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出於看熱鬧跟著摩根、雨果家的一同來到大會場的瓊是大大意外了一番。

去年莉莉安一行人去泛亞b市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當時他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李家執掌泛亞多年, 不知道有多少周密佈置,又豈是幾十個貴族能夠顛覆的。就算他們能夠站一時上風, 控制了b市。那b市之外呢?泛亞地域廣闊,人口眾多, 他們又能控制多少?等到對方回過神來,只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至於威廉約克最看中的鎮魂印——這種東西若是能夠弄回一批來,他或許還會有些興趣參與一下。可只有一條,就算弄到手了,給誰呢?幾十個人都有貢獻,總不會獨獨留給自己吧。

一樁一點都不划算的買賣,瓊·克拉克才不會在上面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和精力。

更何況, 他當時醉心於半神工具箱與點睛紙筆的合作洽談, 哪裡捨得分心在這般沒有價值的事情上。但不久莉莉安一行幾乎全軍覆沒,威廉·約克被人殺死,除了像約翰的少數幾位沒有直接對上李家主力的貴族和幾個紙人,其他全都折了進入——還不知道死在李家人的手上, 還是那場莫名的大災難中。

因著這一場災難, 歐盟的局勢也有了些許變化。比如直接失去原定繼承人的雨果家、摩根家,不得不從旁系中挑選繼承人,陷入內有爭權奪勢、外有趁火打劫的泥沼。

整個事件被討論得最多的除了引起這場大災難的真正原因外,就是那位殺死威廉約克的泛亞貴族。

泛亞貴族的覺醒、培養和實戰比之歐盟有多差勁,基本上是個貴族都一清二楚。不然也不會發生莉莉安一行人跑去泛亞搞事情,家族裡卻都不阻止的情況。因為大家都在心裡覺得,泛亞的貴族不但少, 而且弱,孩子們去了也不可能有什麼危險。就算吃點小虧,也只當歷練了。更何況還有約克家的人保底呢!

歐盟裡沒有人知道那一戰的真實情況,因為去觀戰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最後落在李家手裡繼續關著。但是那個與威廉約克戰鬥的人,約翰·里根卻是知道的。

簡墨,異級造紙師,魂筆定製師,數年前與八名貴族戰出六死兩俘結果的貴族。傳聞他是李家前前任家主李君瑜的獨子,泛亞當前最大紙人團體的幕後boss——是個神秘低調,特立獨行,卻能力不俗的傢伙。

傳說中他建立的紙人部落,曾經泛亞第三,現在泛亞第一的紙人部落,是一個堅持主張紙原和平共處的團體。在紙人部落管轄的區域,那些李家執政近百年來曾經喊過卻不曾落地的口號和承諾,都一一地兌現。雖然不能說這些區域的紙原矛盾完全消失,但至少控制在一個相對和諧的局面。他們似乎還很熱衷於不斷調整處理紙原糾紛的法律法規,並且嚴格控制造紙配額,致力於尋找解決紙原根本矛盾的途徑。

或許是因為戰爭的外在威脅,又或許是發現虛無的承諾居然真的變成了現實,這些過去被公認無法實現的生活也被越來越多的原人和紙人接受,並習慣它成為自己生活的一部——這一切在紙人部落成立之初,曾被無數人嘲笑過,被認為理想到荒誕,由此導致紙人部落明明擁有一批出色的核心高層,多年來擴張卻極為緩慢。

瓊·克拉克當時也起過興趣瞭解一下這個人,結果時機不對。大災難過後,泛亞和歐盟的關係降到冰點,不但這類重要人物的資料千金難求,連帶半神工具箱和點睛紙筆的合作也不得不暫時擱置。後來他就漸漸忘記了這個人。

直到今天他在咖啡廳裡偶然發現一個人,長得很像威爾遜推薦給他的那個魂筆定製師。

對方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魂筆定製師加新手作者,待他的態度卻十分平常——不是說沒有禮貌,但卻少了一份普通人在聽說他名字後慣有的激動、緊張、恭敬……甚至連驚訝都沒有多少。他當時還想,這樣心理素質也是難得,結果沒承想——

瓊·克萊克重新打量著臺上的布萊克,不,簡墨一番。他覺得更大的可能是,人家根本沒把他這個克拉克家的大少爺放在心上!

禮臺之上。

“有何不敢?”簡墨淡然一笑,豎起一根手指,“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請講。”休斯·約克微微抬了抬下巴。

“我想看看你的魂力波動。”簡墨從來沒有見過需要帶鎮魂印的魂力波動是怎樣的。他又看不見自己的,這次倒是好機會。

“你是辨魂師”休斯·約克目光微閃。他並沒有否認自己擁有鎮魂印的事情。臺下的貴族們雖然眼神亮了一亮,但也沒有露出意外之色。顯然在歐盟,休斯·約克擁有的鎮魂印是個公開的訊息。

“難道你不是?”簡墨反問。

休斯·約克凝視了簡墨兩秒:“好。”

說著,他把手指伸進衣領,拉出一根銀鏈,然後解開。

幽暗的星海中,忽然光明大放,一團巨大的火焰出現在群星中央,將這片星海照得如同白晝,周圍成千上萬的星星在一瞬間全部失去了顏色。

這火焰顏色如同真正的火焰下白上黃,邊沿赤紅,懸浮在休斯·約克的頭頂。火焰不斷舞動,半透明的火色宛若上等的琉璃,通透而明豔。在它的映襯下,整個明珠大酒店彷彿是在火焰淬鍊過的,顯得格外華麗而神秘。

在場的貴族中有七八人同時發出驚歎,下意識後退了一兩步,彷彿太過靠近感受到了火焰逼人的熱度了一樣。等退到安全距離,他們開始如痴如醉地盯著無聲燃燒的巨大火焰,毫不吝嗇地讚歎。

休斯·約克將解開的銀鏈放入自己西服的內口袋,然後向簡墨道:“你呢?既然是比鬥,總要公平些才對吧。”

貴族們的眼睛更亮了。這次的亮光是帶著垂涎和貪婪的。或許在他們眼裡,前者是有主的,後者的麼,人人都有獲得的權利。

簡墨的目光從明豔的火焰上收回,眼睛裡也是欣賞。他看了一眼笑得十分狡猾的休斯,本想回一句,他可沒說過要取下鎮魂印。

只不過,話到嘴邊還是收了回去。他站了起來,低下頭,取下手腕上繞了兩圈的銀鏈。

銀鏈離手的一瞬間,星海之中彷彿夏日的太陽突然當空爆炸:什麼星星,什麼火焰,什麼明珠大酒店,什麼燈光萬盞,全都湮沒在自頭頂萬馬奔騰傾瀉而來的暴雪之中。千分之一眨眼的功夫,什麼都沒剩下。唯有白光,純粹的白光。

白光之中,沒有別的色彩,沒有深淺,也沒有陰影。人置身其中,就彷彿突然被刺瞎了雙眼,一切都被帶離原本的視界。

休斯·約克連同那七八名貴族下意識閉上眼睛,用手擋住突如其來的強光——雖然對於辨魂之眼來說,這並沒有什麼用。

“哦,對不起。”簡墨將收束的魂力波動緩緩放開,毫無歉意地道歉,“剛剛看不太清楚你的魂力波動,所以我把魂力波動收束了些。”

休斯·約克的視界慢慢恢復正常,等他看清星海中的情形時,臉色也忍不住變了一變。

與那夜他在十二區時看到的橫貫整個星空的銀色巨龍截然不同:極光一樣美麗的光環在星海里愜意地舒展著,律動著,或藍或綠地變幻著顏色和透明度。從質感上看,彷彿是最細緻的絲綢在自然的風中飄舞,又彷彿是一條巨大金魚的薄翼尾巴在清澈的水中搖曳,從形狀上看,彷彿無數個巨大的環形波重合在了一起。每一枚環波都有著不同的波幅和波紋,如同一道一道的海浪一樣由外及內地、輕柔地沖刷著中心海岸。碧藍如翡的海水,清透的彷彿可以一望到底,但卻又根本不知道底在何處。

休斯·約克鎮定了一下,展眼眺望著光環的邊際:最外延的環形波的幾乎與遠處的地平線接壤,而最內沿的環形波大約能夠圈下幾十家明珠大酒店。

原來,十二區那夜他看到的不過是對方魂力波動的冰山一角。被另一枚鎮魂印掩蓋住的本源……竟然是這個樣子。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等量級的魂力波動。”休斯·約克仰著頭,臉上流露著讚歎,“光是看著,就覺得很奇妙。”

“可惜我自己看不見。”簡墨的語氣裡居然有些遺憾地,“我老師說,我的魂力波動還蠻好看的。”

“何止是好看!”休斯·約克笑著看了他一眼,稱讚道,“蔚為奇觀,一語難盡。”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個人的魂力波動,而是天文級別的大自然景觀。

休斯·約克又看了十幾秒鐘,臉上的遺憾之色越來越濃:“如果有可能,真不想和你打。”

“你也可以選擇不打。”簡墨說。

“可惜不能不打。站在這個位置,我沒得選擇。”休斯·約克眼睛中的欣賞潮水般退去,堅定、沉靜、精明歸位——約克家的繼任者又回來了,在燈光的照耀下灼灼發光:“你的魂力波動量級雖然可怕,但是實戰經驗必定不如我。所以——要當心了!”

簡墨沒有回答,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星海中的火焰原本只有一個明珠大酒店大小,忽然間彷彿被人倒了一桶油上去,瞬間火光衝天,變成一道赤紅的火柱直破天穹。天穹彷彿是一片寧靜而廣闊的油湖,火柱一觸即燃,赤紅色的火焰宛若一朵盛開的血蓮花,以向四面八方層層鋪開、再鋪開……

那火焰在油湖上蔓延的速度極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火焰的邊緣就要與光環的內沿環形波碰到。

幽暗的星海之中,清透的藍與明豔的紅,交匯了。

如同有人將紅色的顏料桶不小心打翻在乾燥的藍色絲綢上。藍色絲綢迅速吸收著水,水印不斷向四周擴散。所過之處,藍色逐漸變成了神秘瑰麗的紫色。

星海的最中心是赤豔的紅,然後變成了紫色,紫色不斷覆蓋著藍色……彷彿是日落時分色彩不斷變幻的彩霞一般,絢爛而美麗。

“他怕還不知道休斯·約克想要做什麼吧。”傑夫·里根淡淡地笑著,好似看的不是魂力戰鬥,而是在一場宇宙奇觀而已。

中年男子臉上獰笑著:“解決一個威廉·約克就一位能夠挑戰全世界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倒真想看看等他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後會是什麼表情?會不會痛苦得不想活下去。”

紫色繼續向前,藍色越來越少。

少年收回目光,望著簡墨:“你就一點都不擔心發生了什麼嗎?”

簡墨看著星海里瀰漫的紫色:“發生了什麼?”

少年微微嘆了一口氣。

這一瞬間,已經幾乎覆蓋了小半個光環的紫色彷彿得到某種命令,瞬間從面濃縮成線,並在一眨眼的功夫抽長,變作無數如同蛛網一般纖細的紅線。紅線的延展性極好,不過眨眼功夫,又向外擴張了百倍的面積,將整隻如碧如翡的光環都網住。

網的中心有一粒赤紅色的核,彷彿被深植入土壤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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