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又彷彿從來沒有流動過。

餘芹感覺自己的腦袋昏昏漲漲,頭疼得幾乎要裂開。她清秀細長眉梢抽動幾下,想要展開眼角,卻是徒勞。

輕微地呼吸了幾口空氣,感覺到空氣中的潮溼,似乎全身上下都被水浸透。她想起來最後一幕徐懷谷帶著她潛進了水裡,便再也不記得後面發生了什麼。

一陣河畔的勁風吹過,帶著涼爽氣息拂過她臉頰,讓她清醒了幾分。她意識終於從渙散裡解脫出來,稍稍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湛藍的天空,晴天碧日,萬里無雲,極好的天氣。但她馬上就感覺到自己似乎嗆了不少水,胸口又悶又疼,便不自覺咳嗽起來。

耳邊立馬響起靴子輕踏的聲音,隨後有一雙手把她扶起來,溫柔拍了拍她的背,說道:“終於醒了,你已經昏了一天了。”

餘芹努力睜眼,看見徐懷谷在她眼前。

他們倆此時身處一條大江的江岸上,而空地之外則是一人高的望不見邊際的青綠色蘆葦蕩。

這條大江上霧氣很重,一眼看不到對岸。

這就是東扶搖洲的一洲正水——淇水。

淇水邊上的風很大,吹得蘆葦蕩齊齊彎腰,沙沙作響。

餘芹覺得此時此景宛如在夢裡一般。她顫抖著問道:“你告訴我,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徐懷谷回答道:“我們從那條河的上游一路漂下來,你後來嗆了水,就昏過去了。”

餘芹臉色蒼白,小心問道:“那我父親呢?”

“他……被水帶走了。”

餘芹怔怔地說:“不會的,這不是真的。”

徐懷谷低下頭,沉痛地說:“不,這是真的。”

餘芹面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她推開扶著她的徐懷谷,掙扎著起身,語氣不容置疑:“不,你騙我!這是假的,我現在要回家。”

她腳步蹣跚,但卻堅毅,竟然對著霧氣濃厚得看不見彼岸的淇水走過去。

淇水的水面蓋過她的腳踝,然後是膝蓋,再到腰,她走得越來越深,腳步卻沒有放慢絲毫。

徐懷谷見狀,趕緊衝上前去,拽住她,大聲說道:“餘芹,我沒有騙你!這一切都是真的,你所記得的都是真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餘芹眼神漠然地看著徐懷谷,絕望說道:“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她狠狠地想要甩開徐懷谷的手,但徐懷谷也使足了力氣,無論她怎麼用力,都掙脫不開。

餘芹一下子情緒便崩潰了。

她蹲下身子,嚎啕大哭:“你們都只會欺負我!那群官兵欺負我,餘安欺負我,連你也欺負我!我就是想回家,不可以嗎?”

徐懷谷聞言,沉默了。

他也蹲下來,輕輕說道:“餘安他希望你活著的,你不要讓他失望。”

餘芹依舊大哭:“他就是個混蛋!丟下我一個人,我現在一無所有,還不如讓我一起死!”

徐懷谷悵然若失。

他悄悄靠近餘芹耳邊,低語道:“還有我,你還有我。”

……

徐懷谷一人穿梭在蘆葦間。

此時已經到了黃昏,天色昏暗。他在蘆葦蕩間飛快地行走,尋找著可以飽腹的東西。

當時餘芹醒來時才是清晨,他好不容易才安撫下餘芹的情緒。但他還是不放心,一直待在餘芹身邊陪著她到了黃昏。

他也知道餘芹一天多沒有吃東西,肯定是餓了。見餘芹此時情緒總算好了些,不至於會去尋死,便離開了她,來蘆葦蕩裡找點吃的。

蘆葦蕩繁密且浩蕩,他往這裡面走了五六裡的路程都看不見盡頭,反而越來越密。不過幸好蘆葦蕩裡也不是什麼都沒有,他找到了一小窩鵪鶉。

徐懷谷把那兩隻窩裡的鵪鶉趕開,便看見裡面還有好幾只鵪鶉蛋,不禁喜上眉梢。

懷揣著幾隻鵪鶉蛋往回走,快到河邊的時候他卻忽然聽見風吹蘆葦的聲音裡似乎還夾雜著喊叫聲,不禁心裡有了幾分擔憂。

他趕緊跑過去,果然看見餘芹被一名追下來的官兵纏住,他頓時生出一股無名火。

那名官兵此時被餘芹狠狠咬住,拿著手上的長刀對著她比劃幾下。但由於祁文的吩咐要抓活口,他也只是嚇唬嚇唬餘芹,但誰知卻嚇不到餘芹分毫。

這名官兵也是無可奈何,好在被餘芹咬著是挺痛,但一想到抓到她以後自己就可以被賞做縣令,這名鬥大字不識一個的兵卒心裡就暗暗激動。

他下定決心,等他當上

了縣令,第一件事就是讓那個縣裡面醫術最好,但收費極貴的韓大夫給自己的母親整治肺癆,那樣母親便再也不用整日咳嗽了。

他還想到那個平日裡在街角乞討的半大孩子,還有他那個比他還小兩歲的妹妹。

兩個孩子也是可憐,父母早就雙亡,只能在街邊靠著乞討救濟過活。好像上次衙門裡的茅廁糞坑湧出來,臭氣熏天,沒人敢去治理,就是這孩子為了三十文的銅錢,在糞坑裡忙活了大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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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大家活著都不容易,應該也給那個孩子謀個好差事。

還有那些往日裡的街坊鄰居,親朋舊友們,他都要照拂一二。

至於這個女孩子以後會有什麼下場,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想。

他的念頭只到這裡,就有一股凌厲的勁風襲向他的後頸。還不等他有任何反應,就被劍鋒利落地削掉了頭顱。

鮮血四濺。

徐懷谷拿起手裡被染成血色的短劍“滄水”放在眼前,劍鋒寒光颯颯,映照出他的臉龐。

臉色依舊如平時一般清秀冷靜,心裡也沒什麼感受。

他今日是第一次殺人。

早上逃離封鎖線時殺了一人,當時心情還頗有一些激動和不安。不過這一次,心裡卻沒有半點感覺,彷彿被一劍斬斷的就是黃芪山的狼一般。

不對,狼比這個愚蠢的官兵可聰明多了。他們懂得計謀,懂得時刻警醒,懂得什麼能惹什麼不能惹,所以黃芪山永遠是人類的禁地。

餘芹有些驚魂未定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徐懷谷,猶豫了一下,道謝說:“謝謝你。”

徐懷谷嘆氣說:“是我的錯,我答應好餘安的,我不該離開你。”

餘芹沒有講話,氣氛很沉重。

徐懷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錯。不能在餘芹的面前再提起餘安,這只能讓她再想起今早的噩夢。

徐懷谷正準備道歉,卻見她對著徐懷谷伸出了手。

徐懷谷有些無奈,心想小姑娘果然還是小姑娘,這是餓了?

他拿出那幾隻被他好好儲存著的鵪鶉蛋,說道:“只找到了這幾隻鵪鶉蛋,湊合著吃點吧。”

餘芹冷若冰霜,說了三個字。

徐懷谷愕然。

“拿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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