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並不知道,當他收起煙桿的時候,煩惱會再次席捲而來,與他心中最深沉的落寞,攜手翩翩起舞……

老黃頭沒有問,陳浮生自然也會講,若是問了,反倒不會說。傾城夫人也不再針鋒相對,只是眼神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有些疑惑,又有些感同身受。

陳浮生又是一陣長吁短嘆,感慨年華正好,卻只能拖著殘軀渡日,惹得二丫頭哭得梨花帶雨。

氣氛陷入沉默,半晌後陳浮生才半開玩笑地說道:“不是還有三日嗎?還有一線生機!”

顧醒抬頭遙遙望向遠處,看著尚不知在何處的淬鴉谷,堅定的說道:“陳兄放心,三日之內必達淬鴉谷,絕不會讓你有性命之憂。”

陳浮生聞言有些感嘆,卻只是抬手拍了拍顧醒肩膀,沒有說什麼。

老黃頭卻不合時宜地打斷兩人的“感人肺腑”,連聲催促道:“快快上路吧。”

眾人又交代一番,陳浮生悄聲對涵姨說了幾句後,兩人便快步離開,並沒有回頭望來。倒是傾城夫人瞧著易南星的背影似有不捨,連連望去,不禁嘆息、

陳浮生恍若未聞,遙指澤州府,“這一路便麻煩傾城夫人多多照料了,待我等事了,便趕來與你們匯合。”

許是覺著陳浮生呱躁,傾城夫人左右牽著二丫頭和魏無忌,快步向著澤州府走去,連頭也沒回一下。倒是易別有些歉意地回頭招了招手,這才快步跟了上去。

老黃頭看著兩撥人的身影消失不見,無不感慨的說道:“該走的要走,留不住。該留的要留,走不了。”

顧醒聞言歪著腦袋望著老黃頭,默默重複了幾遍,並未道出心中所想。他此時掛念之人,遠在洛陽,遠在山莊,卻不在身邊迴盪……

三人前行,陳浮生最前,顧醒居中,老黃頭殿後,片刻功夫便消失在山林之中。此處崇山峻嶺,入秋之後微微蕩起寒意,三人之中顧醒衣衫最為單薄,又無內勁護體,便時不時緊緊衣衫,以免惹了風寒。

老黃頭走的極為隨意,在樹林間穿梭如履平地。任那腳下亂石青苔,依舊走的步履輕盈。倒是顧醒時不時踩到一些凹陷凸起處,會微微皺眉,卻也顧不得腳底生疼,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順著緩坡向上,眼前豁然開朗,瞧見遠處雲霞之間有飛鳥掠過,卻只能瞧出一點墨色,連輪廓都看不真切。老黃頭抽出煙桿放在嘴中,卻不著急吸上一口,而是遙遙一指遠處,“此處山巒疊嶂,或有山魈之屬。亦或有流寇賊人,你們二人,還需多加小心。”

顧醒似乎聽進去卻沒抬在意,只是輕聲“嗯”了句,被老黃頭一煙桿敲在頭上,頓時捂住腦袋扭頭怒目道:“為何打我?”

老黃頭隨意言語化解,“還不是因為你不認真聽老夫所言,活該捱打。”

此時陳浮生已站上一處小道,這看著無路的緩坡邊緣,不知是年深月久經人走過,還是早有人開闢卻多年未曾再有人踏足,已是

雜草叢生。三人走在其上,具是小心,扭頭向下望去,不知不覺間雲海已在身下,飄蕩開來。

老黃頭出聲輕喚道:“浮生啊,休息下,讓老人家喘口氣。”老黃頭說著一把搭在了同樣氣喘吁吁的顧醒肩頭,不住地招呼著。陳浮生卻是走的毫不費力,只是瞧著兩人氣喘吁吁,不覺皺起了眉頭。

在抬頭看了看遠方的蒼穹,又將迎來新一輪的日出。只是不知兩日之後,還能不能看見。心中如此想著,陳浮生又加快腳步走了幾步,尋了一處凸起的石塊,一屁股坐了上去。也不理會兩人,只是漠然瞧著此刻美輪美奐的雲海。

不知何時開始,便在也沒有關注過日出日落,雲卷雲舒。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曾經的一切都在那之後蕩然無存。顧醒撇開老黃頭,走到陳浮生身邊,兩人就這麼並排坐著,也不說話,看著遠處雲海捲起松濤,還有越發清亮的鳥鳴聲漸漸填滿這空曠的天地。

這一次的初陽,似乎與以往都有不同。許是很久未曾仔細看,倒是別有一番感觸。慢慢染透蒼穹的金黃在剎那間衝破淡墨的雲海,灑下萬丈光輝,將依舊慵懶的萬重山從睡夢中叫醒,一起享受這嶄新的一天。

陳浮生在驕陽騰挪之際收回了視線,站起身拍了拍身下的泥土,繼續往山坡上走去。此處與上下之間皆有不同,除了路窄難走外,便是那只有幾縷頑強不滅的荒草,還孤零零地掛在土地上,經受著風吹雨打。

陳浮生走的格外小心,不知是下意識還是刻意,都有意避開這些頑強的生命,顧醒也走的極為謹慎,生怕將他們踩踏在地,就碾滅了渺小的生命。

走過亂石和雜草的緩坡,遠遠望去便瞧見一撮撮等人高的草垛,隨著清晨的微風起伏搖曳。陳浮生身影已陷入其中,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虛幻。老黃頭後來居上,走到顧醒身邊輕聲說道:“此處讓我想起了漠北……”

顧醒聞言扭頭,似有不解,“漠北不應該是荒草叢生嗎?也會有著青青草原?”

老黃頭笑了笑,沒說話。只是抬手指向已經走到山腳的陳浮生,催促著顧醒抓緊腳程跟上。這時顧醒才明白,這處看著並不高聳的山巒,卻是如階梯一般層層疊上、當走上一階後抬起頭,你會發現高處還有數條臺階正在等著你。

老黃頭走的越發喘息起來,許是年紀大了,任由內勁修為再高深,也抵不過山勢漸起。這並不丟人,卻實在考驗人心。剛才的稍事休息,老黃頭慢慢適應了這種急切的節奏,也讓他在頃刻間想起漠北的曾經。

他不知,此處為何會有這麼一座山巒,而他們還將翻越一座座山脊,向著萬山之中繼續前進。陳浮生的身影再次變得模糊,但聲音卻聽的格外清楚。遠遠傳來像是被人接住又拋了回來,不斷迴盪在兩山之間。

顧醒不禁想到,或許此時正在澤州府城中悠閒喝茶的幾人,也會聽見陳浮生發至生命的吶喊。

當老黃頭適應了這種爬升的節奏,便一把抓起顧醒加快了腳步。剛才喘息聲漸漸淡去,轉而是

一種對更高臺階的嚮往。

陳浮生已經站在了陡坡之巔,正在瞭望腳下曾經走過的土地。原本的亂石變成此時點點星光,落在翠綠欲滴的草地上,一閃一閃地眨著眼睛。而那遠處的鬱鬱蔥蔥,也在三人的遠眺之中逐漸變成了幽綠,在光的剪影裡變幻著別樣的色彩。

雲霧漸起,山巒間的天下變幻莫測。三人繼續前行,偶見幾頭高山上吃草的野牛,朝他們投來不善的目光。老黃頭摸了摸肚皮,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幸好老夫還不餓,否則……”

顧醒和陳浮生卻沒將老黃頭的打趣當回事,只是默默朝著近乎筆直的斜坡走去。也不知這是第幾階梯,只是從日出之時走到煙雨濛濛,應是走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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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人終於爬上陡坡,倒在地上大口喘氣的時候,老黃頭才不緊不慢地走了上來,抬頭望向這不合時宜的叢林,皺眉道:“此處有古怪!”

陳浮生喘了幾口便緩過勁來,打趣道:“山魈還是匪人?”

老黃頭卻是抬手打斷,側耳聽去。三人耳畔只餘寥寥風聲,並無任何別的異樣傳來。可顧醒分明瞧見,老黃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有什麼危險正在等待在他們。

未等兩人開口,老黃頭連聲催促道:“快拿地圖來瞧瞧。”

顧醒連忙從懷中摸出那塊殘破不堪的地圖,這地圖還是臨行前,易別悄悄塞給他的。這兩人卻也是大而化之,只知道個大概方向,便也敢闖上一闖。此時忽然來了這麼一出,自然要好好斟酌一番,三思而後行。

老黃頭用煙桿在地圖上左右各點了下,自語道:“算算腳程,再走個約莫一日便能到淬鴉谷,可這處樹林中,老夫卻嗅到了古怪,難道淬鴉谷之人,已經出來‘迎接’了?這倒不是什麼好事啊。”

顧醒和陳浮生分明從老黃頭口中聽出了弦外之音,連忙追問道:“可是有人在此等著咋們?”

老黃頭漠然搖頭,“是人非人還得兩說,但在此等候的卻並非善類,等的是不是咋們,這個還不好說。但目前老夫能確定的是,繼續向前,這玩意必然會出手擋住我等去路,生死在五五之數。”

顧醒和陳浮生同時瞪大了眼睛,“這麼兇悍?”

老黃頭不禁打了個哈哈,“老夫是說爾等在五五之數,老夫可來去自如。”

顧醒和陳浮生相望一眼,隨即異口同聲的吐出一個字,“切!”老黃頭不以為然,神情嚴肅,卻是極不常見。只聽他幽幽說道:“這處樹林並沒有所謂的精怪之屬,山魈之流也是聽來往之人偶有提起,但這種危險的感知,卻是不會哄騙老夫。若非如此,老夫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還能好好站在爾等面前?”

顧醒不問陳浮生,反倒問下老黃頭,“如您所言,該如何行事?”

老黃頭心中一喜,卻故作高深道:“這個嘛,既然浮生也六神無主了,那老夫便越俎代庖,來說上一二,若是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浮生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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