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一離開,知若三人也立即開始換顏換裝。兩刻鐘後,一輛不大、但用料做工看著都挺體面的馬車出現在出城的官道上。這輛馬車顯見是在趕路,除了晚上住店、還有偶爾停下喂馬,一路上都在急行。
馬車上也是一主倆僕,主子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婦人,衣著首飾和言行姿態看著像小富人家的太太,只是戴著帷帽看不清面容。隨身侍候的是一個幹練利索的大丫鬟,膚色偏暗,臉型五官本來挺好看,可惜眼袋黑眼圈略重,兩頰雀斑也多了點。然後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皮膚黝黑、右鼻翼下方長了一顆大痦子的男僕負責趕車和跑腿。
連續趕了十天路,這一日,主僕三人在天擦黑的時候入住了松江府的月華客棧,與之前十日相同,他們要了一間天字號和一間人字號,無論是人還是行事都不打眼。
引路的夥計一離開,房門關上,婦人就取下帷帽輕嘆一聲:“總算是到松江府城了,我要好好逛兩日。”
大丫鬟放下手中的大包袱,一邊飛快而不失細緻地例行檢查屋內各處,一邊笑道:“主子先坐下,我打水給你洗洗,飯菜應該很快會買回來。”落霜一進客棧就同掌櫃的打聽附近最好的酒樓,估計這會兒已經放好行李出去了。
是的,這一對主僕正是知若和落英,而出去覓食並將打包食物回來的黝黑小夥子當然是落霜了。
知若帷帽下的五官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膚色黃了些,然後一塊紅色胎記從左額角開始,幾乎佔了半邊臉,靈感來自燕媽媽那個侄女無鹽綠,呵呵。
落英兌好了溫水端過來侍候知若洗臉淨手,只是洗去汗水粉塵,紫蘇專門給知若配的易容粉和藥水都新增了護膚的東西,長期保持在臉上都不會損害皮膚,甚至有一點類似面膜的功效。
“松江府確實挺繁華,”畢竟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一向表現沉穩的落英也是好奇心不缺,“但是比起南海,還是要差一些。不過啊,聽說松江府的小吃食倒是出名地精緻好吃,繡品也是別緻,源於江州,又自成特色。”
“你不覺得這兒的人說話都吳儂軟語的?”知若笑道,“松江府的人自來活得特別精緻,衣食住行可以不奢華,但一定要精緻。”從遊記和地方誌的描述來看,松江府可不就是現代的上海?
落英直點頭:“是哦,尤其是女子,軟糯婉轉的,聽著特別嬌軟。”說話好聽不好聽的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吃**致,姑娘是要好好轉轉,連續趕了十日路,吃住上與之前幾個月比都簡單得多,姑娘也確實辛苦了。
落霜的動作確實快,知若才換上一身寬鬆舒適的細棉布衣裙,就聽到門外傳來特定節奏的敲門聲。
果然,落英一打開門,就看見落霜提著一大一小兩個食盒站在那笑得黑臉發光,連那個痦子都跟著生動起來。
“英姐姐,”落霜遞過大的那個食盒,“雞汁粥、小籠包、油燜筍、嫩菜心拌豆腐,還有天祥樓的招牌菜松江鱸魚,聞著都香啊!”天祥樓不愧是客棧掌櫃推薦的所謂整個松江府數一數二的兩家酒樓之一,那鱸魚端出來的時候她簡直食指大動。可惜主子一向強調晚膳要少吃且相對清淡,她只能揀了這幾樣買。好在主子說了會在松江府停兩日,她們總有機會直接去酒樓品嚐其它招牌菜就是了,還有掌櫃推薦的另一家喜樂大酒樓也一定要去的。
看著落霜一副饞相,落英好笑地搖搖頭:“看把你樂的,你也快去吃吧。”
“是,那我走了,吃了飯我還得去喂馬呢,然後出去買副馬套回來,原來那個損壞了,怕路上不得用。”落霜笑呵呵地拎著小食盒下樓去自己那間人字號房。快快解決食盒裡饞了她好一會兒的松江鱸魚,她得摸摸這周邊的情況,還有探一下松江府城的路,明日好聯絡達願坊分部。
剛下樓梯,正準備轉身回房的落霜腳下一頓,然後面不改色地在客堂最邊上靠窗的一張桌旁坐下:“夥計,給我上壺清茶來。”客棧一樓客堂有提供膳食,都是一些簡單的飯菜,嘴巴挑剔的客人不想將就的也可以從外面酒樓買回來吃,只是若想在客堂裡食用外面買來的或者自家帶的食物,就得至少點上一壺茶了。
落霜一邊從食盒裡取出飯菜,一邊不動聲色地關注著她前面那張桌上的一男一女,男的三四十歲,很大眾沒有什麼特別,而女的可不就是曾經被她用來洗眼睛的花瓣浴美人、那個假王海棠?今天穿著還算樸素,一身七成新的粉藍色棉布衣裙加上一根木簪子、一對小小的銀耳釘,整個一清秀的小家碧玉。
落霜坐下後,假王海棠出於某種本能瞥了一眼,也沒在意,只是在鱸魚的香味飄起時,那男的忍不住看過來:“小兄弟吃的不錯嘛,天祥樓的松江鱸魚?”
落霜得意地笑:“正是,香吧?我就是擔心味道留在屋裡,晚上饞著睡不著覺,才想著在這吃,對不住了大哥,哈哈哈。”她不是很喜歡吃粥,所以要的是一碗白米飯,加上一籠小籠包和一整條鱸魚,一個人坐這吃也是相當豪華了,畢竟她的打扮一看就是個跟著主子出來跑腿的長隨。
過來上茶的小夥計二財就一臉羨慕:“栓子哥,你們主家對你可真好。”一個人住一間屋,跟著主家吃天祥樓的飯菜,還一個人吃一整條天祥樓鱸魚,這桌子上擺的飯菜足夠他三四個月的月銀了。
“是啊是啊,”已經開吃的落霜呵呵笑道,“也是我們連著趕了十來天路沒的好好吃飯,太太體恤咱。”
中年男子也是羨慕地收回眼神,對假王海棠道:“丁香啊,你以後進了侍郎府過上好日子,可別忘了你姑和我、還有你的表兄弟們哈。如果真隨凌姑娘進了宮,一定要提攜哥哥弟弟,以後也好有孃家支撐不是?”說到進宮,男子還是小心地壓低了聲音,只是落霜聽力好,一字不落聽得清清楚楚。
假王海棠掩下眼裡的一抹不屑,抬眼道:“姑父放心,丁香一個在鄉間長大的孤女,能有這麼一個好前程,也是託姑父您的福。”
“哈哈,哈哈,”中年男子深以為然,“雖然數年未見,你姑還是最惦記你。這不,我那表姐一來信,我們就想到接你過來。我表姐可是凌姑娘身邊最得信任的媽媽。只要你緊跟著她行事,將來肯定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