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華燈初上。

王嬤嬤在屋內燃了薰香,陪著周姨娘做著針線。

她似乎在縫著什麼,一針一線,很是認真。

蘇崇林很快就到了屋外。

環香進來通傳:“姨娘,老爺到了。”

周姨娘點了點頭,示意她知曉了,卻也不著急起來。

她只是慢騰騰地放下了手中繡著的東西。

那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布包,鼓鼓的。

蘇崇林進了屋裡,心情莫名地安定不少。

周姨娘深得他心,不管什麼時候來,她屋裡總有讓人覺得舒服安寧的氣息,他喜歡這種溫馨。

這讓他想起從前,不管他遇上了多大的不快,關氏永遠溫和地在家等著他回來,她總是知道他需要的是什麼,而她能給予無盡的體貼和愛。

那時候他在外跑生意,忙得腳不沾地,但是想到家裡的妻子和女兒在等著他,就覺得怎麼都不會累。

可惜關氏死得太早,沒怎麼享福就死了。

時日久遠,蘇崇林想起她已然沒什麼太大的傷感,更多的是有些遺憾。

周姨娘上來迎他:“老爺。”

蘇崇林回神過來看她。

周姨娘眉目裡沒有一點關氏的影子,她知曉蘇崇林懷念關氏,但她從不學著關氏的一言一行,也不會模仿關氏的性子來討他歡心,但只有在周姨娘這裡,他能找到關氏的感覺,這是連他也說不清楚的東西。

蘇崇林進了屋,見了周姨娘放在桌上繡的東西。

那是一個圓鼓鼓的小布包。

“王嬤嬤,收起來吧,明日再做了。”周姨娘吩咐道。

蘇崇林順勢道:“你懷著身子,這些活讓下人去做便好了。”

周姨娘看著王嬤嬤收起了布包,笑著說道:“不過是針線功夫,若然這些活都做不了,妾可真真不知道能做什麼了。”

王嬤嬤也就跟著道:“這布包是大夫說了讓姨娘捂肚子的,姨娘怕出差錯,這才自己繡。”

蘇崇林看那個布包,看起來倒也是個墊肚子的形狀,這才問道:“可是肚子有什麼不舒服麼?”

周姨娘搖了搖頭:“倒也不是不舒服,只是總覺得肚子涼涼的,妾膽子小怕出事,連忙尋了大夫來看,大夫雖也說了胎兒穩當,我卻還是不放心,他便讓我找個布包捂在肚子上,興許能暖和一些。”

蘇崇林笑了笑,“方法是傻了些,求個心安,你也是太過緊張了。”

周姨娘陪他坐了下來:“這個孩子得來不易,妾自是半分不敢大意,就指望著給老爺生個兒子,讓老爺寬心。”

子嗣問題對於任何一個男人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事。

蘇崇林也覺得周姨娘一定會生個兒子,是以聽了這話,笑得越發開懷了。

環芝這時候端了洗腳的水上來,準備服侍蘇崇林洗腳。

周姨娘看了她一眼,這才慢慢道:“眼下妾身子不便,也不能好好服侍老爺,這丫鬟雖然愚鈍,但好在老爺也不嫌棄她,今晚便讓她服侍老爺吧。”

蘇崇林已經收用過環芝,是以也沒什麼好扭捏的。

一個陪睡的丫鬟而已,他不是特別在意。

不過環芝當日是蘇老夫人吩咐送去服侍她的,為的是折辱周姨娘,這事他也知曉,眼下周姨娘能心無芥蒂,這點讓他倒有些驚訝,驚訝之餘更是滿意。

周姨娘這麼做,證明她心裡對蘇老夫人的安排沒有怨懟,相反的,她還要主動地讓環芝服侍蘇崇林,讓蘇老夫人消氣。

她只是一個姨娘,沒有不可動搖的地位,卻不怕別人瓜分了她的疼寵,這份大度很難得。

蘇崇林越發心疼她。

這些年她似乎一直都是如此,卑微地不求回報地服侍著他。

“時候還早,我多陪陪你。”蘇崇林拉她過來抱著,手碰上她的肚子,“也陪兒子說說話。”

周姨娘低低地笑,燭光襯得她清麗又可人,“肚子還沒起來呢,過陣子長出了小手小腳丫,老爺說話,他就會懂得回應,那才有意思呢。”

蘇崇林想到那一幕,眉眼期待。

他是真心希望這個兒子能平安順遂地來到這個世界上。

“這兒子可讓我等得夠久啊。”他出聲道。

當然這之間跟他沒有再納妾,疲於奔波蘇家生意有關,初上京城那會不安定,他連覺都沒怎麼睡。

蘇崇林不是好女色的人,後院裡有兩個姨娘就夠了,橫豎也還有通房丫鬟,他也不是沒寵幸過,可自打柳姨娘生下蘇勤良,家中就再沒添過喜事。

過年之前,蘇老夫人還同他商量過這事,他還尋思著要不要再抬兩門姨娘進府。

好在周姨娘到底是懷孕了。

周姨娘斂下眼來:“老爺還年輕,往後還能有更多的兒子,先前許是時候未到罷了。”

這話題不說則已,一說蘇崇林就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周姨娘既然能懷孕,證明他的確還是身強體壯,所以不會是他的問題。

就算周姨娘和柳姨娘都沒法再生了,他寵幸過的丫鬟,也總不會一個都沒有動靜。

周姨娘看著蘇崇林晦暗不明的神色,慢慢又開口道:“雖然有些荒唐,但也有可能是京城地旺,這宅子風水又好,這才懷上的呢。”

她的話似乎點醒了蘇崇林,他眸子微沉:“或許真是老宅不好。”

畢竟出過人命。

他的女兒,在他的夫人生產之時,送了紅花的湯水,以致最後一屍兩命。

魏氏是枉死的。

蘇崇林從商多年,聽過見過不少,也更能接受這些說法。

他自然懷疑是魏氏陰魂不散,這才讓蘇家沒有子嗣。

周姨娘點到即止,沒有順著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反倒是拐了個話題:“對了,老爺你知曉大小姐病了嗎?”

“黛兒病了嗎?”蘇崇林立刻就被周姨娘這話引了心神。

“老爺不知道嗎?大小姐在家休息兩日了,都沒有出門,都說是病了,這才告的假,連巡店都沒有去。”周姨娘有些為難,“妾身份低微,也不敢再多過問,到底如何也不大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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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崇林果然就有些著急:“她定是自己逞強,不讓旁人告訴我,不行,我需看看她去。”

能讓他這麼緊張的,也就是這個女兒了。

眼看他要走,周姨娘忙拉住他:“老爺,天色這般晚了,大小姐肯定睡下了,要去也是明早才去。”

蘇崇林看了看外頭的天,的確有些晚了。

他想了想,壓下心裡的擔憂,又坐了回來,“那便明日吧。”

畢竟只有病得狠了,蘇遠黛才會接連兩日在家休息,這麼想著,他眉頭又皺了起來。

“老爺是真心疼愛大小姐。”周姨娘語氣裡帶著無奈,“可惜大小姐一直誤會著老爺,不能明白老爺的一番苦心。”

當年蘇遠黛自己犯蠢,哭著喊著要去自首。

蘇崇林自然不可能讓她去,其一是為了蘇家,其二也是不想蘇遠黛出事。

他們父女的感情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有了裂縫。

蘇遠黛一直責怪蘇崇林掩飾魏氏的死,她更責怪自己,因為她連承擔責任的機會都沒有。

蘇崇林那時候甚至害怕蘇向晚長大後知曉了魏氏的死,想過要把蘇向晚送走,那時候蘇家還不在京城,魏家管不到這麼遠來。

蘇遠黛第一次跟蘇崇林吵架,就是為了護住蘇向晚。

好在蘇向晚天生的沒心肝,又好哄騙,說魏氏病死了她也就全數信了,半分沒有懷疑過,蘇崇林才讓她留下來。

那之後蘇遠黛就好似換了一個人,性子越來越強勢,跟蘇崇林的感情也大不如前了。

“她生身母親是個再溫柔不過的人,可惜她一點沒承下來。”蘇崇林嘆了一口氣。

關氏以他為天地,若是她的性子,無論他做什麼,她都是無條件的理解和支援。

周姨娘不動聲色地看了蘇崇林一眼:“可惜夫人走得太早。”

說到底,蘇遠黛是在魏氏跟前長大的。

雖然蘇崇林對魏氏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兩人關係更多的是利益使然,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即便是不在京城長大的官家女子,氣度見識都不是商賈之戶可比,關氏是個順風順水被疼著養著嬌著的小女人,魏氏卻不是,她看著溫和良善,心裡卻是有主意的。

這麼算來,其實蘇遠黛的性子跟魏氏要更像些。

她跟蘇向晚兩個,一個承了魏氏的聰慧卻一點不良善,另一個溫和有餘,卻是個蠢笨的。

這些年蘇崇林鮮少提起魏氏的死,其一是晦氣,其二是這背後壓著的事不能為外人知曉,他私心裡也不願意去正視這回事。

他不怪蘇遠黛,只怪刁奴害人。

她有多敬重愛戴魏氏,蘇崇林是最清楚的。

眼看著蘇崇林思緒沉重,周姨娘復才道:“大小姐最是重情義,瞧她對三小姐都能如此愛護著,老爺您是她的父親,她豈會不敬愛你,怨恨了你呢?終有一日她能明白,才知道老爺是最疼愛她的。”

“你總是幫她說話。”蘇崇林捏緊了周姨娘的手,“她這些年沒少為難你同妤兒,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我是知曉的。”

周姨娘想到蘇錦妤,眼淚都快要掉出來。

不過她知曉即使蘇崇林有些心軟,但不敢貿貿然地提起要接蘇錦妤回來。

男人自己可以說要給你什麼,但不能自己開口要求。

“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只是這一點,妾便永遠都不會責怪大小姐。”周姨娘說著,頓了一下,“只是……”

蘇崇林看她:“只是什麼?”

周姨娘咬了咬唇,有些吞吞吐吐:“妾總是擔心,大小姐這般愛護三小姐,若然三小姐知曉了當年的事……”

蘇崇林面色霎時難看起來。

“人家都說,這大小姐和三小姐,雖不是同胞姐妹,但感情卻比同胞姐妹還要好些,同胞的姐妹興許還有拌嘴吵架的時候,她們二人卻是不曾起矛盾的。”周姨娘似乎很感慨的模樣。

“不過是黛兒一貫遷就晚晚。”蘇遠黛一直心有內疚,所以才會對蘇向晚額外地寬容,自然兩個人也不會生了什麼矛盾。

周姨娘勾了勾唇,噤了聲,也不再說下去。

她要說的,已然都說完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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