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來走一個……”丁凡舉著酒杯,眼神靈動的說著。

在這種異味嚴重的雜貨店裡喝酒,他以前連想過都沒想過,可現在入鄉隨俗,加上任務需要,慢慢的有些習慣了。

謝頂老闆看出他縣城來的,性格活躍,善於言談,雖說來走親戚沒借到錢,還邀請自己喝酒小酌,那才叫一個樂不得呢。

他輕輕的和丁凡碰了碰酒杯,聞了聞杯裡的烈酒,美美的吸了口氣:“這回進的包穀燒真夠味,酒廠的李麻子說是剛淌下來的第一波,我看啊,差不多。”

丁凡扒開一個松花蛋,給他遞到跟前時,發現有幾塊蛋皮沒剝乾淨,連忙抽回手,抱歉的說:“大叔,大叔,你等會。”

這個細小的動作,弄的謝頂老闆很是不好意思,一下子抓過來,毫不在乎的說:“小子,怎麼能讓你給我弄呢?老漢我可沒見過什麼世面,賣東西、修鞋就是混口飯吃,來,我敬你。”

謝頂被丁凡弄的一下子不好意思了,舉著酒杯表情生硬的回敬起來。

聽著外面下起了雨,兩個人兩杯酒下肚,丁凡喝的臉色微紅,學著鄉下人吧嗒著嘴,四五忌憚的打著酒嗝,問:“大叔,有辣椒嗎?來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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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有,有,你等著的。”謝頂意外的看了眼,轉身去牆上拽辣椒了。

幾分鐘前,他絕對不會想到丁凡是個講究的人,對一個鄉下人態度這麼好,還朝自己要吃的,彼此間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

民間說法這叫不jiagu,在丁凡眼裡這叫群眾工作,用好了就掌握了人民群眾的力量,很多潛在的線索藏得再深也會浮出水面。

兩人自然的說到了丁凡的“叔伯舅”李大義的事,丁凡費勁的咽下去一口酒,友好的看著謝頂老闆,不解的問:“大叔,你說他家裡怎麼了?”

“老李這人吧,穿上警服了看起來是個警察,其實就是個苦命人,他遇到的事,我五十多了,還是第一次聽說,窩囊啊……”謝頂老漢那平時幾乎看不出喜怒哀樂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同情神色。

去年初,李大義在縣局治安大隊工作的兒子李倫,回家辦事,局裡安排他順便調查下幾起攔路搶劫案,李倫回家看完了媽媽,趁著夜色在十字街上摸起了情況。

李倫瘦瘦的身材,留著一頭色澤豐潤的小分頭,是個剛結婚的帥小夥,為了到興隆礦電影院摸犯罪分子線索,特意穿上了結婚剛買的皮夾克,就混在了電影院人群裡。

興隆礦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電影院向來是灰色人群,痞子混子的聚集地,這些傢伙以在這裡打架、欺負人為榮耀。

在一場電影散場後,他看到幾個小青年交頭接耳的走著,一個左撇子的小子手裡從兜裡拿出來明晃晃的匕首耍著,按照他這個特點,李倫完全可以以攜帶管制刀具的理由,對他進行詢問,可因為想調查他一會能做什麼,一直跟在後面。

左撇子在電影院門口吃冰棒時,突然被旁邊的一個人踢了屁..股,這傢伙怎能受得了這個氣,轉身就和人家動起了手,事後知道那家夥叫明子,也是個閒散人員。

“別動,縣局的。”李倫看他倆打成了一團,旁邊兩夥混子虎視眈眈的觀戰著,直接大喝一聲衝了上去。

可也就在此時,左撇子似乎受到了什麼威脅,急了眼的拔出了匕首,向著身後猛的捅了一刀,李倫當時還沒感覺出什麼來,肺部瞬間被利器捅開一條大縫,冰涼的匕首不斷的往裡刺去,他才意識到自己挨刀子了。

事後縣局來人調查時發現,李倫肺葉受到外力刺穿,治療不及時,流血過多而死亡。

“小子,左撇子叫左龍,有人說是塔城縣的,有人說是松江市的,沒事的時候經常在銀河喝酒,自從這事之後,他家裡來人了,開的都是好車,聽說找人辦事直接上金鎦子,後來縣裡說了,李倫是調查搶劫的事,這回是拉架,沒辦法……”謝頂老漢說著民間的傳聞。

按照他的說法,捅了李倫的左龍當時第二天就被抓起來了,人家門子比較硬,加上當時他那些狐朋狗友做的證人證言都是向著他的,很多人說李倫當時搶左龍的水果刀,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青龍是跟過去誤傷了他。

丁凡暗自想著這其中的細節,分明是漏洞百出,別說是公安民警了,就是普通人除了這種事,那個左龍是脫不了干係的,可一想到老漢說的金鎦子什麼的,他腦子裡一下子想到了兩個人:大小地主。

可這種懷疑是萬萬不能和老漢說的,何況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來走親戚的,自然不會多問,只是抓起幾粒花生米嚼著,驚訝的問:“原來如此啊,我叔伯舅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不對啊,他不是幹公安的嗎?怎麼能吃這種虧!”

他這個問題問在了關鍵上,謝頂老漢告訴他,李大義當時到處找領導,帶著東西請同事們幫助分析這個案子,可當時有領導發話了,案子始終沒有進展,有人告訴他去和張氏兄弟談談。

他找到張志文時,在張志文的辦公室裡被辱罵一頓,張志文舉著茶杯對準他的腦袋,叫囂說:“不服是吧?一個穿警服的老狗,還特麼的懷疑起我來了,是怎樣?不是又怎樣?我警告你……”

大地主這種誰也不慣著,無法無天的匪氣做派,興隆礦沒有不知道的,現在李大義被威脅了,回到家裡時,就是從這家食雜店裡買了幾瓶白酒,回家喝的爛醉如泥。可更慘的是他的女婿吳福。

“吳福是個老實孩子,在礦務局消防隊,也是著裝的,每次見了我都先笑呵呵的半天才說話,真沒想到……”老漢舉起酒杯,看了眼外面,好像心疼一個平時對自己很客氣的孩子。

李大義從張志文那裡要說法回來的當天晚上,他家門口人影不斷,還有人社會人當起了說客,勸他要點錢的了,只要他不告張志文了,自然就有人給他送來幾千塊錢的慰問金,當然,飲酒後滿身怒氣的李大義絕對不會同意,到了半夜時分,他站在院子裡沖天發誓,一定把這件事弄清楚,還兒子一個公道。

第二天晚上,不知道什麼人摸清了消防隊是吳福值班,在西郊一個儲木倉庫弄著了火,等吳福和同事一起到了現場,闖進火場時,工棚上的橫樑毫無前兆的掉了下來,活生生的把吳福砸的現場死亡。

老漢說完了這些,夾在手指中間的煙快要燒到手指頭了,還沒緩過神來,那滿是皺紋的臉上一動不動的,呆呆的想著。

從他開始說這一系列的怪事時,丁凡腦子就像一臺告訴運轉的電腦,一個細節一個細節的分析起來,現在看來李倫和吳福的意外死亡都和張氏兄弟有關係,可每個事對方都安排的周密細緻,如果不是深入調查,進行剝繭抽絲的分析,很難一下子確定兇手是誰。

尤其是吳福這種火場的案子,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尤其是火場除了人命,不明真相的人員蜂擁而上,破壞了各種痕跡,再進行調查,只能從懷疑對象開始調查,可兒子女婿先後意外死亡的李大義想必是早已經心如刀絞,整個人都頹廢了,誰又能幫助他呢。

可丁凡已經參加了專案組,和張氏兄弟打了這麼長時間的交道,那兩個禍害一個進了看守所,另一個死了,為什麼沒有人和自己說起李大義這麼悽慘的遭遇?

這些問題,在丁凡腦子裡一遍遍的閃過,窗外驟起的風雨聲,夾雜著一閃而過的閃電,然後天際響起轟隆隆的雷聲,他內心深處閃過一個可怕的模糊念頭:“李指導,在等機會?還有……”

“小夥子,這事你就是到了城裡,也不能說,都過去那麼長時間了,老李平時都成啞巴了,見人就是悶頭走路,很少說話,我們這些街坊鄰居都不提這事了,你可得小心點啊。”老漢小心翼翼的說著,害怕的往門口看了看。

丁凡點了點頭,他已經不用再問了,這地方的人很多都是受到張氏兄弟欺壓過的,別說現在張志新還關著,這種人就是死了,在今後的幾年裡,膽小怕事的老百姓都不會當眾談論這些話題的,弄不好就會惹上殺身之禍。

丁凡把吃剩的松花蛋往他跟前一推,假裝一下子想出了什麼重要的事,看了眼手錶,小聲驚呼說:“大叔,都八點多了啊,我找個地方住去,要不大車店都沒地方了。”

外面的雨很大,像是訴說著一個基層民警屈辱無奈的冤情。

風雨擊打著丁凡剛毅的臉,一股子莫名的衝動在腦海中盪漾:“李指導,怎麼能攤上這種禍事,為什麼啊,你是人民警察,你連自己親人都保護不了……大地主,我X你祖宗,怪不得胡瘋子給陰間兒子送刀呢,還有張志新,你等著的。”

漆黑的雨夜中,他感覺身體發抖,溼漉漉的額頭上有些發冷,看著十幾米外李大義家昏暗的燈光,卻感到那裡有種神奇的魔力吸附著他,讓他不甘心就這麼離去。

十分鐘後,謝頂老漢看了一眼店裡飄散的酒香味,納悶的想著丁凡這個陌生的小夥子喝酒時的表情怎麼有些怪呢,當他把鐵將軍掛在房門上,準備打烊回家時,只聽遠處傳來一聲淒涼而憤怒的狼嚎聲!

那聲音劃破了夜空,淒厲而霸氣,像是一頭狼王向著另外一群狂獸發起進攻的戰鬥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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