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點千秋, 情意(下)

“小海, 小海……叫我傅瑾。”傅瑾念著她的名字,沙啞道。

他用手肘禁錮住對方,斷絕了任何反抗的可能;另一只手胡亂解開自己的衣袍, 扯散的衣襟裡露出了消瘦卻不乏力量的胸膛。

擁有一個人的渴望,幾乎要焚盡一切理智……

醜門海皺眉, 這樣的熱度和狂亂……聯絡上平時的反差,眼前的場景很容易懂。

她在地上小範圍蠕動, 試圖避開落在臉上的親吻:“你怎麼吃春_藥了, 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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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別叫我……師傅。”男人的汗水涔涔而下,口中夾雜著毫無意義的喘息聲,話說得斷斷續續。他的手指沒輕沒重地撫摸過醜門海的臉頰。傅瑾動作停頓了片刻, 垂眸看身下的人掙扎, 渾噩不清地說:“就算叫我傅秋肅也可以……我不介意。”

伴隨話語的是輕輕的一聲苦笑。在這矇昧悸動的時刻,理智隱逸, 情感卻似比平日更清醒。

醜門海一愣, 師傅從哪裡知道秋肅的事情?難道秋肅曾經來過這個世界?

她剛想問,卻被對方狂烈的動作打斷思路。凌駕並禁錮著自己的位置上,神智不甚清醒的男人正在試圖撕扯自己的衣物。

“小海……我渴慕你已久。”混亂之中,傅瑾終於吐露真心。

醜門海愕然抬頭,正看到對方焦灼卻深情的雙眼。

“是真的。”男人喑啞著嗓音, 輕聲說道。

“……那也不用吃春藥吧?看不上眼才吃春藥壯膽吧?”她小聲問,不過沒有得到回答。

傅瑾俯身含住了她的耳廓,生澀卻急迫地挑撥這敏感曖昧的軟骨。

紊亂的呼吸衝擊著懷中人的耳膜, 而柔軟的舌卻細細品嚐構架耳骨的、單薄的溝壑。傅瑾就是這樣,即便被勾起最直接的慾望,卻不忘小心翼翼地呵護。

“小海。他和我……相像嗎?”男人附在耳邊親吻舔卷,忽然低聲問道。

“誰?”醜門海不明就裡。

“傅……秋肅。”傅瑾嘆息般補充,儘管他真的不想提起這個名字。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問起秋肅的事,醜門海還是點點頭:“嗯。你們很像。”

傅瑾沉默。他把臉貼在她的脖子上,深深嗅著她的氣息,呼吸越來越粗重。

醜門海不確定地推了推他:“師傅,你還好吧?”

傅瑾擁她更緊,空閒的手攥著她的手腕,放在唇邊親吻。

“不願叫我的名字嗎……那便叫我秋肅吧。”男人含糊著說。

……為什麼老是扯上秋肅?

傅瑾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秋肅……不會這樣對我……”醜門海想要抽出手,掙扎了幾番後未果,只能無力地搖頭。

“師傅,不要這樣……為了你自己……”她細細地哀求。

她說話也慢慢有氣無力起來。

天知道她正在用多大的力氣攔瞳雪!

“是麼……”傅瑾的理智漸漸遠去,但他還是不想輸給自己曾經的堅持。

“放心,我不碰你……”他低沉地說。

傅瑾握住她的手,引導著她愛撫自己。從脖子到胸口,一路撫摸下去,最後覆在熱量的中心位置。

被一路牽引,接觸到對方情慾勃發的器官,醜門海的手指不由瑟縮,心裡也感到一陣陣牴觸。

傅瑾懇求般囈語:“幫幫我……”

她嘆氣,放棄了掙扎。

男人低頭去銜她的唇,被她偏頭躲開。

傅瑾也不再強求,輕輕吮吸著身下人的鎖骨,試圖用自己的痕跡蓋過那一片斑駁。

醜門海任由男人牽著自己的手愛撫悸動的慾望,睜著雙目看他沉淪的模樣,一片不分彼此的情熱與清明就這樣混淆在一起。

雖然有四十年的情分,又是非常的時刻,心中還是有太多芥蒂。

她在乎自己為何可以釋懷。

為什麼自己可以原諒傅瑾?

為什麼自己可以原諒任何人,任何傷害,卻惟獨不能寬恕瞳雪?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心中紛亂至極,在一片焦躁的胡思亂想中,把男人送上情慾的巔峰。

“對不起。”傅瑾輕聲說,也不期待對方真能原諒自己。

他把衣衫草草束起,再將醜門海抱回床上,蓋好被子,踉蹌退到牆角,抬起頭大口喘息。

室內一片黑寂,只剩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師傅,你好些了麼?”醜門海側身看著傅瑾,儘管看不清,還是能找到大概的方向。

傅瑾大口喘氣。其實看似緩釋的釋放讓他更加難耐,渾身都躁動叫囂著……

他強忍著不適回道:“師傅好多了,和師傅對對詩吧,說不定就轉移注意力了。”

“行。”醜門海點頭,把被子又往肩膀上拉了拉。

“一行白鷺上青天。”傅瑾緩緩說。

“……師傅,那是最後一句。”醜門海噎了一下,扯著一點被子角捂在臉上。

“……哦。”男人慢吞吞應了一聲。

“生死由命。”他又道。

“富貴在天。”醜門海道。

兩人說了幾句,男人忽然說:“沒什麼意思,我們自己對吧。”

醜門海又點點頭:“行。”

於是兩人就對起了詩,一句接著一句,大約說了大半夜。

最後男人抬起頭說:

“九霄縱毀。”

醜門海想了想,接道:“天外有天。”

男人沉默。

“師傅?”醜門海試探著輕喚了幾聲。

那方仍然靜默。片刻後傳來平穩的呼吸聲,他睡著了。

第二天,等醜門海睜開眼的時候,傅瑾已經把一切收拾妥當。

“你沒事了?”她問。

男人嗯了一聲。

兩人再沒有話題,沉默侷促地對視。

最後傅瑾終於打破了僵局。

“你到底為何在這裡?”傅瑾問。

頓時氣氛陷入了另一個僵局。

不該是這樣的……男人痛苦地閉上眼。

……

“要不要和師傅一起雲遊四海,把打油詩發揚光大?”

數年前,他便半開玩笑問過她這個問題。

“我不想出去。”這是當時,醜門海給的回答。

“你是不是在躲什麼人?”那時的傅瑾忽然問。

醜門海搖頭:“不是……我不好看,會嚇到人。”

傅瑾摸摸她的臉,嘆了口氣:“確實。”

醜門海消沉地看著他。

“但我不介意。”他又說。

“什麼?”女孩露出錯愕的表情:“師傅,不是因為可憐自己又殘又醜又難看才來愛心扶助的嗎?”

“不是。”傅瑾回得很乾脆。

醜門海乾笑一聲:“師傅你太會說話了。”

“我確實不介意人的外貌,你很介意嗎?”傅瑾問。

醜門海搖頭:“我不介意別人的,卻怕自己長得對不起別人。”

她笑。

……

男人艱難地從回憶裡抽出神智,逼視著不斷迴避話題的徒弟。

對方果然又躲躲閃閃。

“你究竟是不是在躲什麼人?”

傅瑾又問了一遍。

“或者,你在等什麼人?”

醜門海不笑了,抿著嘴回視。

“或許吧。”很久的靜默之後,她說。

“能不能跟我走?”傅瑾問。

“我是說真的,外面的世界也許不適合你,但是我會一直陪著你。”

“傅秋肅能對你做的,我也可以。”男人深吸一口氣:“你不希望他做的,至少我絕不會做。”

“為什麼你總要提起秋肅?”醜門海皺眉問。

傅瑾的嘴唇開合幾番,最後也沒說出想說的話。

“師傅……師傅先走了。”他低聲說,轉身離開。

“他走了。”醜門海失神地看著師傅離開的背影,感到很迷惘。

“是走了,但是會不斷地回來。” 瞳雪用指勾抬起她的臉,看進對方渙散的視線。

“然後呢?你要和他一起離開?”

男人低聲呢喃。

“告訴我,還有什麼辦法能阻止他?”

“否則,我只能殺了他……”

最後三個字出口,額上九角齊現,數只巨大的翼在背後張開,氣息狂暴到了幾乎要掙脫公約。

所有的努力,即將毀於一旦……

醜門海靜默地注視著瞳雪,不知過了多久。

她嗓間發出一聲幽幽喟嘆。

“……辦法?”

“帶我離開這裡,讓他再也找不到我,這不是很簡單嗎?”

瞳雪的唇角帶了一抹笑意。

尾巴一撩珠簾,露出隔壁室內景象,各色花布小包袱,整整堆了一屋子。

“東西都收拾好了,就等你開口了。”

醜門海把手蓋在臉上。

“等你開口再收拾,起碼要花三天;還不若省下時間多陪陪你。”瞳雪俯身,輕輕親吻著對方的覆在臉上的手背,以截然相反的粗暴佔據她的身體。

情事中,她瞳雪被束在懷裡,因為灼痛而把額頭抵在對方胸口,嗚咽般呼吸,一聲聲細碎的哀求被熾熱的吻嗆進喉嚨裡。

“你不明白。”她說。

瞳雪靜待下文,卻等到了她的閉口不提。

“不明白什麼?”他加大了歡愛的力度,希望能等到答案。

她抱著他的肩膀任其折騰,就是不鬆口了。

你還是不明白。

對於一份情意來說,最後的一道阻礙,不是傅瑾究竟怎麼想。

而是……

我自己的意願。

九重天上,傅瑾換上了白麒麟的華服,九十九條升龍盤繞,昭示著最高的尊榮。

“你願不願意和我走,其實我是天道,必可以護你周全。”

不管“傅秋肅”是誰,如果與她共享天道,她必然不會再受到那人的任何糾纏與傷害。

這一次,他一定要告訴她,無論她是否同意,自己都會帶她走。

洞府空了。

所有的珠寶仍在,她不在了。

原本有她的位置,空蕩蕩如同深淵。地上只留了一箋紙,上面寫著四個大字。

“她屬於我”。

字跡走勢所發出的威懾,終於穿過了醜門海架起的壁障與保護,直接壓垮了傅瑾的天道威懾。

帶著絕對的冷漠疏離,“妄動便取你性命”的攻擊性,讓自己甚至無法拾起那箋紙仔細端詳;那相似的感覺,雖然遙遠,卻終於穿起了一切。

原來那日,小溪旁樹林之中,我不得見的痴纏相伴,情意綿綿,便是你與他……貌似被時間不可控制地衝卷,卻還是你們在駕馭時間……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原來,你與他在一起了。而這個結果,在我與你相遇前,我便已得知。

原來,我那所謂的“心思”,也不過是一種操縱……

天道,又算什麼……

記憶的山洞裡,他與小海這一對師徒靠在一起聊天。

“在我過去生活的地方,並沒有美貌與醜陋的區別,大家的容貌只是不同而已。”醜門海說。

“可是在這裡,我被強行打上了標籤。在這個世界上,人人都嚮往美麗聰慧年輕富有的伴侶,沒有人特意去尋覓醜陋愚蠢老邁貧寒的伴侶,所以我被排除在這之外。”

傅瑾出聲打斷:“等等,師傅有點糊塗了。”

“什麼叫打上標籤?你說得好像……好像可以改變別人的認同感和心思?但是人心又如何操縱?即便是天道也不可能讓人絕對服從,更改意志……”

“你到底是誰?”他問。

醜門海只是笑笑:“我什麼都不是,我只是醜門海。”

傅瑾怎能罷休:“師傅很好奇……”

醜門海只能正色道:“這只是個女孩子的小秘密罷了。”

“那我不問了。”傅瑾趕緊把好奇拋之腦後。作為一名合格的師傅,徒弟的話一定要聽!

我究竟……算是個合格的師傅嗎?

“小海。”男人在回憶裡微笑。

小海,我以為一直與你在一起,到最後才發現自己只是活在時間的殘片之中。我與你言語,你斷下時間,與那人你追我逃,再傷痕累累回來,讓時間再度流轉,仿若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開口回我之言。

……

其實早有端倪。

我說“九霄縱毀”,原不求你下句,只想再說“我情仍堅。”

而你卻答:

“天外有天。”

傅瑾蹲身,他用指尖在地上抬筆書寫。

指尖在巨大的壓力下被擠破,傷痕深可見骨;指甲也被磨得翻裂,血的痕跡,順著指尖一撇一捺,寫出最工整的字,如那孩童初識文字,拿出全心全意描繪。

麒麟角也破不開的堅硬地面終於留下了痕跡。

過去的難題,現在看來,竟然是如此簡單……最初的,也是最後的情詩,留在對方永不得見的地方。

此情風月無意,

然則天地可鑑。

明知不可重逢,

餘生覓卿無怨。

無力駕馭時間,只能道一聲悔不當初。單單從力量上說,兩人並肩的日子遙不可及。

茫茫人間地獄,甚至連九霄也杳無蹤跡。

直到最後的最後,他也沒有找到醜門海。

他知道,醜門海雖然在不斷逃跑,卻也拒絕了那個人之外的任何可能。

那人叫傅秋肅,還是瞳雪?

瞳雪,大概是個親暱的稱呼吧。那種不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氣息,自己認不錯的。

當墮神的陰謀已經迫在眉睫,他只能放棄找尋,在人間留下一處明顯的居所,在裡面留下最後的交代。

傅秋肅,我的一切都留給你。

……如果,你肯要的話。

對你而言,我的力量大概微薄得可笑吧?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收下。

用我的力量,繼續保護她,讓她不受任何傷害只要你不再傷害她。

點千秋不是我力量的承載。

只要我希望,力量就可以直接歸屬於你。

“傅秋肅……從此,你就是天道的繼承。”

男子留罷書信,抬頭喃喃自語。

“你是唯一的繼承。你若身隕,天道殉葬。”

這一切的結局,便是故事的開始。

曾經的天道只剩下所謂的生命力,承載著墮神轉化爪牙的野心。

那塊巨大的命玉沒有靈魂亦沒有思想。

而傅瑾本身的靈魂與神格也已經被墮神轉化得無法感知任何情意與記憶,更無從得知自己性命所凝結的命玉,在某處與那個曾經和自己一起磕磕巴巴作詩,一起吭哧吭哧吭哧吃餅,一起無聊地看著山河慢慢改變形狀的醜門海……

重逢。

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地點,以這樣的身份與其重逢,不如不見。

靈魂不知,雙目難及,沒有記憶。

就連從墮神背後一躍而出的墮落白麒麟,那日月同輝的二目之中,倒映了執手同死的她與另一個人,也不知那是誰,那是什麼,那與自己有何關係。

卻總有什麼超越了魂靈與記憶,在某年某天,在某時某地,發出一聲欣慰又憂傷的嘆息。

在那些隨著時間亂流飄遠的碎片裡,浮現著各種往昔的場景。

……

……

“瞳雪,我們離開之後,能不能幫我把過去的某段記憶抽離?”醜門海問正在親吻自己的男子。

瞳雪只是應道:“你的記憶不竭不滅,就算抽離了也會再度蘇生。”

他自然知道她想要忘記哪一段。

“你不是希望我原諒你嗎?有段空白期不是很適合培養感情嗎?”醜門海說。

她又補充:“被傷害之後,因為強烈的刺激而失憶……是不是很詩意?”

男人思忖,似乎對這個提議有點心動。

“剝離出來的碎片怎麼處理?”他問。

醜門海閉上眼睛:“做成麒麟角的模樣……也叫點千秋吧。”

“我倒不是在意什麼。”瞳雪嘆氣:“雕刻麒麟角的話,會有很多小碎屑產生,迸得到處都是。”

醜門海也不得不思考這個問題。

“……那換我來刻?”她問。

“何年能刻出麒麟角?”瞳雪反問。

……

……

傅瑾也出現在無數的碎片之中,又被導向同一個結局。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當墮神,也就是帝俊終於把他陷入絕境,碎其四肢,斷其百骨,剝其皮,攘其筋,最後要碎掉白麒麟天道之格、活取命玉時,傅瑾被問道。

那團模糊的血肉蠕動了片刻,說了一句:

“你知道嗎,我把我的徒弟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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