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要看著簡墨坐在被告席上, 目光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他被李微生的話觸動了。
從道理上來說, 李微生的話並沒有錯。但是在原人和紙人完全達成一定公平前，如果有誰能夠站出來, 強制規定紙人和原人必須遵照一定的公平原則來生活，好處也不是沒：第一，讓紙人們能夠提前享受這種公平，而不是非要等到自身力量足夠了才爭取來的公平，第二，在真正的公平到來之前，免除了無休止的戰爭。
簡墨掃了一眼, 法庭出席的除了代表著李家的李微生, 還有不少人:他的院長，同時也是造紙管理局副局長李銘、紙人管理局局長董禹、泛亞軍隊總司令穆英，甚少出現在人前的造紙師聯盟主席秋山憶，李家造紙研究所韓廣平, 丁家家主丁一卓……還有很多他不認識, 但是皆是地位不俗的人物。
而法庭的四個角落，居然還架著不同媒體的直播裝置。李微生這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是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解釋”清楚，還是覺得自己會在法庭上一怒之下胡亂殺人，好叫全國人民都看得真切一點？亦或是就指望這種方式，威脅自己不要輕舉妄動？
簡墨突然覺得也有些好笑，什麼時候他這樣一個人, 成為這麼多的大人物關注的物件。他們是想透過自己和李家這場博弈，看看紙人部落這次下場如何，會不會成為第三個泛亞境內宣佈獨立的政權嗎？
就這麼胡思亂想，高高的審判臺上的審判員用毫無情緒的聲音傳了下來:“簡墨，請你如實解釋紙人楊易與偽紙人自由聯邦間諜之間於六月四日在新華旅社會面的行為。”
“需要什麼解釋？”站在下面一方小格子裡的簡墨心不在焉道，“既然那個間諜在旅館入住，那麼吃飯、出門、購物，每天要交談的人肯定不少，難道個個都有嫌疑？”
審判員一副就知道你會否認的表情:“這裡有一份他們交談的錄音，裡面將他所說的話記錄的很清楚，我可以放給你聽聽。”
說完，就讓身邊的助理拿去播放。
錄音裡清晰地記錄了兩個人的對話。
就算簡墨沒打算出席這次庭辯，簡要也會查清李微生說的這次洩密事件到底是怎麼回事。
查後結果顯示，這個楊易還真的做過這樣的事情。他是一家名叫品優的大型紙源勞務公司的職員，工作中會接觸到比較大宗的造紙委託交易。泛亞政府要與兩個紙人政權開戰，單靠李家造紙研究所和造紙師聯盟早已經不能支撐，所以民間較大的紙源勞務公司也成了他們的委託物件。
訂單的內容都是高度機密。因為有了這張名單，泛亞政府軍用的紙人軍隊近期會增加多少人，擁有異能的型別和級別，甚至還有他們“交貨”的時間地點，都會被紙人自由聯邦所獲知。無論是攪亂這場交易的達成，還是透過提前瞭解敵軍製作正對性的戰略，這份情報都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楊易透過某些交易細節中推斷出那些訂單是屬於政府的，於是將品優公司來自政府的訂單內容偷偷記錄下來，交給了紙人自由聯邦。
簡要說，楊易做這件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否則政府也不會這麼巧盯上他。
儘管這並不是紙人部落給楊易下達的任務，但這件事情部落是知道的，並且一直採取了默許的態度，甚至時不時為楊易打掩護。紙人部落的低調馴服明哲保身只是一層做給別人看的保護色。這麼多年，能夠減少戰爭的任何事情，紙人部落都很樂意插一腳。
但是做得再隱秘，被截胡的次數多了，李家也不是傻子，心裡怎麼會沒點數。紙人部落被李家這麼針對，當然也不是絕對純白無辜的。
“這裡還有一個楊易將清單交給間諜的影片。他們設計的交貨環節十分精密，沒有人員的直接接觸，但還是被情報科的工作人員發現了。影片時間有點長。”審判員坐在高高的審判臺，自上而下的盯著默不作聲的簡墨，兩隻眼睛透著說不出的優越感，“請你耐心點看。”
李銘顯然是事先看過這份影片的，眼睛憂愁又無奈的李微生和簡墨身上來回地移動，不住地嘆息。
歐盟某個偏僻的小村莊。
“這個傢伙還真是，才回國幾天就鬧得這樣大的動靜。”休斯·約克笑咪咪地看著電視直播。
幾天前，艾達·漢森轉給他一封據說是簡墨讓人傳來的信。
裡面只寫著一句話。
你的猜想是對的。
休斯·約克當時差點沒反應過來，但一秒鐘後他就明白了簡墨想告訴他的是什麼。
這個傢伙不是那麼閒的人。他一定是在回國這幾天中，發現了什麼，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所以才特地遣人告訴自己。
可是，到底是什麼呢？他真的是很好奇啊。如果知道貴族是怎麼產生的，是不是就可以找到讓貴族消失在這個世界的方法了呢？
休斯盯著螢幕，心想，巴巴的從那麼遠的地方送一句話來，就為了回答自己的那個猜想。怎麼就不提一下你現在周身的那些麻煩呢？
西一區。
“西二十五區的菲利普斯家族和西四區的摩根家族家主，分別被韋爾家族家主和希爾家族家主取代，成為了大區區長。”路西法說，“西十一區的克拉克家和納爾遜家，也差不多了。約克家的動作很快。”
夏爾晃了晃手中高腳杯裡的紅色液體，看著電視上那張黑眸黑眼面孔:“低調溫和不代表沒有成算。不過，瓊·克拉克這個小家夥不是省油的燈。你看著吧，很快就有反擊了。”
他看了一眼震動的手機:“老師居然要去摻和這種熱鬧。他是最近是太閒了嗎？”
泛亞。
c市最高法庭。
小小黑色的u盤被插入電腦，螢幕上出現影象。
場內所有的攝像頭從簡墨和旁聽行上的大佬身上離開，轉向螢幕。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投向螢幕。
然而螢幕上並沒有任何影象，只有一片沉默的黑色。
在幾乎人都以為影片壞掉的時候，螢幕上突然有了光。
一條金色的河流。
兩岸是蜂巢格子般的地面以及裝著菱形點陣的壁燈的牆壁。
畫面雖然有光，卻看不清任何東西。整個畫面像是用熒光筆在黑紙上勾勒出來的，如果不是鏡頭似乎一直在前移，大家幾乎要以為這就是一張圖片。
“這是什麼？”審判員有點懵，“是不是拿錯了？快去換！”
助理急忙去檢查，然而無論他怎麼弄，來歷不明的影片還在繼續。
這樣嚴肅重要的場合竟然出現這樣的烏龍，情況怎麼看怎麼詭異。旁觀席上開始出現低聲私語。
審判員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他瞪視著簡墨，但因為沒有任何證據，他也不能指責對方故意擾亂法庭秩序，只能催促助理快點讓一切恢復正常。反正影片又不是只有這一份，就算對方搞多少鬼，難道能毀滅證據嗎？
這時，李微生的聲音從旁聽席上傳了過來：“是你搞的鬼？”
簡墨沒有否認：“你們有一份影片請我看看，我也有一份影片想給你們看看。”
李微生冷笑一聲：“你以為捏造出一份新的影片就能夠掩蓋紙人部落的罪行嗎？”
簡墨的表情卻帶著一絲憐憫，抬手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現在正在直播呢？李局長，耐心一點。”
然而這個影片看起來似乎跟今天的議題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螢幕上的河流慢慢流進一個異常巨大的空間。
空間的中間心是金色的環形河面和巨大的平臺。四周是環形的臺階，一階一階，梯田般向上無限延伸。
這時，視野跟著轉向臺階。臺階上有許多格子，每個格子裡放著許多許多亮閃閃的文字……不，是符號組成的一行行字句。
“是誕生紙！”旁聽席上有人低聲念出來。
看不見誕生紙的紙張，卻能看見發亮的光字。在座的都是造紙界的大人物，瞬間明白了，這是純辨魂師視角製作的影片。
“上面寫得什麼？”又有人低聲道，“看起來不像是現在存的任何一種文字。但也不像是杜撰出來的。”
本來心裡就隱隱開始有些不安的李銘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猛得把頭轉向簡墨，呼吸急促起來，像是不能相信對方會把這些東西在這裡公開展示出來。
“停下來。”李銘立刻站了起來，聲音因為激動緊張有些變聲，“這些東西不能在這裡播放。快停下來。”
簡墨看著李銘：“為什麼不能放？”
“這與今天的內容無關!”李銘望著簡墨，聲音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他竭力掩飾著這份失態，“馬上停下來。審判長！”
“不看完怎麼知道與今天的內容無關呢？”簡墨有些無動於衷，“這個影片就是我今天到這裡來的理由。它不播放完的話，我是不會離開的。”
李銘看出簡墨的決心，立刻轉向李微生，語氣從來沒有這樣尖銳過：“快讓這個影片停下來。”他焦急無比地看著法庭四周的直播器械，“不能讓它被直播出去！”
李微生雖然也覺得有問題，但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雖然他也不怎麼喜歡李銘，但他知道，至少在維護李家利益上，李銘的立場和自己是一致的，便下令道：“讓它停下來。”
助理快要哭出來：“我把電源都拔了。”
可是影片還在繼續。
環形空間裡的畫面已經轉移到了金色河流中心的平臺上。待將整個平臺掃過後，視角終於轉移到了頭頂。
原本一片黑暗的穹頂慢慢發生奇幻的變化，金色光點勾勒的圖畫彷彿姍姍來遲的女主角一樣，一點點展露出曼妙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