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墨疑惑地看了二十三一眼, 低頭看見螢幕上自己被吊在水牢之中。

這是——他在水牢中的情形?

池底血色四溢……紅色的小蜘蛛一樣的字從傷口爬出來,慢慢沉入水中……

簡墨心臟一縮, 驀地握緊了手指,雙手按在電腦兩邊, 死死盯著螢幕。

親手寫造過數十個紙人,又觀摩過無數次次造紙的他怎能不明白這情形意味著什麼。b市的那場□□的最後,他為簡要的誕生紙加上新的異能時,因為沒有點睛,不得不用自己的血替代。當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此刻螢幕上的一切又何等眼熟。但是不管他明白不明白……這是根本不應該發生的事情啊。

池底微光浮動,池水波動如沸……一個褐發青年站了起來……

“這不可能?!!”簡墨退了一步。看到監控錄影中徵兆著要發生, 但理智又認為不應該發生的事情真實地出現在眼前, 他的心越沉越深,彷彿要沉到暗不見天日的深淵裡。這幾日剛恢復一點血色的臉已經是煞白。

簡墨心底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下意識抬起眼睛向那個褐發青年看去:這是他的造紙?

還有這些紙人呢?他不能置信的目光又轉向其他紙人,一個一個、一個一個看過去。

這些也都是他……寫造出來的?

可是這根本不可能。

紙人們也都靜靜地看著他。

簡墨感覺到一陣眩暈, 身體晃了一下。他連忙抓緊桌邊, 穩住自己,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目光回到螢幕上。

褐發青年用異能移動了開關……將昏迷中的他轉移到池邊……金髮少年從水中站了起來……整個水牢裡站滿了人……

影片結束了。

看完這一切的簡墨有一種如在墜夢中的感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竟然會在昏迷的情況下造紙,而且還進行了這麼多次?

簡墨拼命回憶昏迷前最後的記憶:在車站裡發現被下了迷藥,然後被調查局的人抓了起來,接下來……他好像是被綁縛著,有人在對自己用刑, 想讓他醒過來,接下來呢?

無論簡墨怎麼在腦子裡翻找,後面的記憶都籠罩了一片徹徹底底的黑暗中:他是怎麼進水牢的?又是怎麼出水牢的?怎麼遭遇這些紙人的……完全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醒過來就在躺在這棟別墅裡了。

莫非是他求生慾望太過強烈,所以在昏迷的時候潛意識按照原本預備的方案寫造了紙人?

簡墨搖搖頭:但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他可以自己模擬魂筆的導流路徑,血可以代替點睛,身上有浸過孕生水的衣服,可誕生紙呢?

誕生紙去哪裡了?

為什麼沒有誕生紙?!!

“這不可能!”他死死咬著嘴唇,盯著電腦屏幕,然後將影片進度條重新拉到開始。

簡墨不知道他這句話說第一次的時候,整個房間裡的紙人臉色都跟著變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七滿臉失望,“他是不想承認我們是他寫的嗎?”

二十一盯著黑發黑眸的青年,目光沉靜如水:“我不知道。”

他敏銳地察覺對方似乎急於在監控影片裡尋找什麼:是在找證據證明這影片時偽造的嗎?還是別的什麼?

當看到對方面色發白,站立不穩的時候,二十一趕忙上前兩步想去扶,卻沒有想到對方居然甩了甩頭,很快就立住了,睜大了眼睛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一樣,重新開始觀看影片。

這人的身體是不是撐得住?

二十一不著痕跡地收回了伸出的手,看了一眼旁邊面無表情的二,向來平靜的心裡也不禁有些生氣:你自己說的要觀察一段時間再說出真相,為何又出爾反爾?明知道這人的身體還在恢復當中,這不是太過分了些吧。

簡墨把影片從開始到第一個褐發青年誕生這一部分反覆看了三遍,依舊沒有找到他想要找到的東西。

簡東曾經告訴過他,造紙四大工具缺一不可,每一樣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因而儘管他用魂力波動模擬替代了魂筆,用血替代點睛,卻從來沒有想過省略掉它們。

他不知道沒有誕生紙自己也能夠寫造紙人。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沒有誕生紙的紙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他不敢往下想。

簡墨艱難地抬起頭,二就站在他最近的地方。

這是……他的孩子。他幾乎不敢直視二,但最後還是忍住了內心的激動,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你,過來。”

二看了他三秒鐘,似乎有些不樂意,但還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簡墨努力讓自己的手不要顫抖地落到他的臉上,凝視了一會,又看向他旁邊的魂晶。

那是一片金燦燦的樹葉子,純粹的顏色,彷彿在灼灼發光,美麗的動人心魄。

然而,這魂晶不對。

伸手輕輕撫過魂晶,簡墨能夠感受到魂晶裡的波動與曾經感受過的其他魂晶差不多。但是有不同的是,魂晶的外面他也感受到了輕微的波動。這種波動雖然極為輕微,但卻影響到了自由靈子,所以才讓他第一眼就發覺了——這是他以前見過的紙人從來沒有的。

是沒有誕生紙造成的嗎?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呢?

“如果感覺不舒服,你就說。”簡墨收回手,注視著金色的魂晶,心裡有了想法。

“你說什麼?”二不解他的意思,皺著眉頭問。

簡墨的魂力波動分出一小條,以他能做到的最微弱的力道輕輕觸碰二的魂晶。

二沒有任何反應,微微皺起眉頭:“你在做什麼?”

簡墨不敢輕率,魂力波動的敲擊逐漸加大了力道。二依舊沒有反應。

看來普通魂力攻擊無法影響紙人這一點還是沒有變化。

簡墨略略放心了些,收回魂力波動,內心升起一絲絲期望:會不會,是他想得太多了?寫造的時候他人處於完全不清醒的狀態,會不會有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起到了誕生紙的作用也說不定。

他需要回水牢確認一下。

簡墨稍稍定了一下心神,抬眼看見紙人們都盯著自己,剛剛努力安定下來的心臟又開始顫抖:什麼可怕的生物正在啃噬他的心臟,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世界最可怕的事情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面對的未知的恐懼。而比這更可怕的事情是,這恐懼將要發生在他的孩子身上!

如果找不到誕生紙怎麼辦?如果他的猜想是錯誤的怎麼辦?他怎麼去面對這麼多孩子,他害得……不,打住,再沒有確定之前,什麼都不要再想了。

簡墨扶著桌子慢慢站了起來:“我感覺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一下。”

二十一自然而然跟著他站了起來,就像這幾天裡任何時候一樣。

簡墨有些艱難地向他擠出一個笑:“你不用管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想見到我們嗎?”七不敢置信地望著簡墨離開的方向,“我們難道就那麼讓他不喜歡嗎?還是他不相信我們是他寫造的?我們是在合夥騙他?”

“你冷靜點。”二十一按著激動的七的肩膀,“他不是這種人。”

“那他是什麼人?”七大叫道。

“吵死了!”二冷冷地瞥了七一眼,後者這才勉強剋制住自己。

簡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他只記得自己一回到房間就鎖上房門,然後就感覺全身都洩氣了一樣,只能靠著門背後慢慢滑坐到地上。

如果他沒有事先準備好原文,如果他的血不能替代點睛,如果他沒有那麼不謹慎被人迷暈,如果他沒有在迷暈後潛意識想造紙求救……如果……如果……可是沒有如果,現實已經擺在眼前。

他為什麼能在沒有誕生紙的情況下寫造紙人?雖然他從來沒有做過這方面的實驗,但是造紙之術發明這麼多年,肯定有人嘗試過擯棄一兩樣造紙工具去寫造,但是從來沒有聽過說有人成功過。為什麼被所有人承認的公理到他這裡卻被打破了?

不,不會被打破的。肯定是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代替了誕生紙,只是從前沒有被人發覺而已。

他必須回一次水牢。

“他叫了晚餐。點的東西比平常要多。”二十一說,“而且都吃完了。”

二的手指在黑白鍵上輕輕劃過:“他在積蓄體力——他這是打算去做什麼?”

紙人們面面相覷。

凌晨四點鍾。

“他起來了,正在穿衣服。”二十三說。

“他這是要去哪?”七咬著食指指節,“他的身體不才剛剛恢復一些嗎?這樣就可以出門了嗎?有什麼事情要做,跟我們說一聲不就好了。我們可以替他去做——最不濟,也可以陪他一起去吧?”

“他找到管家……似乎是在要車出去。”二十三皺起眉頭,“他不知道這裡的傭人是受異能控制的,超出一定範圍就不受控制了嗎?”

“我去告訴他。”七自告奮勇地說。

“你不用去。”二冷著臉道,“盯緊他,看他到底打算幹嘛?”

十分鐘後。

“他在山下就下了車,讓管家開回來。”七趕緊說,“他走過了兩個街道,叫了一輛計程車。我靠,他沒有錢,坐什麼車?等等……他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了,怎麼辦?”

站在歐盟調查局十二分局的對面,簡墨迎著淡淡的晨光看著在清晨外表顯得格外莊嚴肅穆實際無比陰森可怖的建築,以及密密麻麻成天羅地網之勢分佈的各色魂晶和魂力波動——從這建築所在的街道那頭一直排到他的身後。

他從街的這邊走到調查局,沒有人攔他。但是簡墨相信,只要他稍微表現出來一點要遠離的意思。那些躲藏在牆底下、柱子後面、窗戶裡面……天台上面的人就能立刻給他好看。

簡墨根本沒想過要逃過對方的監控。他之所以一路換乘,不過是為了拖延調查局透過監控找到紙人們現在居住的別墅而已,因為他並不知道調查局目前直接監視的範圍有多大。但現在他知道了。從距離這裡大約十二個街道開始,有人跟上他了。

這麼大的陣仗,真是看的起他。

所以他也不能讓對方失望,不是嗎?

簡墨笑了一下,穿過沒有一輛車的馬路,踏上人行道,然後站在了歐盟調查局十二分局的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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