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咳咳咳……”紀寒笙捧著書卻看不下去, 他的身子自那一日之後便一直不好。

“哎呀,公子,你怎麼又把窗戶開著吹冷風了啊?”木桐端著藥進門, 急忙要過來關窗。

“別!別關,我多穿些就是了。”儘管知道不可能, 可是他還是期待著那女子突然再次從窗外一躍而入,衝進他懷裡, 笑眯眯的問他, 可能給心了麼?

木桐拗不過他,只好站在上風口擋著些,端著藥遞給他, “公子, 喝藥吧。”

紀寒笙接過來捧著,斂眉問:“木桐, 我讓你打聽的怎麼樣了?”

木桐嘆了口氣, “哎呀公子,你關心人家幹嘛呀,宰相千金能有什麼事?我聽說人已經醒了,嘖嘖,宰相千金就是不一樣, 都說一手一腳已經殘了,就這,皇上還下旨賜婚了, 今年秋闈之後,就要和太子成親啦!”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咱們這樣的,這輩子能娶到個娘子就不得了咯,能當個三夫之一,已經三生有幸了,不過公子你不一樣啊,你好好考試,當個大官,就能做第一夫君了!”

“公子,你說對不對?”木桐問了幾聲,沒見人理,他回身一看,愣住了。

紀寒笙緊緊的攥著碗,垂眸看著褐色的液體,“吧嗒”圓潤的水珠自眼眶滑落,墜落碗底。

“公子……”木桐喃喃。

紀寒笙半躺在床上,身邊躺著本半開的書,長發散在身後,眼眶泅紅,臉色蒼白,更襯得人如溫玉,只是此時這無聲落淚的模樣,到顯出幾分無端淒涼來。

“殘了……?到底是,我害了你!”他的嗓音低低的,猶如困獸哀鳴。

“公子,你別嚇我啊,你胡言亂語什麼呢?”木桐嚇了一跳,急忙跑去關了門。

抬手,紀寒笙將藥碗喝淨了,淚水從眼角滑落,隱於髮鬢間。

“也好,也好,你本就是這樣的命啊,我在不平什麼呢,本就不是我的啊……到底是奢望……”他嘴角咧開,笑的倉皇。

“公子公子?你怎麼了啊?”木桐慌了,“我現在就去給你找大夫去啊!”

“木桐。”他冷靜下來,喊住他,“回來吧,我沒事了。”

木桐將信將疑的看了他好一會,紀寒笙起身穿衣,顧自坐去桌邊看書去了,從頭到尾,仿似之前那傷心欲絕的人是他的幻覺一般。

“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待會。”他面色平靜。

木桐不敢惹惱他,大著膽子把窗子插上,然後悄聲退下了。

紀寒笙捏緊書頁,雙手顫抖的厲害,死死忍住心裡揪著的難熬。

“哐哐哐”

他一僵,窗戶傳來輕輕的敲擊聲,紀寒笙不敢動,怕是自己的幻覺。

“臭呆瓜!你快開窗啊!”門外晴深又敲了兩下。

他一下站起身,惶急的衝過去要開啟窗子,想到什麼,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那一頭散開的頭髮,身上並不如何齊整的衣服,再看看散亂的被褥,頓時一陣羞紅。

“洛姑娘,你怎麼來了?”他說完便抬手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急忙又改口,“不,我是說,你的傷,好些了嗎?”

晴深在窗外等了半晌,這笨蛋竟然敢將她拒之門外,不給她開。

“不好!疼死我了,我可是一隻手一隻腳偷偷摸摸過來的,你還不給開,我都沒地兒坐,又累又疼!”她委委屈屈的。

紀寒笙一聽便顧不得了,急忙上前開啟窗子,“深兒?”

窗戶一開,眼前一花,紅衣姑娘身形靈活的竄上臺,一下進了屋子,他堵在前面,理所應當的被人撞進了懷。

紀寒笙感受到懷裡那一團如火,也不知怎麼,竟是第一時間抬手隔著她關上了窗。

晴深本打算退走,誰知這人關了窗順手就將她死死攬進了懷裡,腦袋埋進她的髮間,“深兒,深兒,深兒……”

他一聲一聲的喊,小心而壓抑,聲音低低的不敢讓她窺見半點絕望,情意卻一層比一層深重。

晴深一愣,有什麼在靈魂裡翻湧,竟有種隱隱的悔意,她不知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莫名其妙就有這樣的情緒。

等她反應過來,雙手已經抬起,輕輕的攬住了他的腰,指尖捏緊了他寬大的衣服。

“你的衣服怎麼突然大了?”她悶悶的問,本是隨意找的話題。

“因為你啊……”他卻低聲附在她的耳邊道。

“怎麼就是我的錯了?”她奇怪的問。

“我想你,擔心你,我難過,愧疚,更心疼啊。”他輕聲道。

“然後吃不下,睡不著,翻來覆去全是你,時時刻刻掛在心上。深兒,你是我的心尖尖,碰一下就得疼,一疼就什麼都不行了。”

她睜著眼睛,眼神閃現幾分茫然,胸腔那裡有一顆這具身體長出來的心,但她的魂魄那裡,卻是空落落的,此時不知為何,聽見他這樣,她竟覺得,那空空的地方,空的人開始隱隱作痛,仿似掉進了無望的黑暗裡。

她想要拼命爬上來,破開黑暗,可是那個可以帶她見證光明的人,明明就在身邊,明明已經這樣好了,但是怎麼的,她就開始疼了呢?沒有心,也會疼,疼的人竟覺得眼眶都開始酸了。

“那就給我吧,給了我,就不疼了……吧?”她喃喃的,隨口道。

“你現在還要它嗎?深兒,你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妻了,你我,沒有可能了。”他說著,急忙放開她。

晴深一愣,反應過來,奇怪道:“這和我跟別人在一起有什麼關係?只要你願意,我現在就拿走它!”

紀寒笙怔怔的看著她,忽的苦笑,“深兒,你為何還要這樣來牽扯我,給我一個痛快吧,讓我徹底放棄最好。”

“我又怎麼會要你的命?我說過的,會對你負責,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你的願望,我都幫你滿足!”她急忙申辯,她可不是白拿東西。

“當真?”他眸光細細的看著她的面容,語帶希冀。

“當真!”她肯定點頭。

“紀寒笙沒什麼偉大的願望,也不稀罕榮華富貴,只要一人伴我餘生,讓我給她幸福,便再無所求。”

“真的真的?太好了,那你快說,那人是誰啊?我一定給你找過來!”她激動的問道。

紀寒笙眸光一滯,他抿著唇久久看著她不說話,一顆心重重的落到了地底,渾身冰涼。

“呵,哈哈哈,”久久,他反應過來,“我原以為,你應當知道的?深兒,你竟是這個反應,哈哈,你到底,到底可曾對我有過一分真心?深兒!你告訴我啊……”

晴深愣住,不知他這突然是怎麼了,她無措的退了兩步,最終選擇說實話,

“我,其實我沒心,所以,我怎麼可能給你真心呢?”她十分理直氣壯的回道。

他滿眼悲涼,怔愣了許久,最終才勉強找回理智,“既然如此,那你為何,從一開始,就來招惹我!”

“誰來招惹你,我只是要和你交易啊,你給我心,我給你你想要的,兩不相欠!”她實話實說。

“兩不相欠,說得對啊,這世上,一顆真心,最不值錢!”他紅透了眼眶,大顆的眼淚湧出來,“宰相千金的玩樂罷了,我這窮酸書生,竟是當真了!你曾說過的那些話,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晴深被他這樣絕望難過的樣子驚住了,她沒有愛過,也沒有什麼強烈的情緒過,並不懂得他怎麼就這樣在意。

“胡說什麼,真心無價,我怎麼會覺得那不值錢?我從沒有騙人!對你說的,也沒有假,我這手腳這樣是假的嗎?只我沒想到,你給的,是真心了。”

她不蠢,他表現的這樣明顯,孃親曾經說過,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踐踏旁人的真心。

她從不敢去招惹誰,也不懂這個,她沒有愛過,可是如今,卻傷了一個真心人。

紀寒笙見她站不穩的樣子,一手還吊著,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深兒,我給你,你要什麼都給你,和我走吧,好不好,我給不了你皇宮的榮華,可是我會用盡一生,只喜歡你啊!”他突然湊過來,蹲下身握著她的手,滿眼哀求。

若是她身後沒有洛久安曾錦娘這些人,她當然是毫不猶豫了,可是現如今,洛家被皇家盯住了,她一個人的決定,關乎那麼多人的生生死死。

晴深退開,搖了搖頭,“紀寒笙,我身後是洛家,你該明白的。”

“你本是來趕考的,你很有才華,有能力,有想法,你一定能考個好成績,實現你的抱負,那比這重要得多。對不起,我不該找上你的,對不起……”

她開始後退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心軟了,全沒了那種強硬,面對一個真心實意的人,她也終於明白,要這顆心來選擇她是什麼意思。

她回身打算爬窗子走人,他半跪在地上低低笑出聲,“那我的心要怎麼辦?”

她頓住。

“它都不聽我的,非要跟著你跑,你把它騙走了,你如願以償了,現在,你和我說對不起?我的心要怎麼辦。”

悶悶的窒息在身體內流竄,晴深是第一次體會這樣的感覺,她分不清楚,也不想知道為什麼。

“我明日就要回京了,往後想必再相見,便是君臣了。”她頓了頓,嚥下那蔓延而來的堵悶之感,“那顆心,是我弄錯了,就,不要了吧。”

不想再留下,她躍窗而出,腿疼的剜心,連手臂都在疼,胸口更疼,怎麼哪兒哪兒都疼,晴深委屈的想,怎麼哪兒哪兒都這麼疼。

沒走幾步,便遇著來找人的睡蓮,她急急奔過來,“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突然就沒見人了,我找了你好久呢。”

“怎麼,不是和你說了,我要休息。”她也懶得說自己怎麼休息著就跑出來了。

“您還傷著這麼重呢,這要是出了事,奴婢真是萬死都不夠!”睡蓮唸叨了兩句,見晴深神色低落,不由奇道:“誒,大小姐,你眼睛怎麼紅了?”

晴深一愣,抬手摸了摸眼角,“不知道,大概是傷口太疼了。我們回去吧。”

“哦,”睡蓮悶悶的回道,“對了對了,太子來了!說是看小姐你呢,不過一併還來了禮部侍郎家的小姐,張大人的千金,還有韓將軍的小女兒。都說要探望您呢。”睡蓮說著臉色不虞。

“太子是小姐的未婚夫,那些千金小姐也不知道避避嫌。”她不忿。

晴深面色淡漠,“這種事不要什麼都全怪女子,太子自己若是沒那心思,什麼女子敢往身邊湊?這本就是男兒的態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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