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徐懷谷昨夜喝了酒,想著好好休息一番,便沒有修行,而是睡了一覺。豈知這許久不睡,這一覺便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日上三竿,徐懷谷還在床上。

那門口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柳婉兒催促道:“徐懷谷,快點出來,昨天說好去抽籤的,看你都睡成什麼樣了!”

徐懷谷聽見這話,頓時從睡夢中驚醒,一躍而起,慌忙穿了衣服,回應道:“睡過頭了,馬上就出來!”

柳婉兒沒好氣地重重錘了幾下門,身邊莊野雲笑道:“婉兒,你好像和他關係還挺好的。我看他對我們誰都客氣,就對你才有熟絡的樣子。”

柳婉兒板著臉,說:“那可不是,好歹我與他相識了大半年。當初在清風谷他昏死一個月的時候,要不是我給他天天熬湯喝,早就餓死了。”

盧葦辯護道:“修士不用吃飯的,最多會肚子餓,但肯定不會餓死。”

柳婉兒揉了揉她的頭髮,說:“小孩子懂什麼,不懂就別亂說。”

盧葦不高興,輕輕“哦”了一聲,徐懷谷恰好從屋子裡衝了出來,看著外面所有人都等著他,頓時不好意思賠笑道:“對不住各位,有點睡過頭了。”

柳婉兒沒給他好臉色看,一言不發,便帶著一行人向前走去。徐懷谷知道她多半還在為了昨晚一事與莊野雲慪氣,只是無奈苦笑一聲,跟上了眾人。

那抽籤之地上次他們已經去過,這次知道了路數,很快便到了。

負責抽籤的是一位長老,面前放了許多黃色紙符,紙符上是參會修士的資訊。前去抽籤之人只要隨意拿走一張,那紙符上是誰,對陣之人也就是誰了。

徐懷谷從那負責抽籤的長老手中拿走了一張黃色紙符,走到一邊,便看了起來。

那上面有一張畫像,而畫像之下則有一些文字。畫像中的是一名年輕女子,五官寬闊,身形魁梧,無論如何算不上是一名溫婉美人。不過這比試一事看的是各人的功夫,又不是看容貌,想那盧錦雖生得面容姣好,但也在第一輪之中就淘汰了,倒是這女子進了第二輪。

一般而言,女修士長得就算不好看,但修行所帶來的氣質上的變化也會讓她們看起來添色幾分,只不過這女子肯定是例外了。

徐懷谷好奇地再往下讀去,看見了她的宗門和姓名。

他皺眉疑惑,自語道:“金剛宗?這是哪一家宗門?”

柳婉兒看了過來,說:“金剛宗是扶桑國西邊的一家宗門,建立在一座荒漠之中,也是東扶搖洲的一家二流宗門。這女子還挺出名的,叫做曹知春,五境巔峰,應該是金剛宗最厲害的弟子。金剛宗修習的是體魄,與武夫有點類似。你知道那句武夫間的俚語‘一拳之間,天下修士盡需低我一頭’吧?這種修習體魄的修士,在近身廝殺之中最是難纏,你對上她是一場硬仗,千萬小心就是。”

徐懷谷嚴肅地點頭,又看向柳婉兒的籤,卻見那是一名五境中期的人,比起她第一場的對手修為還要低上一分,不禁笑道:“怎麼又抽中這樣的人

?婉兒你運氣真好。”

柳婉兒抽到的對手不強,自然喜悅,說:“倒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那人也是闖過一輪的人,說不定與你我類似,也是個不出世的天才呢?”

徐懷谷不正經瞥了她一眼,說:“這是在誇你自己吧。”

柳婉兒嘟嘴,跳起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算是解恨。

二人互相看過之後,便湊到杜樂湛身邊,卻看見他神色凝重,頓時心中暗道不妙。

杜樂湛的那簽上畫的是一名扶搖宗的男子,五境巔峰實力,當初在清風谷裡見過,但是沒有說過話,也不知道實力究竟如何,但既然出自扶搖宗,肯定也是個棘手的人。

徐懷谷勸道:“其實未免不可一戰,你們都是五境巔峰的劍修,他又不是那殷子實,誰勝誰負並不一定。而且若是扶搖宗把握很大的話,也就不會到清風谷來試探了。”

杜樂湛鄭重地點頭,說:“接下來幾天,我要好好再溫養一下劍意。”

徐懷谷說完這些,便看向那邊梅花宗二人,卻見盧葦已經開啟了自己的籤,那對方同樣也是一名五境巔峰之人,看來第一輪淘汰下去,剩下來的人實力都不弱。

不過盧葦並沒有太多擔心,畢竟她第一場對陣的就是一名五境巔峰,但那人還是輸給了她。此時她更關心的是莊野雲的對手是誰,而莊野雲從拿到籤開始,就緊張地握住那一張紙符,一直還沒敢看。

徐懷谷好奇地湊到莊野雲身邊,柳婉兒和杜樂湛也都靠近了,都想要知道莊野雲對陣的是誰。

莊野雲深呼吸了一次,似是下定了決心,終於緩緩展開了那一張紙符,卻見那上面畫像是一名面色慘白的瘦削女子,扎了一條長馬尾,右手腕似乎帶了幾條銀色鏈子。

她的神色和氣質很突出,徐懷谷看見她的第一眼,腦海中就只想到了兩個字——冷清。

這兩個字在修士之中,通常會與心高氣傲聯絡起來。而有傲氣的人,必然有其驕傲的資本。

莊野雲視野向下移,看向畫像下面寫的字。她渾身一震,先是露出一絲不可思議的表情,隨後眼神灰暗,面如死灰,拿著紙符的手開始發抖。

徐懷谷看見那一名女子畫像的下面寫著字。

樊萱,紫霞宗弟子。

眾人臉上都露出同情的目光,畢竟這運氣也太差了點,奪魁的人選總共才四人,沒想到莊野雲這就遇上了其中一位,可真是有苦說不出。

那樊萱乃是變異的雷霆心湖,與紫霞宗的五雷天法最為契合。

其實天生劍胎嚴格上來說,也能算是一種特殊的變異心湖,只不過他們的心湖化作了一把飛劍而已。如此說來,樊萱的天資,可以與天生劍胎相比擬,而世人皆知整座中域千千萬萬修士,天生劍胎才七人,可見樊萱的資質究竟好到了怎樣的地步。

那種層次的天才,對於只是在二流宗門修行的莊野雲而言,與傳說無異。她知道自己遇上樊萱,絕對毫無勝算。

難道自己的道會之路就

止步於此?那前去中土的夢想,就這麼碎裂?

莊野雲不甘心,她心緒雜亂,一把將那紙符揉作一團,眼神冰冷無神地看向前方。

盧葦知道莊野雲很想去中土,見到她這樣神情,心裡有點害怕,試探著問道:“莊姐姐?”

莊野雲低頭,神色落寞,對眾人說了一句:“我去外面散散心,你們不用跟著我了。”

說罷,她便一人大步走開,往山的深處走去。

徐懷谷嘆了口氣,看向柳婉兒,只見柳婉兒臉上毫無表情。兩人對視一眼,也離開了這地方,往駱駝峰的閣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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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已是傍晚,莊野雲一人坐在了紫霞宗深處的一座不知名山崖處,看著遠方的落日和晚霞。

自早上看見自己的對手是樊萱之後,她便藉故離開了眾人,一人在紫霞宗群山之間轉悠。路上遇見了好幾名在紫霞宗新認識的男子修士,他們都笑著打了招呼,莊野雲心如死灰,並沒有搭理他們,也就是在這一刻,她才覺得自己之前的做法毫無意義。

能代表自己家的宗門來到紫霞宗參加道會,他們都是聰明人,沒有人會為了一個剛認識幾天的女子而把去中土的一個名額分給她。她之前刻意接近那些人,估計在那些人看來都很愚蠢,到頭來必然是一場空。

她就這麼看著紫霞宗的美景,覺得自己真的很可憐,可也沒有誰會來憐憫她。

莊野雲把頭埋進了衣袖裡,輕輕落了兩滴淚,隨後用袖子拂去,重新抬頭,看起來就像什麼都沒發生。

她開始回想起自己的境遇。

其實她與盧家姐妹關係並不算好,只是同出一家宗門前來參會,所以該照顧的地方會照顧到罷了。而徐懷谷對她,恰似她今早對柳婉兒所說的,帶著一種禮貌的疏遠感,似乎也不喜歡她。而她在紫霞宗結交的一些所謂朋友,更不過只是貪圖她的容貌,並沒有誰真正關心她。

直到今天看見自己的對手是樊萱,這一切幻夢都才破滅。

她知道自己絕無勝過樊萱的可能,也不會有機會進入到那前二十人之中,去往中土了。

可是她一定得去中土,她不能留在東扶搖洲,她有一個秘密,從來沒有對別人說起過。

天色晴朗,雲很少,莊野雲看著天邊一朵小小的孤立著的雲彩,想到自己名字中的野雲,是不是就代表著自己該是這麼孤獨著生活在別人之外呢?

她想了很多很多東西,最後堅定了決心,仰起頭,對自己說道:“莊野雲,你要去中土,你要活下去。”

她想好了,為了去中土,她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自己的尊嚴。

這名說不清楚是好是壞的女子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站直了身子。

日已經完全落了,正是天黑的時刻。

她藉著太陽流落人間的最後一絲光明,看清了駱駝峰的方向,然後邁開步子,回到閣樓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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