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囚禁之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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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曾經恨不得毀掉自己, 藉此毀掉我所佔滿的、她的心靈。
可當我毀掉了自己, 我才由她那顆安好的心看出，她的心中沒有我。
薛漣
等我再回到房中, 那個客人已經離開了。
醜門海獨坐在沙發上, 手中拿著一柄長戟，一向平淡的眉眼露出少有的深思表情。
我再次有了一種想要臣服的感覺，對著那柄白色的戟……不，是對它所象徵的什麼東西。
醜門海並沒有受到影響，反而, 她拿出一塊絲帕細細擦拭著那柄長戟，而這看起來便銳不可當的武器在我面前變形、化成一支白色的麒麟角。
“習慣了就好，這是天道。天道面前, 萬物俯首。”似乎看出我的驚愕，她微微對我笑了下，雙眸閃過我的輪迴萬世。我極力想去捕捉那些碎片，然而我看不清楚。但我知道，看過她的眼睛，總會有一天明白自己的來去、輪迴，生死，所有的歷程與座標。她說過，那是她所修的道。
她執著麒麟角，認真對我說：
“薛漣，不管何時……你一點要記住，萬物所敬不是天道，而是遵循天道的自己。”
說著這樣話語的她，讓我有一刻的震懾與迷茫。
既然她豁然至此，又為何要折磨我呢？難道只有情愛一事，讓人難以開脫麼？
醜門海又道：“這柄點千秋不能陪你轉化，等你出世了，我再找機會轉交給你吧。”
我一愣，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剛才離去的那個人。那個溫和得一點稜角也沒有的男人，和她之間感覺很親密，卻不像戀人。那就是她的朋友吧……
朋友，真好呢……又是一個奢侈的詞。
“在外面站久了吧，對不起。”她說。
我只是含糊嗯了一聲。
對穆單的事，我沒有告訴她。我感到謊言與欺瞞的罪惡，而這種罪惡感又萌生出了小小的得意，為了自己破壞了規矩，為了自己的欺騙。
“薛漣，你過來。”她對我說。我便走過去，面無表情，卻款款偎在她身邊，用這被穆單差點佔有的身子。
她推開我，搖搖頭：“還是變回原型吧，這樣有些尷尬。”
我施施然變回原形，伏在她身側。依然醜陋，依然猙獰，然而這次沒有那麼揪心的痛苦了因為我也不再是那個單純美麗的人兒了，我的心裡有一個墮落的深淵。
她開啟不該屬於這個時代的唱片機，hou baolin與guo quanbao磁性的聲音一唱一和，緩緩從唱片裡傳出，一曲終了，又變成了ma sanli的獨唱。
那些詞語來自過於遙遠的未來，我聽不懂他們的曲調；真是靡靡之音，我暗笑。
她偏著頭聽，時不時笑一下，慵懶地趴在軟塌上，攥著我的手腕，撫摸著我的鱗片，又滑到指尖，掂掂我的爪子，似乎又在從我身上看另一個人的影子。
“薛漣，你有四百多斤了吧？”她漫不經心說著刺傷我的話。
過了一會兒，她手裡拿著一個雞蛋和青蔥圈混合煎至而成的小麵餅，裡面包裹著一種形態修長、色澤金黃的油炸點心。一共包裹了四根，我細心地觀察到了。
我有時很恨自己，如果自己不擁有這麼敏感細膩的心思，也許就不會很受傷了吧？
“你吃不吃？”她舉著那點心問。
“不，我不想吃……”我聽見自己說。
她嘆了口氣，默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點心，似乎又陷入了回憶中。
我默默把頭扭向一邊，以免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神情。
她明明知道我絕對不會吃小青蔥的！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不小心吃到那種食物，口中辛辣的痛苦，還有無法止休的眼淚。我那麼害怕流淚，怕自己哭泣時心中刻骨的傷痛把身軀也片片絞碎可是，她總在想辦法讓我哭！
是不是我的淚水會讓你感到一些快意？那好，我便哭，讓你獲得這虛假的幸福。
可是我的幸福又在哪裡？
從那之後，我沒再踏入後院，但是我經常看著那株牡丹花，在光影與光陰之間，長身玉立，默默綻放。
我告訴我自己，我有他。
數年後，當我以為自己的日子就會這樣過下去的時候，當我已經對這些疼痛慢慢麻木的時候，當我的眼眶已經因為淚水的浸染常常看不清這個世界的時候，醜門海等的人終於出現了，非常突然地。
醜門海正和我躺在客廳，吃著一種正方形內有蛋黃和蛋清的糕點，一個人破開空間，出現在我們面前。
那是一個讓人感到畏懼的男人，五官冷峻，一雙眼睛與她的非常相似。那人頭髮灰敗滄桑，卻無法用年齡形容他時間，不是可以衡量他的維度。
“二人世界，真不錯呢。”那人嘴角掛著笑，卻冷冷評價道。
從她霎時蒼白的臉色和後退的腳步，我懂了，原來無上的欣喜也能轉化成一種無法消化的痛苦和不知所錯。
“別傷他，我和他沒什麼。”她說，仿若不識地避開我的視線，甚至用腳尖把自己從我身邊遠遠踢開。
沒什麼？我在心裡苦笑，原來她也懂得說謊。
如果沒什麼，你給我沐浴洗髮，撫摸我的背脊又算什麼？
如果沒什麼，你夜夜把我抱在懷裡同塌而眠又是在期待什麼？
你好虛偽！是不是這個正主一出現，你就可以用一句話把我拋棄？
你知道嗎？我寧可被這男人殺死，得到一個痛快。
可你救了我，我該感謝你嗎？我看著她不言不語，眼中泛起深寒。
“你要的那公約我都已經定了，無數的像九天一樣的世界也都被建立起來了，你為什麼要跑呢？”男人半垂眼簾看著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更加殘暴的景象在那裡比比皆是，你又不是沒見過，為何這次如此恐懼呢？”
他字字清晰，“因為對方是我嗎？還是因為與常見的那些吞噬和殺戮不同，這次是我把你……”最後幾個字卻極輕，一直送到她的耳朵裡，換得醜門海瞳孔收縮變成一道豎線，緊緊捂著胃部弓起了腰。
“果然還是恐懼……即便你已經想不起來具體發生了什麼。”男人瞥了一旁的麒麟角，瞭然一笑：“難怪反應這麼大……這長戟融入了你被實體化的記憶碎片。儘管你的原意是為了用其中的壓迫力和懾服感足以彌補天道在威嚴上的不足之處，可帶給你的損傷遠遠大於它的益處吧？”
“我覺得值得。”醜門海偏過頭躲開男人的逼視，平靜說。
我瑟瑟發抖地退到牆角。這個人為什麼要把一切解釋的如此詳細，當著我的面？
難道他認為我會記住它，透過我告訴別的什麼人？
為何我會有種這樣的認知呢？即便是現在，我寫出這段話的時候，我也覺得，總會有一天，有人會看到它。
原諒我的敏銳吧。
我記得那人又說：“至於你的朋友傅秋肅，其實不需要這東西吧？”他說著，把麒麟角在掌中旋了幾圈，抖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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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破爛，就讓它在院子裡扔著吧。”
我看到那鋒銳的武器穿牆而過，似乎破開一切，飛向遠方。
醜門海的目光也隨那麒麟角遠去，喃喃道：“瞳雪，你的準……”
叫瞳雪的男人沉默了片刻。
他再度抬起醜門海的下巴，把嘴唇貼在對方臉上，帶著近乎威脅的笑意：“你看，離那東西十萬八千裡之後，你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醜門海露出一個有些傻的表情。
“你笑了。”對方用手指拂過她的嘴唇，低喃：“剛才笑的那些都不算……看，這才是笑。”
男人的指尖變長化形，竟然是類似蜥蜴的勾爪。鱗片上散佈鴻蒙不清的光芒，我只得避開探尋的目光，遠遠看個大概。
被人如此關注，她一定很高興吧？我猜。
“不，再給我些時間，再給我些時間……”醜門海頓時露出可憐的表情，大概是在要求瞳雪多花些時間陪她。
在她強烈的要求下，瞳雪卻之不恭了。
“我覺得，”瞳雪說著，手中驀然出現了一本筆記，瞥了片刻又合上扉頁，送回虛空。輕笑道：“我們可以嘗試脫敏療法。”
她跌坐在地，被那人抱起來。重重禁制落下，似把我隔在天涯海角。
那一夜，我清楚地聽到她哭，聽她說“求求你，不要……我不要……瞳雪……不……離開我，求求你……不要……出去，出去……”
那禁制明明可以隔斷一切，為何要流瀉出聲音？
我蜷在客廳的沙發上，抱著自己的肩膀，蜷成一團，只是聲音所洩露的劇烈情緒已經幾乎要把我碾碎。
因為恐懼，也有百味陳雜。
雖然說得斷斷續續，但我已聽明白話中的意思。萬事淡薄的她，竟然有一天會哭著不要那人離開。
為何，從沒有人這樣需要我？
我想，哪怕她當時真的愛過我，我也會回應以愛。不是愛，是寂寞。
那一夜，我光裸著腳踝走入後院。衣服松松地披在身上，我的美麗無人欣賞，我的哀愁也無人能懂。
那麼，最起碼，我的身子，總會有人接收吧？如果我墮落了，會不會有人為我難過？還是會在那深淵的最底層接住我飄然而下的身軀？
地上的草葉劃上了我白皙的肌膚，可是我覺不到痛苦。
我看到了曾經被我拒絕的穆單。
我的衣服重重落在地上。從那男人抬起頭的驚豔中，我讀到了彼此相屬的宿命。
“你這是在引誘我嗎？”看著我極端的媚態與雪白如羔羊的胴體，他表情陰沉。我知道，他在為我作踐自己而感到心痛！儘管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佔有我了，這種矛盾的感覺讓他對我又愛又恨，又恨又愛，愛恨交織！
我嚶嚀一聲倒在他懷裡，他果然接住了我。
“小漣兒，你真美。”他看著月下的我，如同最清純與最誘惑的完美結合，情不自禁地說。
“來吧，我是你的了。”我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
男人冷峻的面容有一絲鬆動，然後變成野獸般的瘋狂：“小漣兒，你就是我的小妖精！”
纏綿之後，我們一起躺在後院的草地上，他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背脊，安慰我孤寂的心靈。
我有一句沒一句的，把我這些年的經歷說給他聽。
我甚至變成了那醜陋的模樣，他都沒有一絲一豪的恐慌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小漣兒，我會給你自由，哪怕與強大的醜門海對立，我也要給你自由。”男人認真地說著霸氣自信的宣言，那是對我承諾，也是對我的表白！
我的心深深淪陷了，為了他，我決定再燃起以一次希望；為了他，我決定再相信一次別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無話可說。
但我還想說，我的沉默不是因為我懦弱，而是我善良。我的心中早已痛不欲生，卻還是忍耐至今，因為我無數次告訴自己要原諒傷害我的人。我不想傷害任何人，犧牲自己就足夠了。
她欠我的，記在心上；
我欠她的，終究要還。
她的院中，我在寫詩。該得到的尚未得到，該喪失的早已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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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網友：大大花評論： 《囚禁之蓮》 打分：2 發表時間：xxxx年-xx月-xx日 11:49:28 所評章節：2
雖然情節有些奇怪，但是我同意你的宿命論。另外，很好奇當你被抱在懷裡同塌而眠是人形嗎？
[1樓]一千個9 回覆 發表時間：xxxx年-xx月-xx日 12:04:06
作者你好，我非常在意那個白色麒麟角的去向，希望你能仔細回憶一下，謝謝！如果能給我一個大體的方向或解釋，章章送花，送長評！
[2樓]逆天轉地回覆 發表時間：xxxx年-xx月-xx日 12: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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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作者回覆 發表時間：xxxx年-xx月-xx日 12:18:56
我想，它的去向是自由。掙脫了束縛，天地寬廣，它的去向也是自由，也是幸福。
[4樓]一千個9 回覆 發表時間：xxxx年-xx月-xx日 12:21:17
你是個xx！xxx！
[5樓]大大花回覆 發表時間：xxxx年-xx月-xx日 12:24:22
逆反期的憂鬱回答作者好樣的，不解釋。
№2 網友：逆天轉地評論： 《囚禁之蓮》 打分：-2 發表時間：xxxx年-xx月-xx日 12:49:33 所評章節：2
什麼玩意。寫這麼差簡直是噁心人的眼球。
……
……
“看不下去的話，把網頁關了吧。”薛漣說。
章桓無語地把目光從螢幕上挪開，手一抖點了網頁右上角的叉叉。
“如果噁心到你很抱歉。這就是無知的我當年寫的東西，還收費了。”薛漣淡淡說：“後來我查了收益列表，才發現醜門海還偷偷訂閱了好幾百份，給我捧場。”
章桓想了想那種景象，有點無言以對。方才他安置好了弗裡厄回到客廳，正看到那個科莫多巨蜥變的小男孩抱著花仙掩面而泣。
“為什麼……一切，一切還都保持著我走的樣子……小海，小海你卻不在這裡……物是人非，滄海桑田，我該怎麼辦？”
“他沒事吧？”章桓只是問了這麼一句，這個少年就一骨碌爬起來，開始拉著自己講過去的經歷，還給他看了這麼一篇文章。
看得出來，他太需要宣洩了。
“後來的事，我猜你也讀不下去了，直接告訴你吧。”薛漣說：“我和穆單齊齊跪在醜門海面前，說要得到自由。”
“在她面前，我自碎心脈，掏出了自己的內丹，告訴她：以此償還你的養育之恩，從此我是自由身了。”
“然後，我們就走了。”
薛漣自嘲地笑笑：“過了不知多久，我才明白這世上有太多種感情。有一些，比純粹的愛更加難得。”
“至於你在猶豫什麼，我是過來人，也能猜出一些。”薛漣正容道：“你怕輸，怕把自己搭進去，是不是？”
“這……”章桓語塞。別看薛漣曾經胡思亂想過，這次倒是說中了自己的心事。
這時穆單把手圈在薛漣肩上，微微一笑：“那些步履維艱的情意，並不比乾淨得如同童話的兩廂情願遜色。”
章桓茫然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耳邊還迴響著薛漣和穆單的話。
“如果有誤會，還是儘早解開的好。”
“錯過了，也許永遠無法挽回。”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醜門海。”
窗外灰濛濛一片。折騰許久，這都快天明了。章桓嘆口氣默默躺下，腦海中紛亂一片。
那個幻境中的雅質尊貴的男人，最後是否接受了弗裡厄的心意，還是拒絕了？
是不是兩人也曾如此親吻？
是否有了更加親密的……
他把手捂在眼睛上，無聲地大口喘息。他受夠了，受夠因為嫉妒而醜陋無比的自己。
歸根到底，他不是在乎弗裡厄是否純如白紙。
他只是沒有自信比過之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