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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姜婭如此篤定, 認為車中之人便是聖上。

主要還是因為,宮中究竟什麼人才能乘坐馬車?除去帝王, 那就只有宮妃了, 從沒聽說過宮中哪個宮女侍衛,還能乘坐馬車進出宮門的。

就連朝中武將進入宮中, 都要除刀下馬, 低位之人也敢坐馬車出入,這不是蔑視皇威,直接找削麼?

最重要的是,她已經見到了馬車外單手打著一隻傘、騎在馬上的徐公公,能讓徐公公伴駕的,還能有誰?

不光是姜婭瞧不起齊蓉,她還真的打心底瞧不上齊蓉那個昭儀封位, 畢竟區區一個九嬪之首、四妃之下的昭儀, 如何能令徐公公如何誠惶誠恐, 自覺侍離在馬車之外?

“哎呀, ”姜婭低垂著目光,突然倒在了溼滑的地面……只是她沒能提前觀察一下地面,只見地上的坑濺起了好大一個水花,她雲柔紗的裙角立即沾上了一層泥水, 姜婭臉色變了一下, 終究還是恢復了原樣。

這種紗質十分嬌貴, 為了能保持若仙的姿態,尋常是半點水也不能沾的,更不必說汙垢了,但凡沾上一定點,都是絕對洗不掉的,叫人又愛又恨,卻又根本捨不得放棄。

可如今雲柔紗已經在雹子下成了皺巴巴的模樣,姜婭也顧不得心疼了,反正也是只能穿這一次,倒不如好好利用起來。

畢竟……哪怕是侯府貴女,面對一年都難得見上一次的雲柔紗衣裙,也無人會覺得她會以髒汙衣裙的代價來演戲。

“什麼人?”官路之上,低調中帶著幾分華貴的馬車,果然停了下來。

徐公公覷了一眼地上的泥人兒,難得的居然還能從這冰雹雨中,認出了泥人的身份,這不是靖安侯府家中的嫡女嗎,如何會跌落在這裡?

“別誤了時辰!”徐公公認真想了一下,就擺了擺手,叫馬車隊伍掉頭,打算換個方向走,“掉頭,靠邊兒走……”

他的想法很簡單,顯然不論這貴女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兒,他老徐碰上了,準沒好事兒。

別說他沒心沒肺啊,他早在先帝當朝時,就跟在聖上後頭見多了女人的手段,上至後宮的妃嬪、下至世家貴女,那沒一個是真傻的,他看了這麼來年,早就不亂髮同情心了,眼下就是個郡君跌在那,他也只假裝認不出、不會去理一下。

天子腳下,皇城邊上,來來往往的府兵、金甲衛多如牛毛,這些貴女壓根兒就出不了啥大事。

況且誰不知道靖安侯府的人但凡出行都是七八個人跟著,靖安侯府有權有勢、得罪的人也多,像眼下這位單獨出行的情況,從沒有過,徐公公又不是個傻的,怎麼會中計。

“噯——”姜婭差點給氣炸了,還有點不可思議,是這個泥坑太大了,以至於將她毀的形象全無,連徐公公也認不出她了?

她可是記得,自己與這位徐公公,見過不少次面了,還與對方說過幾次話,雖然對方的態度一直不遠不近,可也不至於走在街上,認不出人啊?

“這位大人……”她演技一流,馬上揉了下眼,假裝自己已經被泥糊住了睫毛,也沒認出徐公公的宮裝一般,“小女是靖安侯府之人,方才天降冰雹,將小女與下人衝散了、路上更崴了腳無法行走,可否請大人將小女送回家中,此後必有厚謝……”

“這……”徐公公這一下也不好立刻離開了,只臉上的表情有點不對,“不太好吧?”

姜婭彷彿終於揉淨了眼中的泥,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徐公公?莫非這車中之人,竟是昭儀娘娘?”

她馬上笑道:“說起來我與昭儀娘娘也有一面之緣,十分敬服昭儀娘娘的儀採和風度,公公莫非是擔憂昭儀娘娘不喜?這大可不必,昭儀娘娘心善,與我關係也不錯,必是見不得我在此受難的。”

你與昭儀娘娘關係不錯?五佛山上的傳言,可不是這麼回事兒吧,徐公公也沒反駁她,只得呵呵一笑,搖了搖頭,“馬車中可不是昭儀娘娘。”

雖然已經猜到是這樣,姜婭眼中仍是忍不住一亮。

“是陛下的旨意。”徐公公已經面色古怪的撩起車簾。

只見這低調華貴的馬車中,被人細心的擺放了許多珍惜貴重之物,有鏤空的玉瓶、雕琢精細的長命鎖,還有一些適合孩子擺弄的小型物件,外加工整置於中央的一卷織錦繡的聖旨……除此之外,空無一人。

姜婭愣住了。

“恐怕姜姑娘也不願與聖旨坐在一處,還是雜家遣人替姑娘喊來宮外的侍衛,送您回靖安侯府為好,您說呢?”徐公公笑呵呵道。

與聖旨坐在同一輛馬車內,可是與帝王同車而坐截然不同的兩碼事。後者無人敢說一句廢話。前者卻完全是大不敬,靖安侯府的政敵因為此事攻訐侯府都大有可能。

姜婭當然不會自掘墳墓,唯獨只覺得一陣牙疼,還得強忍住笑道:“公公說的是,正該如此。”

姜婭是一瘸一拐回的靖安侯府,離開家門時多麼風華無兩,回家時就多麼落魄。另一邊岐老的府上,雖然孫兒的滿月宴下了一場雹雨,卻仍有不少關係較好的朝官前來恭賀。

徐公公就是在這群人的熱情接待下宣讀了旨意,又小心翼翼從馬車中掏出一隻不小的檀木盒子,將那盒蓋開啟,置於岐老手上。

徐公公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這是昭儀娘娘親手所搭,裡頭的雹珠也個個是聖上親手從窗外接下來的,正巧今日是岐大人嫡孫的滿月,娘娘與聖上一合計,便將這小東西送來了,不值什麼,就是一份哄孩子的心意。”

滿府譁然,這可是天大的恩寵啊,什麼時候聖上的賞賜,還包括這種親手所制的小玩意兒?想想便知道這份心意,有多難得了,簡直比任何驚世奇珍,都要令人心妒啊!

岐大人的皇恩,還是一如既往的深厚,實在羨煞人了。

岐老差點老淚縱橫,連忙跪在地上小心接過木盒,盒子裡是個雹珠壘成的宮殿,可見是多費工夫了,“臣謝陛下聖恩!”

說起來,在場最瞭解陳樾的,除了徐大宴,也就是岐老了。

尋常時候,聖上哪裡會有這種閒工夫,也不過是因為昭儀娘娘喜歡罷了。

“看來陛下與娘娘感情極好,老臣就放心了,放心啦!”岐老忍不住捋了把鬍鬚,又覺得得意非凡,早說了將昭儀娘娘迎進宮中,聖上還推三阻四、不情不願,如今倒是陪人家玩起了雹珠,哼哼。

“啊!”後頭,在孃親懷中的岐老嫡孫,也好奇的探頭過來,一對小黑眼睛望著木盒裡的水晶宮殿,笑得露出沒牙的花子。

小孩忍不住興奮地拍起了小手,看上去,想比滿府上的珠寶玉石,卻是更為喜歡宮中來的這一份特殊禮物。

岐老心下一動,伸手摸了一下嫡孫沒長幾根毛的小腦袋,昭儀娘娘她……出身雖然不如世家貴女,卻也是真正適合陛下的人。

大周朝,朝堂上,宮裡頭,以往可從來都沒有過人情味兒。

他是這麼過來的,陛下也是,但凡牽扯了利益的世家貴女亦然,原本以為習慣了,自然就沒什麼期盼了,可這天底下還是有異數的。

眼下的昭儀娘娘,機緣巧合下,可不在此列。

是的,人情味兒,這是一個格外生僻的詞彙,起碼在陳越前二十五年中,沒遇到過這種東西。

因此在見到阿蓉帶著身邊的兩個丫頭,端著一盤子小豬頭點心踏入止瀾殿後,年輕的帝王臉上,是有過一瞬間呆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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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陳樾也不再看奏章,一手抱了阿蓉坐在身邊,另一手捏起一隻玉盤內軟趴趴的小豬臉。

這豬臉軟的離譜,手指一戳便是一個窩,陳樾從不吃這種軟綿綿、一看就是小姑娘喜歡的糕點,但是在阿蓉的目光下,他還是嘗了一口,挑起了眉……

居然不會甜到發膩,外殼捏起來軟得很、卻是好幾層酥脆的皮子羅列在一處,裡頭的芯子加了核桃杏仁,中和了甜味兒。

“好吃嗎?”阿蓉湊過來。

陳樾矜持的點點頭。

阿蓉樂開了花,自從在錦儀宮解了五佛山上的心結,她只覺得日子越發有盼頭了。

她既不會被毒死,也不用驚怕自己會走上原先的道路、惶惶終日,遠離了洛平侯,又嫁給了陳樾,已經是她夢寐以求的日子,於是她本性逐漸開始暴露,從前是向兩個丫頭和廚娘撒嬌,如今換了物件,開始騷擾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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