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還算不錯的休斯·約克坐上車的時候就感覺安東尼奧有些不對勁。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 證實這人確實是安東尼奧本人,而且並沒有被別人控制, 於是道:“你怎麼了?怎麼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是剛剛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安東尼奧蒼白著臉沒有說話。

他的沉默愈發讓休斯·約克感到不對勁:“停車。”

安東尼奧停下了車,卻不敢回頭看休斯。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安東尼奧。”休斯·約克儘量柔和了自己的聲音, “不管發生了多麼不好的事情,我知道總比不知道要好。如果是你做錯了事情,我相信,至少你不會是有心害我。”

安東尼奧握緊了方向盤,閉上眼睛:“少爺,我其實……其實很早就被鄧肯少爺收買了。”

休斯的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他知道事情肯定不是僅僅是自己最信賴的保鏢投靠他人這麼簡單:“鄧肯雖然我的理念不同,但是在約克家族這一代裡還算是正派的。如果只是為了這一點, 你不會這麼不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安東尼奧深呼吸了一口氣, 一鼓作氣說了出來,像是害怕錯過此刻就再沒有勇氣說出來。

“我聽鄧肯少爺吩咐,趁你今天去赴宴的時候中途溜出來,開著這輛車去接一個人。但是我沒有想到, 那個人……是阿爾傑·科林。”

“阿爾傑·科林, 他做了什麼?”休斯·約克心聽到這個名字就隱隱預感到可能發生發生了什麼,他感覺胸口有些壓抑,卻還是平靜地繼續提問。

“他讓異級把他喬裝成少爺的模樣,然後讓我把車開出去。我以為他的只是如同鄧肯少爺說的,想給少爺一個惡作劇。但車開出門後沒多久,”安東尼奧強忍著巨大的懊悔,咬牙繼續道,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里昂居然出現了。他不知道是從哪裡得來的訊息,以為今天少爺打算去邢教授那裡去見艾達·漢森。數次聯絡不上少爺,里昂只得親自來阻止你。上車後,他把阿爾傑·科林當成少爺你,說了不少不該說的話——”

休斯·約克只覺得自己胸口一陣劇痛,從心臟延伸出去的經脈都被扯斷了一樣痛。周身的空氣忽然變得無比稀薄,明明就在鼻子下面,卻完全吸不進肺裡。

“……我跟你這麼久,從來沒有把你和那些人的聯絡對任何人洩露過,包括鄧肯少爺,都沒有過。我……我害了你。”安東尼奧沒有注意到休斯一瞬間蒼白的臉色,因為他感覺自己實在是沒臉去見自己效力多年卻也背叛了多年的少爺。

安東尼奧後面說了什麼,休斯·約克並沒有聽進去多少。因為他幾乎是在聽完事情經過後就立刻明白到自己將面對怎樣的一個局面。他甚至驚奇地發現儘管自己感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和恐懼,但多年訓練和磨練下的腦子卻在不到五秒鐘的時間內自動整理出了數種應對方案,然後客觀冷靜地選出了對約克家損失是最小的方案——就彷彿他的理智完全無視了他的情感,自動自發地做出了一系列的舉動。

休斯·約克不知道要不要為自己的情緒控制能力感到自豪。

阿爾傑·科林,這是一個勁敵。

他雖然自認沒有輕視這個人,但是這個局面卻說明,他還是輕視了這個人。

他能在這裡看到安東尼奧如常出現,還能聽見後者把事情過程完成的講出來,就說明對方已經不害怕自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意味著對方早已經算好了自己的各種反應,同時做好了完美的部署。阿爾傑·科林根本不擔心自己會做出任何逃跑或者翻盤的事情,只是靜待自己落網而已。

“安東尼奧,開車吧。”

在理智已經整理出最佳方案後,休斯的情緒縱然再糟糕,也還是慢慢平靜下來了。

“回家去吧。”

事情最壞的時候,永遠是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而當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的時候,你只需要去面對就可以。

“你是傻逼嗎?”鄧肯砰砰地拍著桌子,咆哮著,“你說想給休斯一個惡作劇。這就是你他媽的給他的惡作劇嗎?”

“老大,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休斯,他、他竟然和狼族的人有牽扯。他竟然暗地裡還支援狼族。”安格斯再沒有平日的n瑟,縮著脖子,驚惶地瞪大了眼睛,滿臉臉涕泗橫流,“而且我根本想不到阿爾傑·科林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他怎麼敢給約克家的人下全套!我原以為他打算借約克家的聲勢,做點偷雞摸狗的事情。”

“你不知道?你沒有想到?”鄧肯用手指用力點著安格斯的腦袋,憤怒道,“你這個腦袋的智商到底能夠想到什麼!居然相信你能夠安穩不闖禍的我他媽的也是腦子有坑!我還以為你安靜這段時間讓你受了多大的憋屈,竟然還同意聯絡安東尼奧讓你戲弄一下休斯平復一下心情。你他媽一上來就給我捅這大個窟窿。瓊·克拉克的東西是那麼好拿的嗎?一個小小的要求,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就足夠把真個約克家拖進深淵裡,你知道嗎?!!阿爾傑·科林,他是歐盟調查局總局的副局長,是未來有可能接任局長的人選之一,你把他當成你這種只知道吃喝玩樂,仗勢欺人的傢伙,你還真是敢???”

“老大,我錯了,下一次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安格斯抱頭躲著鄧肯的痛擊,嗷嗷亂叫。

“不敢了?你覺得你還有下一次嗎?我們還有下一次嗎?如果休斯真的和狼族有關係,你覺得約克家還會有下一次給我們繼續折騰嗎?你忘記歐文家族是為什麼從歐盟消失的嗎?滾,滾,給我滾遠一點!!”

鄧肯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平復了自己的情緒。

他敲響了祖父的書房。

“進來吧。”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不再遲疑,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不只有祖父艾爾弗萊德·約克,還有其他叔伯和堂兄弟,此刻所有西一區的約克家的人,除了拜倫·約克和休斯·約克,幾乎都聚集在了這個地方。

人人都清楚,關係到家族生死存亡的時刻到了。

“事情問清楚了嗎?”艾爾弗萊德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孫子,眼睛裡卻沒太大的情緒。或許是因為他的前半生情緒激盪的時候太多了,到了這個年紀,已經沒有什麼能讓他過分激動了。

鄧肯清晰快速地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講了出來,包括自己和安格斯在其中起到什麼作用,一點也沒有避諱。他的腦子很清楚,知道越快弄清楚事情原委,越有利於最佳方案被尋找出來。

鄧肯的話一結束,叔伯一輩都是陰沉著臉沒有說話,但是他的堂兄堂弟卻都忍不住開始七嘴八舌起來。

“什麼,休斯竟然和那些狼崽子有交往?”

“他是不是瘋了,約克家的繼承人居然去反貴族,他腦袋壞掉了嗎?”

“休斯知不知道他做這些事情是會將約克家帶到什麼境地去啊?”

“就算是我這種笨蛋,也知道這種事情是不能做的啊,休斯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他是不是覺得他的繼承人當得有點厭煩,非要做點刺激的事情來體現一下自己的特別啊!”

“那也不要把大家都拖下水吧。”

“現在怎麼辦?”

“他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可不要讓我們這些無辜的人為他付出代價啊!”

“對啊對啊,我們可什麼都沒有做呢!”

“只要他一個人抗下這些事情,約克家就會沒事的!”

“……”

艾爾弗萊德閉著眼睛一言不發,坐在輪椅裡,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只是臉上的皺紋顯得愈發冰冷剛硬。

堂兄弟們後面的話,鄧肯越聽越聽不下去了。他陰森森地看著自己一輩的年輕人們說了一句話:“你們都是白痴嗎?你認為反貴族這麼大一件事情,是休斯一個人拿得下來的嗎?你們就這麼解釋給歐盟調查局的探員聽,看他們信不信?”

七嘴八舌的吵鬧聲暫時停了下來,空氣沉默了半分鐘,然後一個聲音不服氣地道:“那怎麼辦?”

鄧肯看了一眼祖父,咬了咬牙:“以阿爾傑·科林的性格,如果他沒有找到十足有把握的證據,是不會這樣貿然找上我們約克家來的。好歹我們約克家也是歐盟的皇冠家族,他不會因為一些莫須有的事情輕易得罪我們。所以與狼族有牽扯的嫌疑,約克家幾乎沒有希望洗脫。但是——”

“我們需要瞭解阿爾傑·科林手上的那些證據到底有多鐵?它涉及到那些人呢?覆蓋了哪些範圍?如果情況還在我們約克家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為了家族的利益,為了將損失降到最低,我們只能選擇壯士斷腕。”

鄧肯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但是年輕一輩的臉上去都露出希望的笑容。

“鄧肯說的沒有錯。我們都和狼族沒有關係,這些事情都是休斯一個人膽大妄為做出來的,不能讓整個約克家陪葬。”

“把休斯交出去就行了。我覺得事情就該這麼辦!”

“我們現在是不是要聽聽阿爾傑·科林和拜倫伯父現在在談些什麼,然後制定一下具體的計劃?”

“說得沒錯,還是你想得仔細。”

“……”

艾爾弗萊德突然睜開眼睛:“既然要壯士斷腕,不如把我交出去得了。”

他的聲音不高,但是卻讓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僵硬起來。

“約克家和狼族的關係,從我這一代開始,就從來沒有乾淨過。”艾爾弗萊德聲音毫無起伏,但卻說著讓年輕一輩色變的話。有幾個人的表情似乎想衝上去堵住他的嘴,生怕他的聲音被樓下的阿爾傑·科林聽到。

“再說,我一個糟老頭子,對約克家來說,也沒有任何存在價值了。”

鄧肯在說出想法後原本有些惴惴的心,這一刻忽然平靜了下來。

他忽然才發現,自己心中一直仰視著的那個曾經以一人之力恢復約克家榮耀的巨人,那道不可逾越的高山,原來也已經老了。

鄧肯用有些憐憫的目光望著輪椅上的老人:“祖父,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可是無論如何,休斯他都已經無法下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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