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之中內勁修為最為高深,江湖閱歷也豐富的老黃頭,卻深陷在岔道幻境中無法自拔,這確實讓眾人有些匪夷所思。

未等陳浮生等人開口,墨野和易南星就將在岔道中的遭遇,大致講述了一遍。羅休在轎旁聽的一愣一愣的,不是插嘴詢問,卻被兩人默契忽視掉,讓他有些尷尬。可轎中公子陳浮生,從始至終,未發一言,只是在靜靜聆聽兩人的遭遇,似乎在揣測什麼。

此時中間岔道突然傳來異響,就在眾人以為老黃頭也將脫困而出的時候,陳浮生才輕嘆一聲,幽幽說道:“如此,還需再等上半個時辰,若是前輩還未脫困,墨大哥和易叔就再走上一趟吧。”

幾人聽完陳浮生的言語,皆是眉頭緊鎖。兩邊岔道已經如此兇險,這中間一條看似最為平常,為何將老黃頭圍困其中,此間必有蹊蹺。可陳浮生說出這麼一句後,便不再言語,讓本想開口詢問的羅休也只能悻悻然閉嘴。

幾人就這麼開始了漫長的等待,可殊不知,此時正在岔道中的老黃頭,卻在經歷他漫長的一生。

與墨野、易南星不同,兩人雖遇危險,但因佈陣者實力所限,並未脫離現實,也未侵入過往。而是依憑著想象,營造出一處有別於此間的虛幻空間。這種透過某種媒介來影響人思維的幻境,至多只能讓人迷失其中,卻並非沒有破局之法。

更何況佈陣者急於求成,反倒給了墨野和易南星破局之機。

有了前兩次慘痛的教訓後,蓬萊仙山剩下之人便也不再一心求解,反倒有了消磨之心。這三人幾乎同一時間進入岔道,卻只有兩人脫困而出,可見這三條岔道各有詭異之處。

此時眾人所在之處對向岔道的盡頭祭壇之上,手持桃木劍的老道口中唸唸有詞,揮舞的頻率也加快了幾分,從他已經繃緊的皺紋和滿臉的汗水來看,似乎正在做著巨大的抗爭。

可那祭壇之下的眾人並未因為老道的異樣產生任何懷疑,反倒越發呼天搶地地唸唸有詞,似乎想要助老道一臂之力。

而圍在周圍的兵士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疑惑,卻不好之言,只能互望後紛紛嘆氣。而在祭壇之後的營帳中,還有一名身披黝黑明光鎧,腰懸雙股劍,腳踩踏雲靴的將領,此人臉上有著一道猙獰刀疤,從額角一直延伸到顴骨,顯得兇悍異常。

此人對營帳外祭壇處的情況充耳不聞,只是拿著一柄短巧小刀切割著身前一盤暗紅色碎肉,津津有味。他的雙眼已變得越發赤紅,似乎已陷入癲狂而不自知。

一陣暴喝,祭壇之上的老道突然怒目圓睜,雙腳左右環踏嘴中唸唸有詞,“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爾入我境,必失本心。疾!”老道唸完後便用手中桃木劍遙遙一指,此時身在岔道外的眾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波動,只見岔道中紅光一閃,瞬間又消失不見。

本是沉默的眾人皆是目瞪口呆,陳浮生驟然開口,“不破不

立,我們速速入局。”

周圍眾任聞言一口同聲道:“一起進去?”

“留在此處恐被各個擊破,無需猶豫,聽我之言。”陳浮生斬釘截鐵地說出了一番話,眾人也不再猶豫,由墨野和羅休率先入內,其餘人緊隨其後。此時羅休有了表現的機會,自然不肯再像之前那般畏首畏尾,便一馬當先衝到了前面。

可當眾人走入岔道,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當場,皆是目瞪口呆。這成德鎮外圍已是一片廢墟,無人生還,更別說有一星半點的煙火氣。而在這裡,人潮湧動,比肩接踵,百姓在各色坊市間穿梭,吆喝聲、閒談聲、叫罵聲、談笑聲聲聲入耳。

就再愣神之時,守城兵卒已將羅休攔下,盤問起來。羅休畢竟老江湖,對後唐風貌和城鎮之間的來往爛熟於心,也沒有絲毫洩底之意,三言兩語就將眾人的“來意”闡明,並成功打消了守城兵卒的疑慮。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雖然守城兵卒對幾人的著裝打扮和行頭仍舊有懷疑,但卻也不再上前盤問,只是一個勁地催促他們趕緊往前走,不要堵在門口影響別人。

幾人不敢怠慢,連忙往前走了幾步,剛才模糊的街景逐漸變得清晰,原本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鬧市繁華,也開始在眾人眼中顯出了廬山真面目。

羅休依舊一馬當先,開始遊走在這條熱鬧非凡的鬧市長街之上。年年戰亂的創傷,這種百姓安居樂業,人人居有定所,食有其糧,購有所用,花有銀錢的日子,早已存在於流民的記憶之中,洛陽端午時的驚鴻一瞥,也不過過眼雲煙,只是暴雨來臨前的一次喧囂罷了。

而此時在這成德鎮中,居然會有這等景象實在讓人有些恍然若失。眾人不入其中,只覺跟實景一般無二,無論是周圍小販叫賣聲,還是稚童遊戲期間,都與過往一般無二。

唯一不同的是,進入此間之前已臨近酉時,而此時坊市依舊熱鬧非凡,並未有晚市歸家的既視感,反倒顯得有些突兀。而此時讓眾人犯愁的是,如此人山人海,又該上哪裡去找老黃頭呢?

羅休在坊市中閒逛了一圈後便折返而回,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顯然一無所獲。

墨野和冥尊互望了一眼後,便有墨野出聲問道:“陳先生可有良策?”

轎中公子陳浮生並未立即言語,而是從轎中遞出一張絹帕,交給了墨野。此人自出現開始就一直沒有露面,此時不過冰山一角的手,顯得格外白皙,與那尋常男子的手臂有著天壤之別,更像是女子的手臂一般。

墨野接過絹帕,低頭看去,便瞧見絹帕上繡著一隻獼猴,栩栩如生,正在仰望天際的一輪炙陽。可那獼猴並未有任何燥熱的躁動感,反而有了幾分興奮神色。

墨野瞧了半晌,也不解其意,便將絹帕交給冥尊。如此轉了一圈後,羅休突然驚喜出聲,恍然大悟道:“此間一日,人間一時?”

陳浮生聞言輕

笑,“孺子可教也,羅大哥開竅了。”若是換了別人如此說,或許有幾分貶低之意,可從陳浮生嘴裡說出來,怎麼都覺得是讚美,悅耳動聽。羅休顯然有些興奮,正想要繼續說下去,陳浮生又補充了一句,“或許更久也說不定。”

冥尊此時才恍然點頭,“依循陳先生之言,我等在此間,可無視這日升月落?如此說來,就有了大把的時間。”

“此時並不知曉是否遵循世間規律,但可以斷定的是,此間的光陰流逝,相較於外,有著自己獨特的規則。”陳浮生沉吟半晌後,又不緊不慢的說了句。

眾人此時瞭然,如此就有了大把的時間,不用擔心誤了時辰,讓顧醒和陳浮生的病情惡化了。但這也並非長久之計,只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好消息罷了。

一番商議之後,眾人繼續向前行去,周遭坊市房舍也越來越清晰,皆是依循大唐建制,毫無出格之感,反倒顯得有些中規中矩。走過入口三四間店鋪,不知不覺已融入其中,道路兩側盪漾起香菸馥郁,偶聞簫鼓喧闐,燈火盈門,笙歌迭奏,非後唐久違盛景不假。

再往前行,忽聞兩側酒肆茶坊中有人談笑風生,個個衣帶華服,一副才子名士的模樣。這些名流才子對眾人並未有太多注視,只是不經意間地停留後,又開始推杯換盞,吟詩誦句了。

猶記得前人有云,“雲因白首醉臥而可揖清芬,劍因佳人矯舞而可動四方,酒因八仙暢飲而可睨天子。騎白鹿以訪石山,辭彩雲而泛輕舟,登黃鶴而吹玉笛。每一幕,每一景,都是幽然逸氣,都是盛世太平。閒淡,繁奢,依舊後唐風貌。”

可這些重重人間煙火氣,都在連連烽煙中逐漸煙消雲散,在此一觀,也算是聊以慰心。但讓眾人奇怪的是,這些尋常百姓和販夫走卒,對他們幾人並未顯出太多的熱情和關注,只是在他們身上隨意停留便將眼睛挪開,反倒顯得有些刻意。

這種情形自然沒能逃過眾人的眼睛,只是並未有一人開口道出,所以也就並未在意。不多時就來到了一處客棧外,陳浮生輕聲說道:“舟車勞頓,在此歇歇腳吧。”

羅休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瞧見冥尊和墨野已率先走入其中,便也快步跟上,還嚷嚷著要將酒葫蘆灌滿,顯然心情已經好了很多。不知為何,眾人來到此間,從一開始的緊張情緒中脫解出來,反倒有些閒情逸致。

可這種情緒的蔓延和侵蝕,似乎在潛移默化間,讓眾人毫無察覺。

而此時岔道外的祭壇之上,老道人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說道:“既然爾等尋死,老道怎會阻攔,就讓你們好好享受這一次,慢慢迷失其間吧。要知道,這些百姓可都是真實存在的,否則怎會有如此以假亂真的效果呢……”

老道人說完,手中桃木劍有比劃了兩下,而祭壇之下的百姓,早已雙目緊閉,雙臂環抱低頭不語。而他們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難以掩飾的笑意,說不出的詭異……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