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 韓遐簡直過的苦不堪言。兄長說到做到,真給他請來個一道童補習數算。明明是小他三四歲的孩童,卻搬著一尺高的教案,說要從頭給他補習《九章算術》。

韓遐哪見過這個?然而再怎麼年幼,這道童也是凌霄子的高徒, 師從翰林院的算學博士, 還是阿兄專門請來的。為了即將到來的數算考試, 韓遐也沒奈何,只能耐下性子乖乖聽人教導。誰料這道童所教, 跟他當年所學差異不小, 不但有新奇的碼子,還有古怪的算式,複雜的影象, 一套下來讓人雲山霧罩,不知所措。

如此折騰了幾次, 韓遐憋不住了, 偷偷跟那小道童道:“明月啊,太學裡教的跟你這大相徑庭。若真考試, 怕是會影響成績。是不是還是按原樣來教更好?”

那面上有偌大胎記,整日樂呵呵的小道童卻搖了搖頭:“郎君不必憂心,我教的可都是恩師所傳。非但義學裡都教這個, 連新招的師弟都是我代師授課呢。若是覺得題目太難, 算不出來, 多半還是沒有掌握透徹。我再給你出兩套題練練就好了。”

韓遐:“……”

還是幾十貫又買雞又買羊又買牛讓算各買多少?或是兩人沒事找事自村兩頭開始走, 速度還不一樣,要算幾時相遇?還有那不方不圓,模樣奇形怪狀的田畝,非要算出面積?他原以為《九章算術》裡的題就夠難了,哪想到這道童還能出更刁鑽的!他只是考個試,又不是去當計吏,不必如此吧?

然而心裡再怎麼苦,畢竟也是關乎仕途的大事,韓遐只能咬著牙學下去。衰分、盈不足這樣的題,對他而言難歸難,但是多想想,總能琢磨出解法。少廣、商功這些求體積、面積,開平方,開立方的題目,簡直把韓遐的頭髮都愁白了。

看著白板上那些益發奇形怪狀的圖案,還有輔助計算的線條,韓遐兩眼發直,只想著要不放棄太學授官算了。憑他的學識,去考禮部試也不是不行啊,何必跟數算死磕呢?

正當韓遐懷疑自己是不是選錯了路,許久不見的甄瓊卻找到了他,興高采烈道:“二郎,我聽人說太學也要推行算式和簡數了,你可是比旁人先行了一步啊!”

韓遐:“???”

如此折磨人的東西,光他學還不夠,還要拿去折磨他那些同窗?若是都學這些,考題會不會變難?他如今跟上明月的進度已是不易了,要是太學的講師也變成這樣,他還能熬到明年春試嗎?

臉色發青,怔了半晌,韓遐才勉強找回了聲音:“多謝兄長提點,小子定會努力向學……”

甄瓊卻完全沒覺出不對,滿臉得色的把手中東西遞了出去:“這可是我向存中兄討來的習題。他可是參與了算學改良,這些都是重點。只要能學會,考試定然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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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四指厚的冊子拍在了韓遐手上,壓的他胳膊都是一軟。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目錄,他眼都紅了,嘴唇微微發顫,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樣。

甄瓊可見不得人如此,趕忙拍了怕他的肩膀,寬慰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跟我客套。拿去好好學,要是不夠,我再給你討新的!”

韓遐:“……qaq”

“革新算學教法?”看著沈括遞上的奏章,王安石皺起了眉頭。

雖說在太學裡開了算科,也準備增加幾個算學博士,自翰林院遴選人才,充入三司條例司。但是王安石沒想到,只是教個算學,怎麼連《九章算術》都要重新修訂?

“以往《九章算術》中只有論述,罕少圖例、算式,對於學子而言過於艱澀。若是用這種更簡單的碼子,並且用算式、影象表述題目,不僅能歸納出更多簡單易學的法子,還能讓人快速打下基礎。朝中精通數算者向來不多,哪怕只是在翰林院和太學裡教教,也能大有裨益。等到會此法的人增多後,在天下蒙學裡傳播,朝廷定能收穫大量可用的計吏!”沈括有條不紊的答道,顯然是頗為在意此事。

計吏重要嗎?當然重要,凡舉倉儲、稅賦、匠作、經商都要有善於計算的書吏,可是此類人才終究是太少,因此要職很容易被以此為生的家族把持,從而中飽私囊。一些地方政事不清,除了為官的昏庸外,很大程度也是吏員參差不齊,欺上瞞下的結果。如果計吏也能從中央指派,定然能事半功倍。

然而只靠修訂一下《九章算術》,就能實現嗎?王安石又翻了幾頁手中的書冊,看著那些稀奇古怪的符號和圖案,心中更是疑惑:“若學這些,豈不是平白多了層負累。《九章算術》原文簡單質樸,如此修訂似乎是畫蛇添足啊。”

這些符號,連他都有些看不明白,何況那些太學的學子?能夠培養計吏當然是好,但是他可沒打算連教程都改了。

“用這碼字計數,比商家的碼字還要便捷。譬如記賬,只要列出就能看的清楚明白。若用算式,計算的過程也更好核查,哪部算錯都能輕易看出。看似多學了些東西,實則是將之用作工具,更快的掌握數算之法。”說著,沈括又拿出了一本賬冊,“這便是利用碼子改過的賬簿,還請相公過目。”

王安石沒料到他連這東西都準備了,然而翻看一看,登時睜大了雙眼:“這記賬法,是你新制的?”

“正是。有位算學博士曾在三司任職,提起了記賬之事,我便想了個法子,改良了一番。若是用新式碼子記賬,賬目清楚明白,更容易檢視。再用不宜更改的文書數字,記錄銀錢往來的總賬,想來也能避除私改賬目的隱患。”沈括笑著解釋道。

現在天下通行的乃是“四柱賬法”,就是把上期結餘記做“舊管”,把本期收入記做“新收”,把本期支出記做“開除”,把本期結餘記做“實在”。透過“舊管”加“新收”等於“開除”加“實在”的記賬方法平衡賬目。如此一來,既能保證數字的正確,又能分類彙總,讓人一目瞭然。

然而沈括做出的新帳跟“四柱法”有些不同,但凡來往賬目,如賒購、賒銷、外欠、外借都在賬上記錄兩筆,分列“出”,“入”。這些日常記錄,全都使用新式碼子,每日平賬,使得來帳合計等於去帳合計。再此基礎上,再用“四柱法”記錄結餘,兩項對照,錯漏一看便知,更難作偽。

而這新穎無比的記賬法,一下就吸引了王安石的目光。三司掌管天下錢糧,賬目數之不盡,每次查賬都是個讓人頭痛的問題。王安石可不只想要掌管條例司,更想掌管國家財賦。在他看來,是有必要在三司的基礎上,在建立一個三司會計司的。而這,就需要大批能用的吏員,和一個更直觀的記賬方法。

現在這法子,就擺在了面前。這新式碼子比尋常商家用的草碼還要清楚明白,不論多大的數目,都能用幾筆表述清楚。再配上公文用的繁寫數字,賬面一目瞭然,連他都能看出好處。

而要用這法子記賬,想來也要重新培訓會計,讓計吏們知道這新式碼子的用法了。

對於數算如何教,王安石其實並不怎麼上心。但是對於記賬法,他卻不能不在意。思索片刻,他終是點了點頭:“這新式碼子確有用處,不妨先讓算學博士教導三司計吏,使他們學會這新式的記賬法。若是能行,再令翰林院編修《九章算術》。”

雖然不是立刻改革教育方法,但是對這結果,沈括已經相當滿意了。等朝廷中的計吏都習慣了新式碼子,還怕算式推廣不開嗎?太學畢竟是需要人教的,也得先讓朝廷裡那些博士、講師們學了才行。

這事也不能都交給沈括,還要有專人負責。而且修訂了《九章算術》,其他算學經典不用動嗎?若是想要改制,必定也是個大工程。王安石立刻草擬了奏章,準備呈報天子。

當然,對於王安石的最終目的,數算只是旁枝末節,制科改詩賦為策論才是關鍵所在。這些日朝中為此事吵得厲害,尤其是蘇軾那個口無遮攔、文辭犀利的小子。原本王安石還打算讓他監考今歲的解試,現在想想,還別是給自己找麻煩了。此人跟歐陽修、司馬光交往甚密,瞧著就是反對新法的,天子又極愛其才。若是讓他動不動就上本彈劾,說不定連天子都要被他的雄辯說動,讓新法的推行生出波瀾了。

既然熱衷誇誇其談,就要給他找些煩瑣事務,讓他知道任事的艱難!

略一思索,王安石墨筆一鉤,把開封府推官一職圈了出來。開封府乃是京中最熬人的去處,若是任職,必然事務纏身,哪還有精力干預朝政?而且務實總比務虛要好,等接觸了紛亂卷宗,繁雜瑣事,這文采橫溢的才子,當也能看到百姓疾苦,知曉新法的好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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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立方這詞是九章算術裡的原文,還有計算的方法,呃,沒看懂orz

記賬是四柱帳和四腳賬的區別,四腳賬就相當於複式記賬法了,清代時才通行的。

草碼就是古代商家記賬的數字,寫作〡﹑〢﹑〣﹑〤﹑〥﹑亠﹑〧﹑〨﹑〩,雖然簡單,還是不如阿拉伯數字直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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