一下子就活過來了。

有趙容顯在,好像天塌下來,都有人扛著一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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