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住手!”有一個惱怒聲音從遠處靠近,“李微生, 簡墨,你們都給我住手!”

眾人定睛一看, 原來是李銘。只是李微生作為局長還沒有下命令,副局長的命令到底是聽還是不聽呢?大家這樣想著,手上的動作到底猶豫起來。

穆英見到李銘到來,眼底閃過一絲遺憾。但他知道今天事情只能到此為止,無法再進行下去,便果斷下令戰場上所有異級暫停攻擊。

儘管李微生對他這個四叔左右看不順眼,到明面上卻不能撕破臉。

李銘站在戰場中心, 看到戰場上的慘狀, 不自覺十分頭痛。

“微生,你這是做什麼?老宅是什麼人可以進去,什麼人不能進去,宅子有自己的認可標準。不論是你拿到, 還是簡墨拿到, 那都是李家的血脈,總輪不到外人。再說泛亞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你為了一點小事,大動兵戈,真的合適嗎?”李銘痛心疾首地說。

“李家?”李微生嘲笑地用鼻子指了指簡墨,“你覺得他會承認自己是李家人嗎?如果他們拿著李家的機密來拆李家的臺,我為什麼不能阻止?”

李銘解釋道:“簡墨還沒回國前就跟我溝通過了, 他只是為自己的造紙尋找彌補缺陷的方法,並沒有別的意思。”

“哦?”李微生露出一個涼涼的嘲笑:“這麼說他打老宅的主意您是知道的。”

李銘無奈坦承:“如果你們兩的關係不是難得這麼僵,我至於這麼費心隱瞞嗎?我就是不想你們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秘密弄到刀劍相向,才答應幫忙。結果沒有想到,你們還是對上了。”

李微生用鼻子哼笑了一聲:“莫須有?恐怕不是了吧,你的這位不承認自己是李家人的侄子,已經把秘密找到了呢?”

“什麼?”李銘大吃一驚,目光投向簡墨,“簡墨,你找到老宅裡的機密了?”

不光是李銘,穆英和董禹等人也立刻將注意力轉移到了簡墨身上。

“……立刻走。”簡墨向簡要交代完。

“可是,你一個人——”簡要猶豫道。

“聽我的。”

簡墨斬釘截鐵地說完,目光重新落回李微生身上。他的眼神冰冷飽含凌厲的殺意,是眾人沒有見過的模樣。

“簡墨,”李銘見狀不妙,立刻向前一步,身體稍稍把李微生擋住一些,臉上的笑意中帶著一絲緊張,“看見你平安回來真高興。雖然我知道現在不太是時候,但是無論你想做什麼,我們能不能先聊一聊?”

簡墨的目光落在李銘身上的時候,殺意消退了一些。但聽見李銘的話,他再度捏緊了手中的誕生紙,過了兩秒鐘才回答:“可以。我正好也有問題想問院長。”

“你問。”李銘爽快道。

簡墨向簡要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在李微生的人停下攻擊的時候,簡要也停下了己方的進攻,但是改良版血篩陣並沒有關閉。

“我想知道,”簡墨直視這李銘的臉,觀察著他的表情,“b市,到底是怎麼沒的?”

李銘眼睛裡的一絲錯愕和不解沒有逃過簡墨的緊迫盯人,他不知道是該遺憾還是欣喜於他的這位院長對此時的無知。或許他還是應該高興,李家總算還有一個不那麼殘酷冷血的人。

“這件事情確實有些蹊蹺,具體原因我們至今還是不太清楚。”儘管有些不解簡墨為什麼提到b市那場大災難,但李銘還是立刻給出了回答,然後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李家其他人,沒有知道的嗎?”簡墨的目光在李微生、穆英、董禹等人的身上掃過。

李銘皺起眉頭:“雖然這件事情與李家有些關係。但是目前還不確定到底是誰做的?你為什麼會認為這件事情李家會知道,難道你認為這件事情是李家的人做的?你應該清楚,摧毀b市對李家人並沒有什麼好處啊!”

簡墨垂下眼簾,沉默了兩三秒,然後道:“既然這件事情院長不知道,那聽我一句勸告,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李銘見簡墨打算結束對話,心中感覺更加不安。他看了一眼簡墨身後嚴陣以待的紙人們,想起什麼,立刻問道:“無邪之前說你要在老宅裡找東西,找到了嗎?”

簡墨離開的腳步頓了一下,看了看手上的誕生紙:“找到些線索,但是能不能找到答案,現在還不知道。”

李微生見簡墨提到這張誕生紙,立刻質問道:“這就是你在李家找到的,是什麼東西?”

李銘一聽李微生說話的語氣冷硬,直覺事情要壞。

簡墨輕輕笑了一聲,微微側過上半身,歪著頭凝視著李微生,用食指和中指豎起那張空白的誕生紙,此生頭一次對一個人嘲諷全開:“什麼東西?給你看,你能看得見嗎?”

場面頓時靜地一根針落到地上都聽得見。李微生這邊的人是敬畏於李微生的威懾因而噤聲不語,而熟悉簡墨的人卻是驚訝於簡墨居然也會如此毫不掩飾地譏諷一個人,這是很少見的。

“不管我看不看得見,這個東西你都不能帶走!”李微生不知道是素養驚人,還是完全沒有把簡墨放在心上,面對這樣的嘲弄連臉色都沒有變,只是冷笑著一揮手,“把他手上的那張誕生紙給我奪過來!!”

李銘處境尷尬,不知道該攔那一邊是好,只好大聲警告:“不許動簡墨本人。”

幽暗的星海中,原本已經停止激盪的自由靈子彷彿被巨大的暗流帶動,一瞬間全部震動起來。震盪的幅度和方式超過百種,各自不同,但它們的目標卻是一致,彷彿爆發的山洪齊齊向某處彙集。

然而,當百種不同震盪傳遞而來,卻沒有激起半點水花。

簡墨的身影從原地驀地消失,在兩百米開外的高空之中重現,背影在蔚藍色的天空下十分清晰。

他的腳下正是李家老宅附近的小河。

低頭看了一眼清澈的河水,簡墨的手指在誕生紙薄且韌的邊緣快速一抹。皮膚即刻劃開出口子,幾滴鮮紅的血落在了空白的誕生紙上。

此時此刻遠處的自由靈子震盪也正傳遞向他手中的染血誕生紙時,簡墨輕蔑一笑,只微微舒展著手臂,轉動手腕,靈活地躲避異能的糾纏。他手中的誕生紙此時就像是一顆惹人垂涎的龍珠,戲弄這一群貪婪的游龍追逐。

然而,這一點落在李微生、李銘等人的眼中卻是難以置信:異能竟然對簡墨手中的誕生紙不起作用。

“動手,不論什麼方法,把東西搶過來。死活不論!!”李微生身體站得筆直,雙手卻在兩側握緊,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簡墨,清晰有力的發令中包含著快要抑制不住的憤恨。

異能對簡墨手中的誕生紙不起作用,但是讓他腳下的河水輕易掀起風浪。

幾乎在李微生喊話的同時,數條氣勢磅礴水龍從河面貫穿而出。

它們昂起碩大的頭顱,雙目暴睜,張著滿是尖牙的巨口,透明的身體騰起時帶起聲勢浩大的水花,發出水壩開閘萬流奔騰時震耳欲聾的轟鳴。儘管水龍的身軀龐大,但動作卻極為靈活宛若靈蛇,一出水面便盤旋著,向高空的簡墨徑直飛去。它們的速度更是驚人,帶動了空氣發出呼嘯之聲。

簡墨的頭髮和衣角被吹得狂飛亂舞,但沒有人能夠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因為水龍左右上下縱橫交纏,眨眼間將他整個身影包裹了進去。

李銘心膽欲裂,甚至來不及再喊出一句話,就眼睜睜看著簡墨被水龍裹挾著拉入小河。

河面發出巨大的拍擊聲,雪白的水花濺起十數米之高。

“簡墨——”李銘全身顫慄,又驚又怒。他瞪著李微生吼道,“你還不快把他救上來。”

李微生臉上得意的冷笑還沒有消失,卻聽見身後一直沒有發言的穆英突然道:“不對。人都不見了。”

李銘滿心都是簡墨此刻還在河底,一時還沒有意識到穆英的話是什麼意思。李微生卻立刻發現不但一向與簡墨形影不離的簡要不見了,紙人部落的所有人,包括地上的上千屍體和數千傷員也都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

一股強烈的不祥感從他的腳底竄了起來,李微生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電般掠過:難道被水龍拉入河底的人不是真正的簡墨,而是對方哪個異級弄出來的替身不成?

然而他再沒有機會去想這些,因為此刻他腳下地面正一塊一塊裂開,然後或是翹起,或是陷下,然後整個傾覆了過來。

如果此刻有人在高空俯瞰,綠洲的土地彷彿變成湖面,有人簡墨落水處有人投下一塊石子,湖面以此為中心,盪開一圈圈漣漪。又好像有雙神秘的大手,抓住地面這張毯子,用力地上下抖動,彷彿想把毯子上的灰塵全部抖落。在劇烈的凸起和凹陷下,平整的土地一秒變山巒,一秒變山谷,來來回回翻了幾次。橫穿綠洲的河道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河水向兩岸洶湧蔓延,以極快的速度向四周倒灌而來。

置身其中的人此刻變成了泥土中最不起眼的小爬蟲,一會被震上天空,一會又被掩蓋到地下,然後再度和泥土一起拋上半空,接著又被掩埋進深深的土地……無數驚慌失措的慘叫和歇斯底里的呼救聲在土地和更深層的岩石巨大的斷裂聲中,顯得是那樣微弱和無力。

幽暗的星海之中,一批又一批的魂力波動和魂晶不斷地抖動著、震顫著……最後宛如濃墨入水一般,逐漸消散開來。

李微生的指甲深深地摳入木質的窗欞,嘴唇甚至還能看見絲絲血色。他努力想看清外面,然而卻什麼也看不清。

因為外面濃厚的煙塵彷彿濃湯一樣,將一切都浸泡其中,只留下老宅和周圍不到十米的距離安然無恙。

雖然b市傾覆的時候,他人被刺傷昏迷,萬事不知。但是他康復之後,卻去了b市多次。而無論哪一次去,那種末日降臨的感覺都如同第一次看到時一樣侵入他的心神。那是一種面對傾世天災到來般無可抵抗的戰慄感和無力感。

他原以為這樣的災難,這輩子也只會看到一次。卻沒有想到,這一次是簡墨在他的面前親手演繹。

“這到底是什麼?”李微生剋制著內心蔓延的戰慄,沉聲問。

李銘站在李微生的旁邊,用難以言喻地神色看著窗外,久久說不出話來。

李微生沒有親眼見到那一日的慘狀,但李銘是見過的:大地傾覆,河流乾涸,山脈崩裂,人息滅絕。不過短短三分多鍾,這座曾經輝煌了數百年的大型城市的天空就沙飛塵揚、不見天日、到處千瘡百孔、殘溝斷壑。不過短短三分鐘,這座泛亞的第一城市,就退出了人類文明史,變成一座沒有墓碑的千萬級公墓。

如果說有什麼是他這一生最為震撼和恐懼的,就是那三分鐘。

然而,不幸中的萬幸,他是那極少極少數的倖存者之一。他知道,如果他不是李家人,不是石人保護的物件,也會和其他上千萬市民一樣,被埋入那座廢墟的某個角落。

如果說原來李銘對b市那場災難是出於李家人之手還是半信半疑,此刻他便能夠明白簡墨問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的。

此時若有人從高空附瞰原來綠洲,會發現這片土地除李家老宅,所有的地方都變得面目全非,不復舊景。場面同一年前的b市極為相似。只不過因為沒有什麼建築,所以只是顯得更為驚悚而不是那麼悲壯。

綠洲之外不遠處,一個石人正以看似不起眼,實則驚人的速度闊步前行,向西北方荒涼的沙漠方向邁進。石人宛若直升飛機停機坪的頭頂上,一個帶著銀鏈的黑髮青年盤腿坐著,沉默地看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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