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韓邈頗為忙碌,每天除了給祖母請安外,基本不在家裡多待。不是巡視西韓的幾家鋪面,查賬整頓,就是宴請其他豪商官宦,擺出了一副要有所行動的模樣。

這些舉動,當然是為了讓韓霖等人提高警惕,把目光放在安陽一地,乃至更遙遠的邊榷上。越是嚴陣以待,就越容易落入坑裡。

也正因為這些俗事,讓他忘記的剛剛請回府的那位小道長,直到小廝安平找上門來。

“甄道長說要制牙膏?”聽聞這訊息,韓邈很是愕然。他不是個煉丹的嗎?怎麼突然要制牙膏了?

安平趕忙道:“之前見老夫人時,突然提起的。道長似乎不太喜歡府裡的牙粉,才要制牙膏子。還要了些薄荷和鮮茶,呃,還要兩頭肥豬……”

薄荷和茶葉還算正常,但是“肥豬”就讓人摸不著頭腦了。韓邈忍不住問道:“他想吃豬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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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那小道長的脾性,韓邈還是瞭解些的。豬肉極賤,韓府是從來不吃的,給貴客的也只會是羊肉或是雞鴨,但萬一那小道長早年過的貧苦,喜歡上了食豬肉呢?一時嘴饞,也有情有可緣嘛。

安平趕忙搖頭:“老夫人也問了,道長矢口否認,只說是為了煉丹。”

豬肉到底要怎麼煉丹?饒是老成穩重,韓邈也忍不住生出了幾分好奇,想了想,放下了手裡的賬冊,起身道:“隨我去看看。”

安平原本就是伺候韓邈的小廝,對於主子的性情還是十分瞭解的,立刻跟了出去。兩人出了書房,走了大概一刻鍾,才到了那偏僻的小院。結果還沒進門,一股極其濃烈的肉香味兒就從院裡飄了出來。

安平:“……”

韓邈:“……”

簡直都要被氣笑了,韓邈瞪了身邊小廝一眼,這味道,不是豬肉是什麼?說得天花亂墜,倒頭來還是嘴饞嗎?

搖了搖頭,韓邈邁步進了小院,對迎上來的丫鬟道:“甄道長人在何處?”

那小丫頭表情也有些古怪:“道長說好好的豬肉不能糟蹋,非要自己煮了吃。”

這院子專門配了廚娘和小灶,就是怕那小道長餓著。但是自己下廚,還是燉豬肉,誰也想不到啊。

韓邈也不多言,徑直走到了位於耳房的小廚,就見那小道士又是一身灰撲撲的,穿著箇舊衫,守在小灶邊上,正全神貫注的望著上面的砂鍋。那專注勁兒,比煉丹也不差多少了。

收斂了面上神色,韓邈笑著開口:“道長可是想吃豬肉了?這等粗笨的活兒,何必親自動手,吩咐下去便好。”

甄瓊正眼巴巴等著紅燒肉煮熟,誰料好幾天沒見的韓官人突然出現,著實嚇了他一跳。乾咳一聲,甄瓊吞了口唾沫:“這不是為了吃,就是……呃,一點煉丹的下腳料,不好糟蹋了……”

誰會把豬肉當成下腳料?韓邈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沒想到豬肉也能入藥,兩頭豬可夠?”

“夠,足夠了!”甄瓊趕忙點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堆起了諂媚笑容,“就是想要制牙膏,光是豬肉還不夠,還要配個新的器具才行。我已畫出了圖紙,正想找人給你送去呢……”

說著,他從袖裡掏出了張紙,巴巴的遞了過來。

竟然還有圖紙?韓邈有些驚訝,接過一看,只見圖上畫了個甕型器具,似兩個大小不同的罐子扣在了一起,有些像是蒸飯用的甑,但是比甑大了不少。兩罐中間都有分隔,倒扣著的上罐還開了兩個口,分列左右。左邊是細細長管,右邊則短些。

“這是何物?”從未見過這等構造的物事,韓邈挑了挑眉。

“是釀花露的蒸餾器,最好用銅製的,實在不行鐵也成。”生怕對方不答應,甄瓊說的極為小心,“牙膏裡要放薄荷油或是茶油,得用此物。”

花露!韓邈一驚,立刻追問:“可是如薔薇水那般的花露?”

薔薇水是啥,甄瓊可沒概念,含混點了點頭:“類似吧。”

海商們每年都要從域外帶回各種香氣的花露,竟然是用這東西做出來的?他說是“類似”,又跟真正的花露有多相似呢?韓邈心頭翻滾,面上依舊不變,只含笑道:“這個好說,我讓人儘快給你送來。”

聽到這話,甄瓊才算松了口氣。來韓府住了好些天了,雖然身為主人的韓大官人說了,可以供應他各式器具、藥料,然而甄瓊自己心裡清楚,這怕是對方不知煉丹有多燒錢!七八個丹爐,再來幾套玻璃皿,就能讓一個道觀勒緊了腰帶。自己要是動不動就開口要百來貫的新爐子,怕是要被送回長春觀了。

也正因此,他才用上了當年師父言傳身教的獨門秘技:申請立項。

必須讓負責掏錢的人知道,他們要做一些極其有用,特別新奇的東西,但是缺少必要的器具和材料。只要能把這物事描述的天花亂墜,自然有人大把撒錢,讓他們來煉。趁此機會,把自己想要的東西夾帶進去,不顯山不露水,最是妥帖!

比如這次他跟韓老夫人說的牙膏,想要做出來,必須要有甘油和精油。甘油用豬油提煉即可,精油則需要蒸餾器。而有了蒸餾器,純水、酒精都可以自制了,說不定還能試試精餾。而甘油弄出來,好歹也能用於儲存水銀,冬天還能塗個手什麼的,也不算白費功夫。

現在可好了,這立項是妥妥批了。老大一個銅做的蒸餾器,也要花不少錢吧?這可不是他奢侈浪費啊,純粹是為了老夫人的牙膏才花的錢!

一想到以後也能反覆用這一手,甄瓊的臉上都笑開花了,頗為狗腿的保證道:“韓官人放心,我定能儘快把牙膏做出來!啊,對了。”

像是想起了什麼,他也不管灶上的砂鍋了,一溜煙跑出了門,不多時抱著個陶罐又跑了回來,把那罐子往韓邈面前一遞:“這是我剛煉出來的,正想讓人給你送去。”

那諂媚表情,簡直就像是一隻等人誇獎的小犬兒。配上一張本該仙氣飄飄的臉,倒是意外的討喜。

“是吾等供養道長,怎好再收禮?”韓邈心底好笑,手卻不由伸了出來,接過了罐子。

“嘿嘿,反正是借花獻佛。我看你挺喜歡吃糖,正好屋裡又有,就弄了些……”甄瓊剛想表達一下“心意”,誰料對面的男人突然一怔,猛地掀開了陶罐的蓋子。

“竟真是……”韓邈說不出話了。在他面前的,是整整一罐的糖,瑩白似雪,粒粒如沙,不正是當日見到的新糖嗎?

這才幾天,他怎麼竟然就弄出了這麼大一罐,還大大方方送給自己?!

饒是韓邈見多識廣,此刻也是無言以對。很快,震驚褪去,笑容浮上了面龐。韓邈貌似隨意的重新蓋上了蓋子,把那罐寶貝遞給了身邊的小廝,上前一步,親熱的握住了甄瓊的手臂,笑道:“這份大禮,著實讓我歡喜!韓某也有些話想要問一問道長,不知可否進屋一敘?”

等等,只是一罐糖,不用如此吧?甄瓊可沒跟男人如此親近過,被抓著的腕子簡直都開始發麻了,想要抽手卻又抽不回,不由急道:“我鍋裡的紅燒肉還沒好呢……”

“無妨,讓下人們看著就好。”韓邈哪容他掙脫,拉著人就朝客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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