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美人之淚, 光與影(5)

歡迎辭之後就是正是的晚宴。

幾位賓客移步到中央的長桌, 隨行人員隨侍在身後。與其說是用餐,看起來更像談判。

卯嫻坐在瞳海右側,背後空蕩蕩一片, 與她一樣的只有坐在她右手側的琮凜。

兩人都是端正坐著,可看起來就是輸了一份架勢。

“倒是相配。”不知是誰小聲說了這麼一句, 若有若無地傳到卯嫻耳中,困頓得她連頭也不得偏, 倒不知那琮先生什麼表情。

什麼上流, 什麼富貴,也只不過這樣而已。輕蔑,驕傲, 排斥, 流言,交織在一起, 讓她對那些與富貴相伴而生的舒適生活也失去了嚮往。

就算難得有心地好的, 蒼天無眼,落得一身疾病,有個哥哥疼著還好,卻也不是長久之計。卯嫻想著,略帶擔憂地看了瞳海一眼。

這女孩身上, 帶著一種蒼白的死氣。這是她最熟悉的氣息,因為她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

“卯嫻!為什麼你還不死!為什麼你還是死不了!”

這種咆哮縈繞在耳際,直到她出落得比她的母親年輕時更秀美, 家族才發現了新的價值。

為什麼,該死的人還活著,該活著的人卻命不久矣……

由於長期使用大劑量藥物,瞳海腸胃脆弱,只能吃流質。平素都是瞳雪親自照顧,近日不得不交際應酬,只能讓叫做傅秋肅的男子一勺一勺地餵給妹妹吃。

看著瞳海又羞又窘的神色,就知道平時瞳雪對妹妹干涉寵愛得簡直過分了。

另一邊,基本與瞳海相對而坐的位置,宋東祁的隨行醫生拿出一個銀色的藥盒,畢恭畢敬地說:“宋先生,您該吃藥了。”

果然,痊癒不過是假象。桌上有幾人默契地對視一眼。宋家還沒有像樣的繼承人,就連原來培養的外人蕭晨,都已叛出宋家,若是此時出了什麼亂子,絕對是趁虛而入的好時機。

有趁亂而某的,自然也有不離不棄的。

“我來吧。”和宋東祁並肩而坐的少年接過藥,又等人倒了一杯溫水,用小手託著藥片喂進男子口中,再把水遞上去。

“這藥真甜。”宋東祁在男孩掌心輕輕咬了一下,換來對方滿臉通紅。

他似笑非笑,看著彷彿被電到一般縮回手去的少年,話語愈加露骨:“因為是你喂的,所以特別甜。”

“消食片本來就是甜的好不好……”男孩惱羞成怒,偏過頭不再理這個在自己面前特別沒正形的男人。

消食片?掩人耳目的藉口太拙劣了。劉隼眼神一深。歐洲地區的生意,看來會很好做。那些只認血統的老頑固,到時也不得不高看自己一眼!

“宋先生好福氣啊。”艾薇爾夫人有意無意地瞟了跟著自己同行的男子,對方回看過去,倒有幾分真情流露。

“胡叛,我若病了,你也會這麼照顧我嗎?”根本看不出已經近四十歲的女人不依不饒地追問,露出幾分嬌憨來。

叫做胡叛的男子哭笑不得說:“我寧肯你沒病不吃藥。”

“夫人,知足常樂。”瞳海莞爾。

“夫人,知足常樂。”那男子竟也照樣說了一遍,只是在叫“夫人”的時候,多了一絲促狹。

見氣氛漸漸融洽起來,各家又都是情意綿綿的模樣,尹亭帶來的女人連忙站起來,親自給尹亭揉肩捶背;而蔡萬則顫著自己的下巴,一口一口給剛娶的小心肝喂水果。一時間,宴會竟變成了誰更死心塌地的攀比場。只有封岑一個人默默用餐飲酒,還有琮凜拘謹地坐在卯嫻右側,一臉木訥,木頭似的悶聲不吭,窘態畢露。

尹亭靠在椅背上,享受著女子的服務,一雙鳳眼斜睨:“封先生孤家寡人上船,沒人陪伴,少了很多樂趣。還好有琮先生和你作伴。”

封岑不作聲,倒是琮凜靦腆地說:“也許,我想要陪著的人就在這船上也說不定。”

此語一出,四座皆驚。

和他之前的保守相比,這言詞也算大膽了。

艾薇爾夫人意味深長地掩口而笑:“姑娘們,你們可小心了。”

“琮先生好氣魄。”劉鶴敷衍地回笑。

她最看不上這種其貌不揚的男人,偏偏那男人還附和著自己的話傻笑——簡直是癩□□想吃天鵝肉!

她心裡不爽快,目光不由轉向艾薇爾:“夫人也要小心些才好,琮先生一直未娶,也許就是感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也說不定。”

氣氛頓時尷尬,大家只得換別的話題緩衝。這件事,就像所有婦人口中的蜚語流言,很快被人拋到腦後。

琮凜的話討了個沒趣,也不懂得惱,只跟著喝酒。

“琮先生,”卯嫻心地好,悄悄側身與男人碰杯:“祝您在船上能找到心儀的人。”

琮凜受寵若驚:“卯小姐……您真是……太善解人意。……謝謝你。”

連忙傾身回了酒。

卯嫻與瞳海相視一笑,才對男人說:“琮先生心地好人又真誠,怎麼會擔心情感的問題呢。”

男人臉紅,喏喏說不出話來。

他接掌權利的這段時間,倒有不少女人貼上來,可都是看在產業和財富上巴結他,沒有哪個是真心的。

看著男人的窘態,竟然有幾分孩子氣的可愛,卯嫻的心底軟了下來,竟有一種看著那些樣貌如同天人一般的男子也沒有的觸動感。

劉鶴看在眼裡,心道不愧是不受寵的丫鬟命,隨便挑揀個男人就貼上去——不過也好,競爭對手又少了一個。她已為瞳雪的氣度樣貌心折,再加上對方神秘的身份、不凡的談吐、調遣精銳屬下的強大背景,無一不增加了對自己的吸引。

想到這裡,劉鶴起身嫣然一笑:“我們要一起度過三十五天的行程,要多多仰仗各位了。”

說罷,端起杯中酒,雖然是在致意,卻只看著瞳雪的方向。

“各有各的打算,談不上一起。”瞳雪雖然這麼說著,還是啜了一口紅酒。

放下酒杯,接過了傅秋肅手中的湯匙,自顧自給妹妹吹涼食物。

“哥,我自己能吃!”瞳海推了推瞳雪的手臂,大庭廣眾,像什麼話。

“你咽得太急。”瞳雪淡然拒絕,沒有商量的餘地。

“誰說談不上一起?我們共同吃飯,簡稱‘共飯’。”少年大大方方從背後環住宋東祁的脖子,把下巴擱在對方肩膀上,掃視在座的人,不輕不重地說:“我們都是共犯呢。”

“宋先生從哪裡找的可人兒,以後可別讓我弟弟看到了。”封岑揚起嘴角評價。

“宋先生從地獄裡見到我的。”少年吐了吐舌頭,衝封岑扮了個鬼臉。那雙藍色的眼眸,比琉璃更剔透神秘,一時間深淺變換,竟似流轉了幾種不同的藍色。

“地獄都沒有剝奪了你的單純可愛,我自然喜歡。”宋東祁緩緩說道,再次讓少年紅了臉。

“為了你的幸運。”封岑舉杯。

“為了共同的幸運。”宋東祁舉杯。

席間又交杯換盞了幾回,瞳海雖然滴酒未沾,卻沾惹了酒氣,蒼白的膚色泛起病態的潮紅,映襯著眸子黑嗔嗔有如無底深淵。

這眼睛在瞳雪面容上不過是錦上添花,在她的臉上卻似畫龍點睛。

各種意義不明的注視,逐漸轉到了這一邊。

“哥,頭暈……”瞳海揉著太陽穴,低低呻_吟出聲。

瞳雪想也不想,以妹妹身體不適為由,推著瞳海提前告退。

tearbelle第十三層。

由於賓客所攜親近之人未必是伴侶,給九位賓客的房間都有兩間臥室。

“你們回房間待命。”進門後,瞳雪把人揮退,獨自推妹妹進入房間。即便是親隨,他也不想讓別人分享自己的秘密。

臥室之外是寬闊的私人甲板,與其他人的互相隔離,完全保證隱私。

瞳雪推著輪椅穿過臥室,開啟玻璃門徑直走到私屬甲板上。

“哥?”被海風一吹,頭痛感略減,清醒多了的瞳海卻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本來只有一個裝飾用空花壇的角落,一座水晶玻璃的花房奇蹟般搭建起來。

看著內部姣妍舒展的嬌貴花朵,瞳海知道這是個精緻的溫室。

“原來長恭和大壯剛才在忙這個。”她赧然低語:“真該謝謝他們。”

“小海……只剩下你和我。”瞳雪呢喃,傾身在妹妹的額頭臉側落下一個又一個親吻。

瞳海初見溫室的欣喜,漸漸被不安取代。

“良辰如此,就該以天為廬,及時行樂……但是,海風凜冽,你該永遠被我藏在溫室裡,小心呵護。”瞳雪附在耳邊的言語逐漸露骨,羼雜著別樣心思。

“哥……我……”瞳海承受著瞳雪超越了親情限度的親吻,卻不知該怎麼拒絕。

“很快,很快……你就有健康的體魄,承受我更多的情意……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到死也不分開……”

“小海……我願用我的所有,換你健康快樂”瞳雪愛戀地把手指覆在對方眼簾之上,不去面對那雙證明兩人血脈羈絆的眼睛。禁忌又如何,只要情是真的,愛是真的,就該被祝福。

小心呵護著秘密的人,卻不知自己的行為早已被人盡收眼底。

宴會廳。

瞳雪離席之後,艾薇爾也挽著胡叛退場了,卯嫻更顯落單。

她自覺和別人無話可說,又不想回去面對父親,只得匆匆告辭,到甲板上吹風看海景。

琮凜亦不善交際,在一旁聽了些許與委蛇,不知該如何插話,乾脆也去甲板散心。

殊不知,針對兩個不會長袖善舞的善良人的種種尖刻非議,也是從那時開始了。

樂隊已經撤走,甲板之上,卯嫻憑欄而立,海風吹拂,風的味道感覺有些鹹鹹的、有點兒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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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眺望著海面,目光隨著風向微微偏轉,正好看到默立在昏暗處的男子,彷彿他們都不屬於那個華美明亮的世界,只能站在光線之外的影子裡默默舔舐傷口。

男人抬起眼睛。

在他眼中,自己也必是站在影中。

闌珊燈火,靜立中宵,驀然回首。

她想起了那句情詩。

……

走了幾人,大廳裡宴會仍在繼續。並且,比方才更加無所顧忌。

直白來說,他們才是同一個利益集團的,對於什麼神秘家族來分一杯羹這種事,戒備遠遠大於歡迎。

“那雙眼睛還真邪性,”蔡萬回想著剛才的一幕感慨:“不提瞳雪,即便是他面容平凡的妹妹,也顯得攝目生輝。”

“蔡老闆有所不知。”宋東祁胸有成竹地一笑,把一樁秘聞娓娓道來:“這種眼睛,是傳自極為稀有高貴的血脈……不僅是面貌,擁有這種血脈的人都有極高的智慧心性。”

“以瞳為姓,該不會就是紀念讓他們擁有這雙眼睛的血脈?”封岑推測著。

如果著血脈歷史久遠,背後有什麼神秘的氏族源遠流長,也許那女子的命玉也是流傳下來的?

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表面上卻沒有洩露一絲自己的興趣:“宋先生這種論調,未免有些玄奇。”

“如果非要用理性來解釋,大概是比較頑固的基因吧?”尹亭打了個圓場。

“尹先生說得也在理。這種血脈,優點是眼睛的瞳仁比任何人都大,帶著一種特別的視覺感,而人也異常聰慧;缺點就是作為女子,身體狀況會很差。”

“那麼,是不是所有後代……”劉鶴欲言又止,從小以狠毒冷漠出名的少女臉上竟帶著幾絲春情。

宋東祁自然明白這少女是什麼心思:“很可惜,想要保留這種血脈……”

他微微側身,把唇湊在劉鶴的耳邊,噴吐的氣息帶亂了少女的呼吸。

男人呢喃一般說出四個字。

“兄妹亂_倫。”

……

溫室之中,瞳雪的喘息越來越紊亂,毫不熾烈的親吻已經不夠,他曲線優美的唇強迫地封住瞳海的嘴唇,也不管對方是否承受得了,把人斜抱在懷裡啃咬起來。

披肩在激烈的動作間滑落在地,被瞳雪一腳踢開。

少女頸上盤繞著一條羊脂一般的玉龍,龍口中含著殷紅的血色玉石,彷彿一顆柔軟的心臟,在兩個人肢體摩擦之際,隨時會被擠碎,流淌一身滾燙的血液……

“那就是命玉?可惜了。”在十二層與十三層之間的一個特殊角度,一個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視窗處,負責監察的男人低語。

……

“所以,劉小姐你沒有機會。”宋東祁冷漠地欣賞著對方的狼狽。

劉鶴臉色煞白,眼底已變幻了數種表情,強笑道:“是嗎……那真可惜。”

“這種事……百餘年前倒是常見。”尹亭表情不變,似在思索著什麼。

“噁心。”見妹妹不快,劉隼充滿惡意地評價道。

“是嗎?”封岑點燃一支雪茄夾在指間,不置可否:“伏羲與女媧,也是兄妹,只有最強大的血統互相交融,才能有更強大的後代。”

宋東祁驚訝地看了封岑一眼。

“封先生好眼力……傳說他們正是那一支的血脈。無上的禁忌,帶來無上的榮光,像我這種凡胎,豈可覬覦。”

說話間,似是嘲弄地瞥了劉鶴一眼。惹得背後的少年掩口輕笑。

少年說:“就連這艘船的名字,戰爭女神貝羅納也是亂倫呢,她既是戰神馬爾斯的妹妹,又是他的妻子。”

蔡萬皺眉:“貝羅納?我還意味這船的名字是美人之淚。”

他這艘船本來叫勝利之晨,tearbelle是後來租用的人改的。與其說是租用,這船上所有的格局裝飾都是重新設計的,連擁有二十幾艘郵輪的他都不得不承認其中的輝煌大氣。

“是這樣的沒錯,我只是說belle的另一個意思,bellona,那個用雙手把人生生撕裂的女戰神。據說,死者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死亡,常常在戰場的遺志拖著殘肢遊蕩——”

少年特意壓低了聲音,嚇得好幾位女眷花容失色。

“這世上,有很多人雖死猶生,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早就死了……”

“夠了吧!”劉鶴慍惱打斷,嗔怒地看了一眼因為嚇到人而喜形於色少年:“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早就可以用科學解釋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少年擺手,做了個閉嘴的誇張動作。

……

偏僻的花園,是神不會經過的角落。

神站在雲端之上,給了她善良,給了她智慧,卻沒有給她一個健康的軀體,也沒有給她選擇愛誰的權力。

哥哥擋住了所有的光,把她鎖在自己的陰影之下,甚至擋住了神投下來的視線。

只能接受,只能承受,沒有任何其他選擇。

少女代步工具輪椅被擱在一邊,男人的外套拋在地上站滿泥塵,沒有人去關注。

瞳雪把人斜斜抵在花壇的平臺上,溫柔啃咬著對方下巴的曲線:“你會讓哥哥高興的,對嗎?”

皮帶落地的聲音,下襬被撩起的聲音。

悉悉索索,覆蓋不住痛苦的嗚咽。

“對,就是這樣……所有的好女孩都是這樣讓哥哥高興的,你也要讓我……瞳海……”

“我把一切都給你……”

“你……必須……把一切都給我……”

瞳雪的話語越來越混濁。

暗道中的一雙眼睛還在觀察著,看著瞳雪在毫無反抗能力的妹妹身上做著種種不堪的舉動。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哪裡有對自己妹妹不惜一切代價的人,其中還有這麼的一層。”

齷齪的有錢人,這裡是最適合你們的天堂,也是讓你們終結一切的地方……

靜謐得可以隱藏一切罪孽的夜色中,兩具連衣衫都不及褪去的肢體交纏在一處。

男人粗重的呼吸,女孩被堵在喉間的告饒聲,唇齒交濡的聲音,甚至還能聽到淫_靡的輕撞聲,瀰漫在室內花壇中。

久經風月的觀察者自然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這半禁忌半強迫的場景讓他看得心頭火起,隱入暗處,改頭換面,尋找自己的歡樂去了。

“真是個可憐的女孩。”他假惺惺在內心嘆息。

他退出幾十米,還能隱約聽到風中夾雜著悽楚的求饒。

“哥……停下來……把它停下來……我還要出門……我還要去看小貓……這樣不行……會壞的……我沒法見人了……求求你……”聲音越來越低,變成了啜泣,最後只剩下肢體碰撞的聲音。

“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男人輕笑。

“也罷,就讓你活著。”

……

妖異的金色月輪之下,水晶玻璃構築的世界反射著冰雪般純淨的光澤。

瞳雪緊緊壓著身下的人,啄吻她的肌膚,享受著郵輪之旅的浪漫溫情。溫暖而芬芳的夜色,是光與影曖昧的爭輝。

“別出手。”醜門海攥著男人的手腕,任憑隱在暗處的窺伺者完全離開。

“我知道。”

“……與其毀掉所有潛在的危險,不如就這麼一直陪在你身邊,確保你不被傷害。”瞳雪嘆息般地低語,把舌尖探入醜門海口中,引導著醉人的親吻。

沒有激起任何化為原身的慾望,只有默契與憐惜。

什麼觥籌交錯,什麼華光掠影,多少人葬了他人,趟著腥稠血路,一步步走上欲_望的巔峰,都與他們無關。

兩人腳下的電動輪椅,由於沒按剎車按鈕,仍保持行進狀態,正在不斷地往花壇上撞,撞,撞,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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