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說你我是一條心的,你為了趙昌陵的前程,我為了趙容顯的前程,你我各為其主,在這中間保持微妙的平衡,然後一塊找到共贏的法子。”蘇向晚抬起頭來:“你看要是趙昌陵和趙容顯放棄了內鬥,哪還有蔣國公什麼事,他們兩個就是誰也不信誰,所以寧願放著蔣國公在那裡繼續擋攪泥水的棍子,也不想先冒這個頭出來跟他作對。”

陸君庭摸著杯子,有一下沒一下的。

他突然想起先前跟蘇向晚去翡翠閣裡頭看玉石,從那條小道往外走的時候,趙容顯就在視窗之處看下來。

那是一種極其微妙的眼神。

微妙到他想不多心都不行。

就好像剛才蘇向晚說她身邊那個暗衛,是他也認識的人,當時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跟趙容顯有關。

那種雄性之間暗地裡對覬覦者悄無聲息的挑釁,微乎其微,可他就是感受到了。

陸君庭只是沒有想到,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蘇向晚跟趙容顯已經走到同仇敵愾的陣線上了。

當時從山間底下蘇向晚平安歸來,二人詭異地盡釋前嫌,他當時就該感覺不對勁的,只是當時被蘇向晚所說兩個礦井的事分了心神。

“你知道趙容顯除了自己的舊部之下,從不重用外人嗎?”陸君庭莫名其妙地來了這麼一句。

“我不知道。”蘇向晚搖搖頭,“但這不是很正常嗎,與其相信那些不知道懷著什麼主意投誠的人,還不如就不要相信外人。”

“這就是他不聰明的地方了,所以昌陵現在手下能人輩出,而他只能守著老本,坐吃山空。”

“好用的一個就夠了,十個不好用的還要提防他們自己內訌呢。”

陸君庭瞪著她:“你現在幫著趙容顯,句句跟我過不去了是吧?”

“害,我們就事論事嘛。”蘇向晚擺了擺手,很平和地出聲。

“我現在就在跟你就事論事,你知道像他那樣的人,如果認同了你,就等於不把你當外人了,他對自己人,能把性命都託付出去,你覺得你是何德何能,才能以一個商女的身份,得到他的認同,你難道就沒有覺得奇怪嗎?”

——

他一定是把你當成了什麼人,才會這樣做。

——

這句話,陸君庭沒有說出來。

起碼在現在,他跟蘇向晚談論的三言兩語之間,他覺得蘇向晚或許有什麼地方是想岔了。

當然他並不知道趙容顯和蘇向晚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所以他選擇不說。

“你到底要說什麼?”蘇向晚隱約覺得陸君庭話裡有話。

“我是說……”陸君庭頓一下,“趙容顯手上那麼多人,真沒有必要用你一介女流之輩,他能正眼瞧上的女子,還真沒有幾個……你……”

——你真沒發現,你對他有什麼不一樣的意義嗎?

“你什麼你啊,你怎麼變得婆婆媽媽了?”蘇向晚快被他繞來繞去繞暈了。

陸君庭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只是有個荒唐的猜測而已,還未證實,不想亂說罷了。”

蘇向晚便道:“我也有很多荒唐的想法,這也沒什麼稀奇的,我看你臉色那麼差,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了?”

可怕嗎?

他也覺得可怕。

甚至是匪夷所思的。

但那又是唯一的答案。

——

我覺得趙容顯喜歡你。

——

最直接最分明的感覺到,那種競爭感。

但這種話不能亂說,因為他只是猜測,別說蘇向晚現在並沒有表現出這個意思,他怕他說多了,反而壞事。

“只是想到你說的不想嫁人,你是認真的嗎?”陸君庭仰起頭,隨口往嘴裡丟了一顆小花生,好似若無其事的模樣。

小顆小顆的花生,又金黃又圓潤,盛在瓷碟裡頭,亮晶晶的。

蘇向晚拿了一個,也不吃,只是就這麼看著。

“我只能說我並沒有考慮這個問題,在我不能做我自己之前,我不會嫁人。”她看了陸君庭一眼,“我也不想給你發什麼好人卡,說你很好可是我不喜歡你之類的話,而是在我沒把我自己的日子過好之前,說這些什麼都是虛的,我們兩個各有長處,合作發展其他的東西比盯著這些沒用的情情愛愛靠譜多了,起碼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才是正事。”

“怎麼樣才叫你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陸君庭問她。

“你看,大梁的女子,自打生來,就被教育著,自己應該要為家族付出犧牲,等到嫁人之後,就必須為丈夫的家族犧牲奉獻,她們是沒有自己的,哪怕家族再壞,丈夫再壞,她們也只能選擇忍受,這不止是根深蒂固的思想,還有一點是因為,她們沒有生存立足的能力,被家族拋棄,被丈夫拋棄的女人,除了去窯子裡,好像也沒有別的生路了。”

那些電視劇裡洗衣繡花做手工的,當然也不是不行。

可前提是你能保護得了自己啊。

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誰都能來踩你一腳。

“像我這樣,只想做自己的人,在大家看來,是異類,我只有把這件事變得不再那麼稀奇了,我才可以得到別人的認可。”

陸君庭聽得怔住了。

蘇向晚說的話,是大逆不道,是有悖人倫的。

不說三從四德,誰能背棄自己的家族做自己,沒有家族的人沒有根,他就什麼都不是。

“蘇府給了我庇佑,給了我錦衣玉食,這些我應該選擇報答,沒有問題,但不是他們糟踐利用我的理由,我先是我自己,其後才是蘇府女。”

更何況她對蘇府本來就沒有多少感情。

她親情淡薄,心性自私,可以說除了蘇遠黛,整個蘇府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我聽你這麼說,你好似已經想好要怎麼做了?”陸君庭從那股驚愕之中出來,心跳得飛快。

他總覺得自己在跟隨蘇向晚的腳步,在大梁的洪流之中,做一隻逆流向上的孤舟。

這孤舟會不會沉沒人知道,說不定最後的結局也是淹沒在滾滾水流之中,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甚至都無人知曉。

可少年碌碌,難道他就甘於這樣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嗎?

他自己知道,心裡是不願意的。

年少成名意氣風發的時候,他也有遠大的鴻鵠志向,想要在朝堂之上大展拳腳,幼時跟趙昌陵同窗為伴,心裡也是一腔熱血。

只是被消磨在了權利的爭鬥和現實的殘酷之中。

他以前想要做個閃閃發光的人,現在才發現,自己心裡有光,自己就是光亮的。

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首先要有生存立足的能力,要有生存立足的地方,我要建工坊,能賣東西賺錢,但也能培養人,人有了一技之長,有了庇佑的地方,怎麼樣都能活著,而當女子一個人也有能力好好活著成為一種常態之後,至少可以稍微改變一下現狀,潛移默化多年的影響之後,說不定女子出來做工,也成為了常態,說句實話,我不否認男子有更多女子沒有的優勢,但有好多事,男人可不一定做的比女人好。”

“我怎麼覺得你是天方夜譚呢?”

蘇向晚嘆了口氣,“是吧,我也覺得很難,畢竟我現在自己都沒過好。”

“但是可以試試,我也可以跟你一塊做。”陸君庭對她笑了笑。

蘇向晚看著他,突然也笑了。

跟著她做這些未知的事,通向未知的未來。

果然是有人會這麼傻的。

如果以後,真的有那麼一天的話。

她說不定還可以跟陸君庭搭個伴過日子。

畢竟在這個時代啊,要找個能理解她,並且能跟她盲目瘋的人,真的太難了。

門在這個時候,忽然就開了。

一陣寒氣襲進來,魏雅寧穿著厚重的斗篷,慢慢地掀下了帽子。

“等久了吧,外頭人太多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望進來,下半句話,就湮滅在了喉嚨之中。

房中蘇向晚和陸君庭面對而坐,正在喝茶,看起來氣氛還挺融洽。

“宸安王世子?”她臉色很快就板了下來。

看見他的確不是什麼高興的事。

“魏大小姐來啦。”陸君庭今日那把扇子也不知道丟哪了,沒法風度翩翩地一甩扇子打個風流倜儻的招呼,只是一手撐著頭,微微一偏,朝她露出一個俊俏非常的笑容來。

蘇向晚默默地扶了扶額頭。

魏雅寧果然很是嫌棄地皺了一下眉。

“我跟晚晚每次在聽風閣,都能遇見世子,倒還真巧。”魏雅寧聲音很冷淡:“世子可是快要有家室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叨擾晚晚,於禮數不合吧!”

陸君庭站了起來,負著手朝魏雅寧走過去:“我說我真是湊巧碰上了,就恰好跟我那個未過門妻子的妹妹打個招呼,這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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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雅寧讓開路來:“那打完招呼,世子可以走了。”

陸君庭回頭看了一眼蘇向晚,而後笑道:“那我走啦。”

蘇向晚在魏雅寧的注視下,客氣道:“世子慢走。”

陸君庭擺擺手,大步朝外頭走了。

房門關上,把外頭的一切喧囂吵雜都隔絕開來。

魏雅寧面色不善地在桌前坐下,“他到底同你大姐定了婚,你同他私下碰面,他倒是沒什麼,只是多了幾句風流的談資,倒是可憐你要被他累壞了名聲,往後看見他,該躲還是躲著的好。”

蘇向晚心想在魏雅寧心裡她應該是一塵不染的傻白甜。

所以魏雅寧才會一直固執地覺得是陸君庭一直在纏著她,一心想的也是怕她名聲遭累。

她很乖巧地就應了:“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陸君庭和蘇遠黛這個婚事。

是該儘快解決了,拖得越久越不利。

魏雅寧同她說了聽風閣今日活動的一些事宜,又寒暄問候了幾句,最後終於道:“其實我找你來,是有東西要給你。”

她說完,讓芳草抱著一個小盒子走了上來。

那個小盒子捂得嚴嚴實實,乍眼看還以為是食盒,這樣重重地被絨布包裹著,更顯得神秘又莊重。

魏雅寧接過那個紅木盒子,目光沉了沉,而後在蘇向晚面前開啟來。

蘇向晚看清了盒子裡的東西,目光一顫。

“這是……”

“這是我母親給你的東西,正確來說,這些其實都是你母親的,我拿給你,也是祖父默許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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