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周主任,正科級呢,叫領導沒錯,主任啊,這是……”劉大明糾正著他的魯莽直率,甩了甩了頭,給周平介紹起來。

周平手勢優雅的扶了扶眼鏡,抬頭打量了丁凡幾眼,口氣深沉的說:“小丁,丁凡?是你吧?金山所的民警?”

丁凡發現他說話很慢,純正的文人口氣,輕輕的點了點頭,說了聲:“領導,是我,大明領導,您陪著主任點,我去看看菜怎樣了,

主任啊,我們很多案子都是大明弄的,他可是著名的雙槍王,不光腰帶上掛著,腿套上帶槍,您聽說過嗎?我敢保證興安嶺地區就他一個猛人神警呢。”

他嘴裡說著,又側身給劉大明讓了讓地方,叫他坐下陪著領導,自己催催菜去。

“好一個雙槍王,猛人神警,我不就是奔著這個系列案子來的嗎?小丁,催什麼菜啊,這地方最夠味的老虎菜也不如你們的故事精彩,這不是有鹽炒花生米嗎?先邊吃邊聊。”

周平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神,透過眼鏡片看著他倆說。

劉大明發現這個周平深諳世事,對基層的很多情況非常瞭解,剛見面就要深入採訪了,馬上吹捧的說:

“對,對,咱們先說案子的事,從我單槍匹馬進興隆礦開始,都半個多月了,很多細節真怕忘了啊,主任寫的可不是蘿蔔條豆腐塊,哪篇都是長篇大論的深入報道,肯定要瞭解最精彩的故事啊……”

他們兩個這麼堅持,丁凡心裡雖然有些不願意,可也只能坐下來陪著邊吃邊聊了,好在東北這地方壓桌菜弄的不錯,花生米鹹魚幹大蒜,還有醃芹菜葉,吃起來還很夠味。

周平早就聽說了興隆礦的案子,一直打聽著一個個接連不斷的成果,在報社裡一聽說塔城鐵路民警被害案也水落石出了,頓時拍案而起,弄的同事們震驚的看著他,鼓勵他該出手了,地區日報上的“拍案集”專欄又能看到他的精彩文章了。

他們說話間,老尹親手做的尖椒幹豆腐、蒜燒驢皮,還有兩道都上來了。

劉大明一邊給周平夾著菜,一邊講著這裡面的故事,講得吐沫星子輪飛,吐沫星子蹦到了周平臉上,看他擦臉呢,連忙往後閃了閃,訕訕一笑,表情卻是認真的說:

“周老師啊,咱倆工作挺像的,你是新聞戰士,我是偵查員,我們研究這些錯綜複雜的案子時,就是唇槍舌戰啊,爭來爭去,思想碰撞,慢慢就出火花了,是吧丁凡?當時你就是這樣給我們倒水呢,你也學了不少吧。”

這個採訪始終在畸形的氛圍進行的,劉大明把很多成績說成了自己的,尤其是丁凡幹的事,基本都說成了自己,有時候趁著周平低頭快速寫著什麼,他趕緊給丁凡使個眼色,那目光裡有老資格的強行施壓,偶爾也有“這種事就得這麼說,我是縣局的成績就得是我的。”

“對,對,主任,大明偵探當時抓白義,就是在這裡行兇作亂好幾年的傢伙,厲害著呢,他當時掄起獵槍飛快的打過來,槍口貼著大明腦門飛過,大明的頭髮都吹直了,結果呢,一聲奪命槍響,老白胸口中了一槍,

然後瞳孔變小,慢慢變成了針眼那麼大,估計那個死鬼是在想到底是哪個神探要了他的命呢。”丁凡往嘴裡塞著花生米,表情認真的說。

他才不願意出名呢,別看人家歲數小,早就知道人怕出名豬怕壯的道理。

他現在要是愣頭愣腦的當了英雄,回到金山所就算是闞亮不收拾他,自己也的難受死。

“厲害,太厲害了,來之前報社初步確定給我半個版面發這篇文章呢,我看啊,肯定是不夠了,對了,大明,咱就喝這個嗎?還有,能不能再找幾個實在人來,

總是你倆,素材顯得孤單啊,這好的文章需要從不同方面描寫,有上層的思路,有你這種骨幹人員的講述,就像丁凡同志說的多好啊,正義的槍響了,壞人不甘心的閉上了罪惡的眼睛……”周平手裡握著油筆,做著深入思考狀說。

劉大明和丁凡都明白了,人家這是需要酒助興呢,幾杯美酒佳釀下肚了,靈感就井噴了,寫出來的文章才有激......情,才有哲理的思辨!

“你看看,這都怪我啊,天天都在想著案子,回憶起來啊就想好好說說,你們先聊著,我回去取酒去,這飯館的酒度數太低了……”劉大明抱歉的說著,還不忘說說自己這個天下第一敬業的性格。

等他走了,丁凡低著頭吃了幾粒花生米,端起茶杯想喝時,猛的發現周平正煞有深意的看著他呢,那目光像是個心裡藏了秘密憋了很久很久的大男孩,目光裡似乎在試探的問丁凡“好玩不?”

“周主任,這……”丁凡裝愣的問道,可沒等他說完,周平舉著手裡的茶杯重重的和他手裡的杯子撞在一起,爽朗的說:

“丁凡啊,你看你人緣多好,不光老百姓喜歡你,連同事都把你的事說的那麼詳細,來,幹!”

丁凡心裡暗自佩服周平這傢伙真能忍啊,臉上自然跟著真誠的笑起來:“主任,你真是神了,看的這麼透徹,其實,大明表現挺好的,優秀偵查員呢……”

“優秀偵查員,也在這個咫尺之間的包房裡,代表人民痛打萬惡的犯罪分子巴掌,打的咣咣響?和欺男霸女的白義槍口對軟劍?丁凡啊,他要是優秀偵查員,你是什麼呢?你小子……”周平嘴裡說著,神色變得神聖起來了。

原來,他坐著大客車到了這裡後,帶著遮陽帽,揹著採訪包,早就在礦裡暗中採訪了很長時間,深入老百姓中間瞭解情況。

他的水平、技巧絲毫不比現在的丁凡差,加上他瞭解當地人的性格,關於大小地主、白狼系列犯罪集團的新聞素材已經寫了整整半個筆記本,然後才聯絡了北山旅館的專案組,說正式見面碰碰,馬龍飛因為不清楚他是報道正面的還是反面的,才讓劉大明出面接待下。

聽著外面傳來沉重而熟悉的腳步聲,倆人會心的一笑,表情馬上恢復到了剛才的樣子。

劉大明身後還帶著一個人,丁凡抬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師父闞亮,馬上自然起身介紹說:“周主任,這位是我師父闞亮,我參加公安工作的領路人……”

闞亮這個平時見了誰都不慣菜的老警,見了周主任,自然放著的手,突然攥起了拳頭,然後又鬆開了,摸了摸衣領,竟然舉起手,給老周敬了個禮,怯生生的說:

“周記者,我叫闞亮,喜歡你寫的詩,叫‘你是我窗外的秋天’,寫的太好了,太好了。”

看他這樣子,丁凡嘴裡正含著一口茶水,差點一下子笑噴出來,要說闞亮什麼事都能做出來,他絕對相信,要說這傢伙竟然是個文學迷,還喜歡詩,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

“噢,闞警官,我一直都是寫深度的,還有報告文學……”周平坦誠的說。

“吭,吭……”闞亮原地沒動,炙熱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看向旁邊的牆壁,一隻手慢慢的抬起來,聲音沙啞的輕聲朗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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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流淚是一種莫名的痛苦,徘徊不安是無可奈何的鄉愁。忽然,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輕輕飄過,我慢慢發現,你就是我朝思入夢的期盼,你,你就是我窗外的秋天……”

這是丁凡聽過最難聽最生硬的詩朗誦。

闞亮鬍子拉碴的,焦黃的牙齒不整齊不說,還沾著幾片碎碎的菜葉,活生生把不錯的詩詞給褻瀆了。

可周平目光慢慢陷入了一種幸福的回憶中,目光看向他沉醉的眸子,等他朗誦完才若有所思的說:

“這首《窗外的秋天》,是五六年前寫的,那天晚上,我站在視窗,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心裡想著自己年過四旬,碌碌無為,在單位經常挨領導的罵,有門路的同事擠兌我,微薄的工資津貼都害怕去市場……”

丁凡叫著他們做些時,雖然感覺他們心情都有些沉重,可彼此間心靈距離一下子拉近了,正想著是不是邊喝酒邊採訪呢,劉大明從桌子下面提起一個大號的玻璃瓶子,把四個口杯放成一排,齊刷刷的倒進嗆人的燒酒,看著泛黃的液體倒完,說了聲:

“這酒泡了很長時間了,老夠味了,來!一人一杯,誰不幹了,誰是孫子。”

周平舉起酒杯,看著他們三個人的臉,劉大明時尚、大氣,很愛面子,闞亮臉上泛著兇相,可此時變得有些難堪的可愛,丁凡呢,看起來像個少年老成的小夥子,帥氣而陽光。

“無酒不成席,很高興認識你們,有英雄,有喜歡我的詩,來……”他慢慢的舉起了酒杯。

丁凡端著酒杯,頓時聞著這酒味道有些熟悉,不是對究竟的熟悉,而是擊中中藥味交織在其的味道,他目光裡周平大口喝了一口了,正猶豫自己喝不喝呢,劉大明伸手往上一推,把酒杯逼到他嘴邊,不高興的說:

“幹了,幹了,來採訪我,你還不高興啊。”

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口,丁凡感覺一股子火...辣辣的熱流穿膛而過,整個內臟好像著了火一般,這股子火閃過後,醇厚濃烈的酒精味讓人感覺刺激無比。

他現在才領教了當地人喝酒的豪放,直接罵著人喝,一喝就是一大口,再看闞亮把空空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頭微微低著,一邊擦著嘴邊的酒,一邊低聲重複著自己的話:

“周主任,我就會背您那首窗外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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