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躍龍衝著聞人笑著，那麼溫柔，那麼單純，那麼率真，那麼美麗，酷似葉雨的笑。
這是兩年來楊躍龍最迷人的一次燦爛的微笑，像落紅繽紛，像夕陽斜照，暮色遲留，半江瑟瑟。
楊躍龍笑著說：“老師，我要走了！”
聞人笑語問：“到哪裡去？”
楊躍龍說：“到該去的地方去！”
楊躍龍揮一揮手，笑著回轉身，消失在眼際中，不帶走一片雲彩。
叮鈴……叮鈴……聞人笑語的電話鈴響了，他一下子從午睡中驚醒。
睜眼望去，空蕩蕩的校園，學生大都還沒有來，一個小麻雀在窗臺瞅著聞人，顯得那麼俏皮詭異。
“聞人老師嗎？我是茹世雄，不好了，楊躍龍出事了……”
聞人笑語一下子著急起來，怕什麼來什麼；擔心什麼什麼事就發生了，這倒黴的日子。
聞人笑語最最擔心的就是學生安全，尤其是楊躍龍、賈重文他們。每天打打殺殺的，樹敵太多，不出事才怪呢，一出事就往往是大事。
聞人笑語經常說：“做人要守紀律，要謙遜，要待人和善，要給自己創設一個良好的學習氛圍。你打我，我打你，冤冤相報何時了，難道非出了什麼事才肯息兵？”
可有的家長卻說：“誰要是欺負你，你狠狠地打他，往死裡打他，打死了我負責。”
這樣偏頗的話這樣不負責任的言語，多麼的幼稚可笑呀，你憑什麼剝奪人家的生死權力，你能負責了起嗎？這樣教育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出息，你家孩子被打死了怎麼辦！
聞人笑語急切盼望放假，這種想法超過任何一屆。
多事之秋，他冥冥之中總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誰都不願意自家班的孩子出事，但是有時候像太監，皇帝的事情你著急都沒有用，再說管哪一個時間點呢？
聞人有點困惑：誰的責任誰來負，誰的責任誰來擔，可是為什麼無論大小事都是學校一攬子包到底呢？
出走的、早戀的、打架的、自殺的，只要是出了人命，都得扒出十層皮找學校的罪過。
月城一個學校，家長打了孩子，孩子在家裡跳了樓，家長到學校不依不饒，硬是說學校佈置作業多，導致學生自殺，最後以學校賠款割地罷休。
還有一個學校，學生上高中跑步猝死，家長在遺留的日記本中找到這麼一句話：班主任當著那麼多的學生訓我，我恨死你。這位可憐的初中班主任受到了株連，賠償家長十萬元。
現在的學校有點像末年的大清，四方諸侯、八國聯軍誰要是要點地就割點；誰要是索點賠償就拿點；誰要是要求殺誰，那就絲毫不待考慮，不管你忠臣佞臣通通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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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老師就是唐僧，我的肉你拿去，只要你想吃，你就隨便吃。老師成了弱勢群體，也沒有一個法律保護。
媒體在這裡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領導也願意息事寧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反正你學校沒有理。
所以，老師們最怕當班主任，付出的艱辛與工資成反比，承擔的壓力比天還大。聞人笑語怕出事，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怕自己受到牽連。
“老師，我夢見一個大大的棺材，就吊在宿舍的房頂上，不停地旋轉，不停地旋轉，楊躍龍在裡面躺著，地上一攤子血！”
“別瞎說，夢點正經事，亂七八糟的，什麼與什麼呀！”
聞人笑語訓斥柳絮，棺材棺材，升官發財，聞人笑語安慰自己。
可是，現在真發生了事情！
聞人笑語的摩托車流星似的到了鎮中門口，他看見楊躍龍直挺挺的躺在那裡，隨著他沉重的呼吸，血泡一個個起伏。
聞人笑語蹲著身子，握著他的手，眼淚下雨似的不受控制。楊躍龍淚朦朧地看著他，想挺身子挺不起身來，想說說不出話來。
“我送你上醫院……”聞人笑語站起來找計程車！
“哎呀呀……我的娘……你怎麼在這……”
住在鎮中旁邊的夏荷月，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焦急地對聞人笑語說。
“我給學校打了電話，領導們一會兒就來，你趕緊走！”聞人笑語被夏荷月拽到一邊說。
聞人笑語神經慌亂的不知所措，遠處看著楊躍龍，又抬頭看著夏荷月。
校車疾馳聲劃破了血流盡的寂靜。
“血止不住，很深。”校醫說。
“送醫院！”戎師友氣急敗壞，手有點抖！
“快點，笑語，你傻了嗎？”夏荷月歇斯底里地說，“楊譽發了瘋，不分青紅皂白，把你打死了怎麼辦？”
“這邊的事情你別管了，那國強跟著去！”
戎師友發布命令。
校車帶著仍在流血的楊躍龍疾馳，聞人笑語憂鬱擔心躑躅著跟著夏荷月去了她家，心也飄向遠方，像殭屍似的跟著貴太太。
夏荷月說：“別去了，回孩子姥姥家，躲躲吧，萬一楊譽發了瘋打你怎麼辦”
“我又沒責任，為什麼打我！”
“你畢竟是班主任！”
“那他若是打校長呢？”
“這個，你就別管了！”
聞人笑語恨起楊躍龍，覺得他活該，你去鎮中幹什麼，真是沒事找事自己找死。
聞人笑語騎著破摩托四處追尋，卻怎麼也尋不到。也真是倒黴，摩托車散了架，他揹著支零破碎的零件一路嘆息，累得他腰痠腿疼。又是幻覺。
聞人笑語回到家中，一頭栽倒在床上，滿頭大汗，楊躍龍的影子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還真是有點思念他。
四肢依舊疼痛，坐起來就感到小腹墜漲，好像一隻木頭向外戳著——這已是很久的毛病了，尤其是內急的時候。
頭暈暈的，站起來差點摔到，眼前升起無數金星，聞人笑語悲痛欲絕。
班裡的學生早知道了。
裴若男不再大吵大叫，冷冰萌不再轉筆了，孟起凡不再轉動書本了，姬林不再推動厚厚的眼鏡了，他們都低著頭，那娜、柳絮等幾個女生的眼圈紅紅的，“三大金剛”的座位空空的，教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躍龍出了意外！”
眼前的金星翻轉幾圈，迅疾上升，烏雲彌散來，托起聞人笑語輕輕的身子。他就感覺腹內的樹樁戳了出來，吸食著血液，長成參天大樹。
聞人笑語去了醫院，醫生說頭暈問題不大，長期失眠所致，休養幾天就可以了。
小腹疼痛才是大事，說得了膀胱炎，長期憋尿引起的，需要輸液。
透明的液體一點一滴的流入血管，聞人笑語呆呆的看著，就覺得身子是菜畦，五腹六髒是蔬菜，因為缺水，需要從外界引入。
聞人笑語就覺得雲橋殺氣熱騰騰，喊聲陣陣，楊譽已經把雲橋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