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忍
楊怡抱著大黃匍匐在一顆沒長好的大白菜旁，揪下幾片葉子蓋在自己腦袋上，只露出雙眼緊緊盯著鬼頭鬼腦的幾個小孩子。
走在前頭的崔有金好像正在發飆，推搡著一小瘦子，腿上也不閒著，狠狠踹了他兩腳。
小瘦子哭喪個臉，在崔有金吃人的表情下，慢慢挪到菜地裡，緊緊攥著把菜葉子，越慌越拽不動。
“沒膽色的，一個大塊頭就把你嚇成這樣，附近又沒人，你娘還等著東西下鍋呢，要不是看在你是村長家的，我一腳踹懵你!”
崔有金恨鐵不成鋼得低聲罵了幾句，朝前走幾步，一眼看中了碩大的白菜。
“看見沒，要拿就拿大的，你手裡那點葉子熬湯都不夠，看我……臥.槽，白菜成精了!”
一對圓溜溜的眼睛貼在大白菜上，正冷冷得盯著他瞧。崔有金猛地大叫出聲，栽倒在地，不停蹬著雙腿哇哇喊著有鬼。
“閉嘴，我看你們誰敢動，大黃，上!”楊怡彈起身，將手裡的菜葉子丟在崔有金臉上。
大黃極通人性，露出獠牙，汪一聲朝幾個手裡有菜的孩子撲了過去。
“居然敢跑到別人家的地裡來偷東西，你就是帶頭的崔有金吧？你爹孃是怎麼交出個慣偷來的，小小年紀倒學得跟賴三一樣，使喚幾個小屁孩就充裝什麼老大，還不撒手？”
楊怡見崔有金嚇得面如土色，手裡還揪著那顆大白菜，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將火燒棍打在他身旁。
其他六個小孩子被大黃攆得嚎啕大哭，有腿腳慢的還被咬住了褲腿，小瘦子逃跑時不慎左腳踩了右腳，臉朝地摔了個倒栽蔥，好容易爬起來，一張舔著舌頭的狗臉又貼在眼前半丈，頓時懼怕得跪在地上叩頭討饒:
“狗爺爺饒命，饒命啊!”
崔有金本以為遇上了妖怪，見楊怡口吐人言，才知道自己被戲耍了。隨即裝作鎮定樣子彈了彈衣服上的土，滿不在乎。
“我爹孃愛怎麼教就怎麼教，關你屁事，既然被你逮了，你能把我怎麼樣。”
“好小子，死鴨子嘴硬是吧，走，跟我去見高蓮花，我倒要看看她如何給我個說法!”楊怡被他那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氣笑了，拎起他的衣領往村口拽。
“還有那幾個小蘿蔔頭，都跟我逐個去拜訪你們家人!”
幾個孩子在大黃尖牙利爪的威脅下，沒敢再逃，默默跟在楊怡身後朝村子裡走。
崔有金哼了一聲，拍開楊怡的手，昂頭挺胸得像只鬥雞。
“別，楊怡姐，你別拉著我回家，爺爺知道我來偷東西會打死我的，我幫你耕地，還幫你捶腿揉肩，求你別告訴我爺爺好不好，哇!”
小瘦子噗通一聲坐在地上，哭喪起來，任大黃狂叫也不肯挪動屁股，楊怡還沒說話，崔有金一腳踹了上去:
“沒出息的玩意，大晚上喊啥，就不怕招來些不乾淨的東西。再說了，你娘叫你來偷的，還怕你家老頭子幹啥!”
崔有金說完，暗暗瞄了眼楊怡，乖乖，剛才那雙眼睛可真把他嚇壞了，看來今後萬不能在黑天行動了。
“哦？你娘指使你來的，這可有意思了，放著自家田地不管，手倒伸得夠長啊!”
“沒錯，我們都是娘派來拿東西的，你能把我怎麼樣？”崔有金搶答道。楊怡聞言微驚，沒成想這還是團伙作案，村子裡的人莫不是把她當冤大頭了？
“那敢情好，既然你們把我家菜地看成全村人共有的，今天我就大的小的一起教!”楊怡有些生氣，雙手各拎個小孩，頂著怒火朝村裡走。
“求求你，我們家實在是找不出一粒米了，存糧都沒了連山上的野菜也挖光了，娘見田裡有菜，不得已才讓我來的，再不拿回些東西，爹孃、爺爺、大伯小姑他們都要餓死了!”
小瘦子拼命拉著楊怡的手，哭訴道。
“什麼，村長家也沒糧了？你們倒是都說說，幾天沒吃飯了？”
楊怡這才注意到，面前幾個穿著如常的孩子，已是眼角烏青、眸間閃爍混濁。即便是力氣稍大的崔有金，面上猶帶菜色，小瘦子更是站都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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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孩子互相望了望，垂著頭，聲細如蠅:
“三天了，就吃了點菜粥和樹根。”
“昨天沒偷到東西，餓到現在!”
“近一個月都沒見到米了!全家只有我還能跑跑腿。”
楊怡挨個問了遍，見他們不似說謊，驚恐道:
“你們家的銀子呢？”
“都買糧食花光了!”眾人齊道。
“那糧食呢？”
“早吃沒了!”楊怡扶額，近段時間自己吃穿不愁，倒忘了眼下饑荒年間、正是無糧可存。那些只擅種田的農民都被逼著冒著生命危險去爬山了，想來早沒了生計來源。
人在極度飢餓下，連易子而食的事都幹的出，更別說來地裡偷些菜了，只苦了一群孩子，從小就要被迫做些偷盜之事。
“不管有什麼原因，擅自偷人家的東西總是不對，念在你們還小又是被爹孃叫來的，這次就算了。”楊怡放開吊兒郎當的崔有金，見其他人臉上都顯出些喜色，想了想，叫他們去田裡摘些夠一家人用的菜，再捧著到她這來。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不敢動手，被楊怡瞪了眼，才縮著脖子老實的照做。崔有金本來不想動彈，被大黃一吼，象徵性得扒了幾個蘿蔔。
“行，你們都挑好了是吧，這些菜全是我送給你們的，放心拿回去煮著吃吧，別忘了告訴你們爹孃，以後要有什麼困難可以去我家找我商量，今後若再敢偷我的菜，新帳舊帳一起算，抓你們全家見官!”
幾個孩子呆了下，不敢置信得盯著楊怡瞧，見她並非玩笑，抱著一兜菜又跳又叫，口中不停喊著楊怡姐姐，叫得甚歡。
崔有金張大了嘴巴注視楊怡良久，望了望興奮過頭的幾個小弟，又低頭看向手裡的幾個小蘿卜，半天才吐出句話。
“那……那我能再拿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