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也不知是不是吃的太撐,甄瓊做了一晚上的噩夢。時而跪在地上抱著韓官人的大腿哭著叫“爹”,時而攤在床上被人搓來揉去、顛來倒去,十分的不能描述。結果第二天,沒人喊他就爬了起來,硬是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先吃碗鹹豆花壓壓驚吧。qaq

細碎的蝦皮,鹹香的黃豆,脆爽的榨菜,再來一勺老醬,小撮香蔥,並幾滴麻油,就是熱氣騰騰的一碗。雖說這豆花不如自己當初在山上點的滑嫩,只能吃鹹口的,不太適合甜口。但是滑溜溜、香噴噴的豆花下了肚,總算讓人冷靜了些。就是嘛,答不答應還不是自己說了算,難不成姓韓的還能強逼他?

想到“強逼”,昨晚的噩夢又浮了上來,甄瓊面紅耳赤,拂袖而起。然而還沒離席,就聽小廝稟報,主人前來拜訪。

“賢弟可吃過早飯了?我讓廚房蒸了些筍肉包兒,要不要嚐嚐?”韓邈一進門就笑著道。

盛情難卻,那、那就再吃幾個吧。於是甄瓊又坐了回去,乖乖吃了五籠包子。韓府的廚娘最擅長做小包子,一籠才三個,皮薄餡足,裡面裹得都是嫩筍,甘脆清香,跟豬肉糜搭配的天衣無縫,還蘊著一汪汁水,又鮮又燙,讓人停不下筷來。

眼看肚裡實在塞不下了,甄瓊打了個飽嗝,這才想起身邊還坐著人,頓時又緊張起來。悄悄瞥了對方一眼,他掙扎著道:“韓、韓兄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啊?”

韓邈早已吃完,撿起巾帕,溫文爾雅的擦了擦嘴,才笑道:“無事,就是有些好奇賢弟是如何煉丹的,想過來看看。”

昨天回去後,韓邈也反省了一下,覺得還是要再籠絡一下這位小道長,搞好關系。況且對於這人層出不窮的點子,他也確實有些好奇,這才趕在了飯點過來。

果不其然,吃了人嘴短的甄道長哪裡敢說個“不”字,只能帶著人到了丹房。這些日他已經開始煉丹了,房裡瓶瓶罐罐到處都是。又怕有人亂動藥劑,不肯讓丫鬟小廝們進來打掃,別提有多亂了。

照往常,這樣的丹房才是甄瓊待得最愜意的地方。然而今天身後跟了個人,還是個穿的十分貴,看起來也特別貴的客人,著實讓甄瓊有些手足無措。

韓邈卻不介意房中凌亂,只掃了一圈,就笑著問道:“這些日賢弟都在制牙膏嗎?蒸餾器估摸還要兩天才能好,會不會耽擱了?”

“不,不會。我還要先煉濃鹼,分離甘油呢。”甄瓊趕忙道。

韓邈挑了挑眉:“濃鹼?可是鹽土製成的?”

甘油他沒聽過,但是鹼卻不陌生。西北那邊,會把鹽土稱作“鹼”,有些地方鹼重,水的味道都會不同。莫非是取此物入藥?

“不是那個,尋常鹽土只能生弱鹼,我制的可是強鹼,且是提純過的。需要先燒綠礬得到硫酸,再用硫酸細細融鹽,與石灰、煤粉混合,大火煅燒,才能得到鹼塊。鹼塊融水後提純,便是濃鹼了。”甄瓊忍不住詳詳細細的解釋了一遍。這法子可是能顯出丹術高低的,比尋常制鹼要精純數倍呢!

韓邈:“……”

明明每個字都能聽懂,合到一起反倒猶若天書了。沉默了片刻,韓邈露出了個客套而不失禮數的微笑:“賢弟高才,果真不同凡響。”

被捧得有些臉紅,甄瓊乾咳一聲:“還,還好了。”

然而聽人吹捧是挺美妙,但是被一雙眼直勾勾盯著,可就不怎麼對勁了。甄瓊開始幹活後,就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能引來韓邈“熱情”的凝望。刷丹爐時盯著,挑炭塊時盯著,連他用塊抹布,都能瞧上半天。不多時,甄瓊就撐不住了,分離甘油還是有些危險的,手抖可就麻煩了。

不過丹房都是人家的,趕人似乎不太好。甄瓊咬牙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了個法子,停下手裡的動作,問道:“韓兄可要看看白糖的脫色之法?”

韓邈驚訝的挑起了眉毛,他還想著徐徐漸進呢,這小道怎麼就直接扔出方子了?

甄瓊也算琢磨出了點味道。興許這位韓官人以為白糖的制作方法十分復雜,見他送了糖,才感動的生出了包養的心思。要是讓他見識一下真正的白糖脫色,說不定就改主意了呢?

也不知是希望對方改主意,還是不希望,甄瓊滿心糾結的望了過去,就見對方微微一笑:“樂意之至。”

憋住了心頭那股彆扭勁兒,甄瓊立刻著手搗鼓了起來。韓邈就見他跑來跑去,擺弄起屋裡那些器具。

架起了鍋具,甄瓊把從廚房裡找來的紅糖一股腦倒進了鍋裡,加了些水就開始熬煮。見韓邈有些好奇的樣子,他趕忙解釋道:“今日就不用糖塊熬了,用紅砂糖快些。大體原理都是一樣的。”

原來石蜜也能制白糖!知道這訊息,韓邈高興還來不及呢,笑道:“這個好說。要我幫手嗎?”

“不用不用。”甄瓊趕忙搖頭,心裡卻已哀嚎出聲。看來韓邈是真不知道這法子有多簡單,這種隨手而為的事情,哪還用別人幫忙?不過做都做了,後悔也來不及了。韓家好歹也是能立項的,就算不暖床,應該也能混飯吧……

心裡胡思亂想,甄瓊手上的動作卻不慢。不一會兒,砂糖就熬成了粥狀。試了試黏稠度,甄瓊取來了個尖口瓦溜,用稻草把瓦溜下面的小口塞了塞,架在了一口缸上。瞅了眼糖漿溫度,覺得差不多了,就把糖漿全都倒進了瓦溜裡,又拿扇了半天,使之凝結。這才搬出了個木桶,一勺一勺的往裡面舀起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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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邈看得更仔細了,然而那桶湯水渾濁泛黃,完全看不出有什麼妙用。等湯水填滿了瓦溜,就有黑色濁液順著稻草流了下去,沒花多長時間,瓦溜中一層白花花的東西就露了出來。

“成了。”一不留神想的太多,甄瓊此刻略顯喪氣,把勺子扔回了桶裡,嘟囔道,“最上面的就是白砂糖,下層的則是下腳料,顏色會沉黯些。這糖甜味不高,水分沒有除淨,若是熬蔗漿的時候加些石灰脫水,成品會更甜些。”

這麼快?饒是韓邈有些心理準備,也完全沒有料到。他不由上前一步,伸手捏了些瓦溜裡的糖。還沒有徹底晾乾,但是糖確實是雪白色澤,完全沒了原本的顏色。他忍不住又彎腰,拿起了桶裡的木勺,舀了半勺水,仔細看了看,奇道:“這是,泥水?”

只肉眼看,完全看不出這桶水有什麼稀奇的,怎麼就能把紅糖變成了白糖?

“嗯,是黃泥水。”甄瓊聳拉著腦袋,又補了句,“也有用瓷土的,糖能更白些,但是麻煩。還是黃泥水最省錢。”

還真是簡單!韓邈胸中簡直都要騰起狂喜了。這麼簡單的法子,竟然就能得到上好的新糖?定了定神,他又問道:“那冰糖又是怎麼制的呢?”

“就是融了白糖,除雜脫水,再冷卻結晶就行啊。跟你們的□□糖也差不多,就是顏色剔透如冰,也沒有異味。凝結的時間要長些,得花三五天吧。”事到如今,甄瓊也是有一說一了,哪還有私藏的心思。

三五天能算是長嗎?韓邈扔下木勺,綻開了笑容:“我這就讓人準備契書!只要賢弟不外傳這法子,我必按約奉上分潤!”

啥?甄瓊震驚的後退了一步。怎麼回事?看了這麼簡單的操作,還想包養他?還要籤契書?

“這,這契書就先不用了吧……”甄瓊嘴角都抽搐了起來,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這次可沒法自欺欺人了,都見識過白糖的製法了,還要掏鉅款,醉翁之意會是酒嗎?肯定是他這個人啊!原來真不是他想多,不過簽約是不可能籤的,他還沒猶豫夠呢!

沒想到一提契書,這小道長又是副痛不欲生,糾結難耐的模樣。韓邈愣了愣,突然明白過來,他不是之前被人坑過,才不願立契吧?難怪這兩日一提到錢,這小道就模樣古怪,十分反常。

也是久歷商海,韓邈什麼樣的人沒見過,立刻改了口:“既然賢弟信我,這契不籤也罷。待到年末,我自會把錢交到你手上。”

一聽不用籤契書了,甄瓊松了口氣。想說自己還要再想想,卻又不太敢開口,反正對方都說等年末了,他還有時間考慮不是?想到這裡,他含混的點了點頭,卻沒發覺自己的嘴角已微微翹了起來。

韓邈見甄瓊答應,也放下了心來,又好好捧了他幾句高風亮節、聰明能幹之類的話,直把人誇得滿面通紅,這才笑著道了別。出了院門,韓邈立刻尋來了韓忠,吩咐道:“速速蒐集市面上的石蜜和沙腳糖,越多越好!再尋個偏僻院子,安排心腹,準備製糖。”

“方子已經到手了?!”韓忠訝道

“沒錯,還是個極簡單可行的妙法。”想到瓦溜裡雪白的糖粉,韓邈不由露出了笑容。想了想,又叮囑了一句:“茶行那邊,須得留一線了。相州境內還是不要鋪貨了。”

之前搶奪茶業,可以下狠手,但是現在有了糖這個大買賣,就不能跟大宗撕破臉了。三房打就打了,卻不能真壞了兩邊的關係,引得韓相公動怒,徒生波折。

韓忠一聽就明白過來:“小人知道,阿郎放心。”

這新糖來的容易,卻不能輕忽,需得細細琢磨一下推廣之法。一口撥出了胸中濁氣,韓邈唇邊浮出玩味笑意。說不定還能用這新糖,再坑三房一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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